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枝坠雪》水水鹤

21、第 21 章

　　翌日一大早，季薄秋就进了萧瑟帐中探看。

　　他依旧昏迷着，眉目紧闭，神情倒是比平日柔和了几分。

　　季薄秋闲来无事，坐在萧瑟榻前盯了他好一会儿。她不得不再次感慨，萧瑟生的真是俊美，仿佛连老天爷都在眷顾他。他鼻梁高挺，脸庞棱角分明，眸中凝着拒人于千里的冷漠，明明这帐里尚暖，季薄秋却硬生生感觉到了一丝寒。

　　等等……

　　季薄秋猛地回神，她此时才真真切切地看向萧瑟——

　　那双眸子居然是睁着的，正在冷漠的打量着她。

　　季薄秋面色不改，但手心却已然攥出了汗。

　　这人是什么时候醒了的？！

　　他们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僵持着，谁也没先开口。

　　好在此时老医士派人来给季薄秋送药了，季薄秋这才从尴尬的氛围中逃离。

　　这药分为两包，一包是需要煎服，另一包则需要涂抹在伤处。顺序是先上第一包药，再来第二包。

　　这边关的帐里没府中那么讲究，这里头大大小小什么摆件都有，甚至还有一口煎锅。季薄秋觉得如此甚好，这样她就不用大老远去伙房来回跑了。

　　她尽力无视萧瑟的存在，努力将精力集中于手下的药。她按照医士嘱咐的顺序，先将药材用凉水浸泡了一会儿，然后准备倒入锅中煎煮。

　　她虽从未下过厨房，也从未开过火，但心底却极是自信的。不就煎个药，有何难处？

　　这次终是她自负了。

　　她没把握好开火的火候，直直被锅中的沸水烫到了手背，整个右手背都被烫的一片通红，她眼中都快泛起泪了。

　　她忙吹了吹，又见锅中的药材也过了火，敢忙把药汁捞出来盛进碗里。还好这药材熬久了并不会影响药效，最多味道难喝了些，忍忍就过去了。

　　她小心谨慎地端着碗，走到了萧瑟榻前。

　　“殿下，该喝药了。”

　　萧瑟仍旧是那番面无表情的模样，一声都不吭。季薄秋开始以为他不愿喝药，但之后却反应了过来——

　　他虽伤不及筋骨，但那伤口到底也是极深的，虽然现在是醒了，但身子还是不能挪动半寸。

　　季薄秋知他定然不是主动认弱的性子，只能无奈自己拿过勺子，亲手从药汁里舀了一勺，吹了吹喂给他。

　　但萧瑟纹丝不动，丝毫没有任何想张嘴的意思。

　　“我不喝。”

　　“......”季薄秋耐心劝解道：“殿下快喝了吧，只有喝了才好得快些，您才能尽早恢复过来。”

　　萧瑟的声音冷冷地：“去叫阿竹进来。”

　　季薄秋皮笑肉不笑，“殿下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阿竹被您派去攻城了，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这下轮到萧瑟哑声了。那群医士都是太子那边的人，离这儿远得很，没有个一炷香的时间根本叫不过来。而且萧瑟作为一个大男人，也根本没必要因为女子喂药就扭扭捏捏，这说出来多让人笑话。

　　季薄秋看他没了动静，于是又舀了一勺药汁喂到他嘴边。

　　这次，萧瑟金贵的口终于张开了。

　　季薄秋的手背其实现在还疼着，当时只顾着给萧瑟煎药，都没来得及用冷水冲一下。现在端着碗，一勺一勺的喂病人，手背被烫着的地方更疼了。

　　不知是不是季薄秋的错觉，萧瑟刚刚的目光好像在她的右手背上停留过一瞬，虽然只是短短一瞬而已。

　　看见萧瑟这么快就把她煎的药全部一勺一勺喝下去了，季薄秋甚是欣慰，她甚至都忽略了萧瑟微微皱起的眉头。

　　其实女子给男子喂药的场面应该是十分暧昧的，但季薄秋在情情爱爱方面知之甚少，虽将药汁一勺勺吹了，又一勺勺喂进去，但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接下来就该涂药了。

　　萧瑟如今只穿了一件素白的单衣，显得他的面庞也苍白得很。毕竟昨夜实在是失血过多，是个人都扛不住这种痛楚。

　　她伸手解开萧瑟的里衣，萧瑟对此并没什么反应，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只沉默着不发一言。

　　当然，以他现在的情况也动不了就是了。

　　等季薄秋除去了缠着伤口的纱布后，她才觉出些不对劲来。

　　手心下就是萧瑟劲瘦的腰肢，上面一个血洞可怖的很，但丝毫没有破坏这身材的美感，反倒是增添了一丝别样的兴味。

　　有这张脸，有这副身子，哪家小姑娘追不到，不懂为什么这人偏偏孑然一身，旁边连个贴身的丫鬟都没有。

　　要抹的药就放在季薄秋手边。

　　萧瑟不说话，也不看她，就那么仰着头闭着眼，似是下一秒就要入睡了一般。

　　季薄秋虽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但依旧想不明白古怪的由来，只能将药攥在手里，涂抹在萧瑟受了伤的小腹上。

　　她将柔嫩的手心贴上了健硕的小腹，把手心里的药物缓缓涂抹于伤口之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受到手下的肌肤颤了颤，似是有一瞬间的战栗。

　　她瞬间同情了起来，敢情萧瑟这是太疼了，但又不肯示弱，只能偷偷忍着，一声不吭。

　　“殿下，奴婢会轻一些的。”

　　萧瑟终于睁开眸子瞥了她一眼。他的眼底黑沉沉一片，似是能容纳整个深渊，其中根本看不出丝毫情绪来。

　　季薄秋果然放柔了动作，手心只轻轻贴着那片肌肤，轻轻柔柔的磨。她也不明白这抹药的门道，只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手心转了一圈又一圈，那片肌肤好似是受了季薄秋手心温度的影响，居然泛起了一片薄红。季薄秋不察，仍慢慢地磨着，手心不停，一遍遍在萧瑟的小腹上打转。

　　“快些。”萧瑟突然出声了，嗓音似是哑了。

　　帐中的温度也好似升高了，季薄秋听到萧瑟的声音后不知为何耳根一热，连连点了下头。

　　但她忘了手上的力道，猛地一按——

　　耳边只听见萧瑟一声闷哼。

　　这古怪的氛围终于消失了。

　　季薄秋手忙脚乱地将手拿开了，“殿下对不住，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太过心焦，一不小心拿错了力道......”

　　季薄秋小心的抬眼往上瞧，看萧瑟脸上并无怒意，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她迅速的帮萧瑟上了剩下的药，然后给他缠上了纱布，穿上了里衣。整个过程都是鸦雀无声的，某种不知名的氛围在两人间流动着，他们谁都没有作声。

　　弄好了这一切后，季薄秋刚想端着碗出去，却被萧瑟叫住了：

　　“我右手边的柜子里有一瓶药，你拿着。”他的声音同刚刚相比已正常了许多，里头不见任何暗哑。

　　季薄秋莫名，但仍是走了过去，拉开了抽屉，拿起了萧瑟说的那瓶药。

　　这个药瓶虽小，但却很是精致，瓶底甚至盖了二皇子的府印，一看就是她们这种奴仆不配使用的。

　　萧瑟注意到季薄秋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只好开口解释道：“这是烫伤药。”

　　季薄秋顿悟，原来她那时候不是错觉，他是真的注意到了她的手背。

　　其实那烫伤那么一大块，但凡有些眼力的都是能瞧见的。只是如今季薄秋是奴婢，萧瑟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按理说寻常贵人对这些应该是视而不见的。不就是烫伤了一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时日久了自然就好了。

　　但萧瑟却不一样。他居然注意到了她的伤，而且还肯给她送如此金贵的药，在如今着实是难得可贵的很。

　　不过季薄秋才不会如同其他奴才那般被这点小恩小惠收买，她只是在那一瞬间惊异于萧瑟的善心，毕竟这可不像他之前的作风。

　　惊异过后，季薄秋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毕竟她是因为给他煎药才烫伤的，这药是她应得的。

　　主子给点恩惠就感恩戴德，那才是真正的奴才命。

　　季薄秋道谢之后就离开了营帐，她刚走出去就遇上了阿竹，他们互相点了点头，然后就擦肩而过，各做各的了。

　　阿竹风尘仆仆，一副着急忙慌赶回来的样子。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见有人说二皇子受伤了，于是心焦的很，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立马赶了过来。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您的伤如何？”

　　但萧瑟只觉他吵闹。

　　“无碍，不必再问了。”

　　“战况如何？”

　　阿竹说起这个就来气。

　　狼啸城和虎霸城规模小，而且太子派出去的探子给力，里应外合很容易就拿下了。他和朱忍刚打完，就听闻太子那边攻势乏力，于是赶忙过去帮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知道他家二皇子殿下受伤了。

　　阿竹简单的同萧瑟说完了事情的经过，然后愤愤道：“殿下，您何必为了救太子而伤了您自己呢！您看看您现在根本动弹不得，这多亏啊！”

　　萧瑟倒是平静得很，只淡淡问他：“你可知当时事情的经过？”

　　阿竹当然知道，他对二皇子忠心耿耿的很，怎么可能不打听明白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属下知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那时我完全可以在救下萧景的同时避开那一刺的。”

　　阿竹恍然，“那殿下您的意思是......”

　　萧瑟倚靠在床榻上，眼底淡漠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