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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你是小狗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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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陶思桦睁眼就收到了秦居安的消息,告诉他面试通过,今天下午就要去拍摄。
秦居安称自己连夜修改了这档线上偶像节目的卖点,尤其对擦边看点进行了大幅删减,发誓要正经做出几个震撼人心的舞台。陶思桦不置可否。他不觉得能红,随便拍点什么,只要能赚钱就行。
他如实告诉了祝庭安。但他的搭档只是听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起身时见陶思桦坐着不肯挪,才问:“不走吗?”
陶思桦立刻跳了起来。
正式拍摄地在主城的另一个远郊。秦居安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一个还算宽敞干净的地方,草台班子总共也才二十人。但秦居安看起来挺上心的,还专门配了声乐和舞蹈老师,说是要先训练一下。
祝庭安坐在台下看书,有时候打开通讯器处理消息。
中途有一次陶思桦看向台下的时候,祝庭安没在。手环也没有报警。训练完开始录demo,快结束时祝庭安才回来,他看见工作人员搬架子还去搭了把手。
这一天还算顺利。回去之后,陶思桦躲在被窝里填完问卷,累得倒头就睡。
第三天又是一整天的拍摄。或许因为劳累,陶思桦从中午开始就晕晕乎乎的。他总是吸鼻子,右手指尖不时发抖,手环变红的频率明显高了不少。
每次休息时间,陶思桦都会去找祝庭安说几句废话,比如刚才的舞蹈、外面的天气、中午的盒饭。祝庭安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听他讲。
陶思桦上台后,有时也会寻找祝庭安的身影。祝庭安很高,很容易从人堆中辨认。他安静地坐在原地,或是站着打电话,偶尔对上陶思桦的视线时,陶思桦都会卖个乖巧的笑脸。祝庭安点点下巴,算是看见了。
对陶思桦而言,这样的体验还是头一次。他想起小时候,妈妈陪他去参加表演节目,也是这样等在台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每次忐忑紧张时,都会下意识地寻找妈妈,想着有一天他也会成为这样可靠成熟的大人。
后来他独自一人辗转着漂流过许多地方,从未城到海神星,再也没有人等他。
那天,海神星下了一场大雨。晚上回到实验室,陶思桦先去洗漱,借着雨声两分钟就能睡得昏天黑地。
再醒来时,祝庭安不见了。他的床铺得极其平整,一点温度也没有,像是前一晚就没睡过。
也是,实验只要求他们前三天呆在一起,没说之后也要如此。
陶思桦照旧去参加节目录制。秦居安的水平的确比他之前见过的剧场导演好上不少(虽然他总共也没见过几个),一些设计别出心裁,效果远大于投入。
当天结束得早,陶思桦独自回宿舍。
他坐在床上给妈妈发今天拍摄时的录像,这才想起他和祝庭安连联络方式都没有交换过。他放下通讯器,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连呼吸的空气都好像变得稀薄了。
吸鼻子时,偶尔会捕捉到一点冷簌的气味,不自觉地寻过去。越靠近祝庭安的床,这个气味就会越强烈。
可是直到零点,祝庭安也没有回来。
次日一早,陶思桦主动找了实验员。接待他的是之前给他注射药剂的金发女性,她的名牌写着“陈济珊”。
“祝庭安,”陈济珊在系统里查询了这个名字,“噢,他请假了。”
“请假?”祝庭安没有和他说过。
“嗯,你再等等吧,”陈济珊摆摆手,笑眯眯地说,“你们住了几天还不熟啊。”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陶思桦隐隐担心起来——主要是实验进度万一影响结款怎么办。他去食堂留心观察过,其他组的人似乎没有这个情况。
陈济珊可能误解了他的意思,在全息屏幕上调出了陶思桦的手环监测信息数据,扭头安抚道:“你再坚持一下。等你的搭档回来,你应该会感觉好不少。唔,我得写个纸条,倒是个对照组了……”
陶思桦没听清楚:“什么?”
陈济珊说:“没什么,你如果实在难受,可以尝试靠近他的私人物品。对了,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嗅觉更灵敏了?”
陶思桦点点头,后知后觉:“所以,这两天我觉得不对劲,是因为药效?”
“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的。你有什么特别的情况都可以随时反应。我们想了解的正是药剂确切的效果。”陈济珊耸耸肩,恰好有人来电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接下来,陶思桦依旧白天完成拍摄任务,晚上回宿舍。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第四天晚上,祝庭安还是没有回来。
陶思桦的症状却加剧了。尤其是晚上,他忍不住想去捕捉一些残留的气味。好像只有闻到了,他才会变得平静起来。
陶思桦偷偷交换了自己和祝庭安的枕套。他用被子罩住脑袋,深吸了一口气,扑面而来的夜海白月令他右手指尖微微发颤,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六天晚上,他从祝庭安的衣柜里拿走了一件衣服。黑色的衬衣,哪怕是洗干净的也残留着主人的气息。
陶思桦想,要是祝庭安发现了,就说是不小心看见的。
但或许祝庭安不会回来了呢?
新闻说最近海神星出现了连环杀人犯,祝庭安该不会是死了吧?
第八天晚上,陶思桦凌晨四点五十忽然睁开了眼。
极浅极淡的气味钻进他的鼻腔,唤醒了他的神经。比枕套上的、衣服上的更加鲜活,不是沾染的残留的,而是直接的生动的。
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打开了。
祝庭安关上门,踏入黑暗的一瞬间,屋内的灯光亮了。陶思桦几乎是扑过来的。他才从被窝里出来,头发都乱糟糟的。可能是想欢迎祝庭安,猛地到了跟前却迟疑了。
“你出什么事了?”陶思桦瞪大眼睛。
“天气不好,一个小时前下过冰雹。”祝庭安知道自己可能看上去很糟糕。他才结束了一些事情,浑身戾气,很容易吓到小孩。
陶思桦稍微松了口气,几乎是扶着祝庭安进的屋。祝庭安的大半重量靠在他身上,然后带着他一起跌进了沙发。
陶思桦撑起上半身,盯着祝庭安疲惫的侧脸。祝庭安靠在沙发上闭了眼,发丝沾染的水珠顺着挺立的鼻梁滑到嘴唇,微微凸起的唇珠浸上水渍。
陶思桦的眼睛来回地扫,视线停在他左眼眼尾处的一颗小痣,原本上挑的眼角也因此更显性.感。
“看够了吗?”祝庭安的声音打断了陶思桦的观察。
陶思桦提高了音量:“又不好看。半夜吵得我睡不着,还以为你跑路了,我尾款怎么办!”
言之凿凿的怪罪一股脑砸向祝庭安,陶思桦还更有理了:“你走了也挺好,我还能独享海景房。结果你又回来了,专门找茬儿是吧!”
一说完,他吸吸鼻子,空气里都是祝庭安的气息,毛躁的心情居然很快平复了。
祝庭安垂眸又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勾着人:“那你这是?”
陶思桦上下瞄了几次,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压在祝庭安的手上,立马跳了起来:“我没想干嘛!”
又斜眼补了一句:“你别误会。实验室说我们接触得太少了,互动数据不好看。”
“原来如此。”祝庭安微一点头,抓住陶思桦的手一路将他拖到了卫生间门口。
“你干什么?”陶思桦费了点力气也没能挣开。
祝庭安挑眉道:“不是说接触得太少了吗?我现在要洗澡,一起?”
陶思桦怔了怔,薄薄的脸皮“唰”一下滚烫:“想和我一起洗澡就直说!”
他不敢抬头,使劲儿把自己的手从祝庭安那儿挣脱,逃跑时拖鞋都掉了一只,还不忘骂一句“不要脸”。
祝庭安的嘴角翘起弧度,关上了门。
阳台的门开着,暴雨后清新的空气从深色的海面飘来。实验室建在高地,透过落地玻璃能看见漫长的海岸线。璀璨灯光装点着蜿蜒的弧度,遥远而寂静地沉在黑夜下方。
陶思桦盘腿坐在床尾,嗅了嗅海风,又偏头闻了闻室内。屋外夜空是蓝色的,月亮被云层遮住了一半。
祝庭安从浴室出来后,陶思桦的眼睛一直跟着他。祝庭安的浴袍半敞,发尾的水滴经过近乎完美的胸肌腹肌,又顺着人鱼线消失。
陶思桦的视线在背后直勾勾的。随着他打开衣柜才忽然消失。
祝庭安拿出睡衣,视线扫过一排挂好的衬衣,每一件都完美得没有一丝褶皱。
“我家里养过一条狗,”祝庭安开口时,平淡的语气如叹息,“小时候特别调皮,家里人都很溺爱。有一天却突然变得很乖,殷勤得不像话,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它偷吃了一整箱的营养液,还打翻了鱼缸,连洗衣液都舔了一半。”
陶思桦紧张地问:“后来呢?没出事吧?”
祝庭安难得弯了弯眼睛:“送去医院洗了胃,休养两天之后揍了一顿。”
陶思桦背心发凉,只见祝庭安从衣柜里拣出了一件皱巴巴的黑色衬衣,慢条斯理地整理好才挂上衣架。
“后来我知道,要是小狗做错了事,该打的时候绝不能留情。”祝庭安的声音平静低沉,隐隐的压迫感随着脚步而来。
陶思桦抱着枕头往后一退,落地窗玻璃截住了去路。
“你、你的衣服自己掉出来的,”陶思桦心虚地解释,“我好心给它塞进去了。”
末了,再倒打一耙:“说不定是你走的时候自己忘了关衣柜门。”
祝庭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若有所思:“小狗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下一次还是会被惩罚。”
陶思桦的心脏剧烈跳动。
“你、你难道要打我吗?”
祝庭安的视线从他的眼睛到鼻子,嘴唇,下巴。陶思桦的喉结跟随他的视线动了动,不由自主抱紧枕头,妥协道:“打哪里?”
祝庭安差点被气笑了:“你是小狗吗?”
陶思桦眨巴眨巴眼睛,乖巧得要命:“哥哥,我不是。”
窗外云层散去,银河烂漫璀璨,小狗的眼睛和星星一样,闪动时明亮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