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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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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客栈,是唯一一家能在荒无边际,一眼看去只余黄沙漫漫的大漠中能占据着绿洲却依旧稳如泰山的一座客栈,客栈的所有者无处可考,只是听说往日经常有恶人谷的武卫进出,却从未见过双方有过冲突,于是便有人猜测这间客栈是被恶人谷所庇护。
经常入住这家客栈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混迹着那些名满天下富甲一方的大商人,也混迹那些来无影去无踪行侠仗义的大侠客,听说也有人见过蜀中唐门与光明顶明教等刺客的身影。
龙门客栈,从来都不会问来者的名姓,不追究出处,亦不问去处。
今日烈阳当空,此时客栈中一角的一方酒桌之上,一坛清酒,两盏酒杯,席上所坐之人的打扮,行止皆与边上那些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吵吵嚷嚷的寻常商客格格不入,那身黑色与紫色的衣袍,一眼便能认出此人是青岩万花谷的弟子。
当往来商客都在惊诧千万里外的万花谷弟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时,一名头戴纱笠的女子在那万花弟子身边站定后轻声问道,“听说你在找我?”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声量不大,却能在吵闹的人群中让该听见的人听见耳中去。
端坐于桌边手握酒盏沉思的万花弟子早已从纷杂的声音中听出女子的到来,闻言放下手中的酒盏,抬眸看向了面前之人,微微诧异后起身请女子坐于他对面,而酒桌那侧早已摆上了一盏无人用过的酒盏。
女子微微一笑,还他一礼之后便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并将头上的纱笠去下放于身侧。
她从他的背后走来,第一眼看见的便他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这如瀑的黑发在烈阳下闪闪发光,宛如她曾经见过的黑曜石一样,能令无数仔细养护秀发的女子都心生嫉妒。而这会儿在他面前坐下后,才看见他的面容。
他的面容,是一种难言的俊俏,是被灵秀山水娇养出来般,精致却不显得女气,俊俏非常,他漂亮到能令旁人见之第一面便心生好感,而更引人注意的是他的气质,阴翳,沉闷,与他的面容格格不入。
“我是零,是一个喜欢花钱听故事的路人。”坐定后她执起桌上的酒盏,轻啜了一口后开口。
在她打量他之前,他也在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如你所见,万花谷弟子,唤我秦风便好。”
双方都自我介绍完毕之后,酒盏中再次续满,秦风垂眸看着酒盏中的清酒倒影着的天空,沉默思考片刻后说:“在我出谷之前,裴元师兄曾说,江湖上有一听书人,千金一掷只为听她所喜爱的故事。”他的眼睛专注的盯着酒盏中的天空,轻笑说:“我并不缺钱财,此番寻你不过是无人能听我说话憋的久了,想找个人说一下自己的故事罢了,有些东西埋的久了,就容易发臭发烂,就像是没经过精心医治的伤口一样,身体的主人不争气,一点点小伤口也容易去了一条性命。”
闻言,零微微一笑说道:“那你也应当知道,我总是会把我听来的故事,讲给那些我觉得与这些故事有缘的人听。”
秦风闻言嗤笑:“我既没杀人放火,亦无做有违良心之事,这些事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若觉得那人有缘那便说与他听罢。”
寥寥数语,零依旧在观察这位即将听的故事的主人翁,零发现他总在笑,不论是第一面看见时的浅笑,亦或者后面的嗤笑。
秦风总是在笑,这种笑却从未入过他的眼底,零能感觉到,他是给自己戴上了一层面具一样,不过他却并不是那种把自己封闭在面具后面的那些人,在交流间依旧能感觉出他的情绪,这层笑脸面具,更多的像是一个习惯,一种礼貌。
秦风摩挲着桌上的酒盏,整理了一下思绪后才缓缓的开口:“我与他从小相识,万花谷与纯阳宫之间来往密切,更何况我师父与他师父本是就是好友。记忆中的他年少老成,不苟言笑,而我总觉得他过于无趣而去作弄他,他的反应也总是能让我乐上一整天。当时他还年幼,初到万花谷时站在他师父的身侧,即使有群花簇拥,我也能在一群围观的万花弟子中看见他,他是我除了师兄弟外,第一个相处的同龄人,应当是可以称一句最好的朋友了。”
回想起少时,秦风周身的阴郁散去了些许。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或许是因为我从小便生活在四季如春的万花谷中不曾看见那纯阳的雪吧,所以才把这从未见过的特别装进了心里。”
零静静的坐在秦风对面听他说着,即便是他停下来了也不出声,眼睛在观察着对面的表情,安安静静的听着,在听故事的时候零一直都是一个最好的倾听者。
“后来稍稍的长大了一点,我听闻师父要去纯阳拜访老友,我撒泼卖乖千求万求下,师父这才答应带着我出谷去纯阳看看。到了纯阳后,我发现,就算纯阳宫的人都如雪一样,他也是最特别,最生动的一个。”
秦风又给自己续上一杯酒润润嗓子:“纯阳宫所在之处重峦叠嶂,大雪满山,我又是初次出谷,被凌冽的山风一吹便生了一场风寒,被师父关在纯阳宫安排的住处休养,他半夜三更偷偷跑来看我。”说到此处秦风笑出声:“那个傻子,我被关了,但师父并没有禁止他来看望我。”
“病好了后,我对天发誓会好好穿衣服,他也在边上说会好好照顾我师父才放我们满华山撒欢,我们总是会在论剑峰上,像师长一样煮上些许雪水,泡着随处可见的劣质茶叶,在一起说着学成后出去历练时想要做些什么。”
零看见他有些走神,就像是沉入了自己的思绪,脸上的神情开始放松。他说:“他真的很像雪,就像寒冬之时保护着地上层层叠叠绿芽的雪被。他想护着的,是生活在这大地上的百姓们。”
“我还记得当时的画面,他舞剑,剑光猎猎,他说,长大后要下山行侠仗义,想要总有一天,战争会平定,会国泰平安,百姓可以安居乐业。我当时是笑着应和的,想着他若想这样,我陪着便是。”
“现在想想,这不过是年少时的一种天真。”秦风自嘲的说道:“未曾见过战争的残忍,也不曾被世俗染黑的一种天真。而我最后悔的就是总是觉得来日方长,有些话因一时怯懦,不知道应该怎么同他说。因为他的理想,我本是那花间郎,最后却为成为了一个悬壶济世的医者,我以为我们会一直一起。”
是的,一切都是自以为。
秦风拿起一口饮尽杯中酒,“哒!”的一声将酒杯放在桌上,零看着他有些失控。
“我自小便是单修花间游心法的逍遥客,改修医道一度令师门所有人不解,那段时间我师父也是常常与我谈话彻夜,而我却第一次违背了我师父,坚持在这条路上走了下去。”
“你知道么,万花谷的离经易道心法,只救人,无法伤人。在我告诉他我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和我说无事,有他护我。”
秦风说到这里顿了顿,零发现他脸上的笑容变成了一种苦笑,灰蒙蒙的眼睛她看出了一种难言的伤心难过,零只是摩挲着酒盏静静的听着,亦如最初不曾催促,不曾打断,他们这桌在这吵嚷的客栈中显的格外的安静。
或许是稍微的收拾好了情绪,秦风再次开口说道:“改修医道,总是需要一些时间,在我学习医术的时候他剑法大成出山游历,又过了一年我医术才有了不错的收获得以大成,孙师父劝我闭门造车不可取,我便与师父拜别,给他去信一封,隐去身份走出了万花谷在外游历。”
“战乱时期,各处驿站多有不便,待我收到他的回信的时候已经过去许久,拿到信的那段时间我在万花谷的一位师兄的医馆内学习暂住,信是从万花谷中其他信一起送过来的,信中,他和我讲了下山之后的所见所闻,还有那一个,在狼牙之中救他一命的天策府将军。”说到最后的那句话的时候秦风的声音沉闷了些许。
听到这里零摩挲着酒盏的手顿了一下,观察秦风的目光也利了三分,零以为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或许会带着点恨意或者其他的东西,而仔细端详之后却发现他说到那位将军的时候,只不过唇角微勾,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
“然后呢?”零问道。
“然后啊,我嫉妒不过,在我找过去后便趁那女将军熟睡时,封了她身上几处穴位,让她即便不死,每日也疼痛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