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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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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天已经蒙蒙黑了,这一觉睡的好沉……若木缓缓的睁开眼,习惯性的想翻身,却动不了!瞬间处境便一目了然,这个房间,这个环境,是自己曾经独自住了十五年的君家荒院!
“醒了?再等一阵药效才会过去……”若木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是君若阳坐在窗下默默的望着外面的黯淡景色,过了一会,又幽幽的开口:“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吧?为了将它们保持原状,我费了很大的力气呢……妖怪?你又不说话了?原先就是这样,你宁可当个哑巴也不理我……”
他想做什麽?!……是受那个女人的指使吗?上一辈的怨恨非要自己承受到什麽地步她才肯罢休?那麽这一次要如何对付自己?怕是不会再如用毒那样简单……
“……我一直都想知道,你整天整天坐在这里时在想什麽……等我整天整天坐在这里的时候,却觉得除了寂寞还是寂寞……那时候,你也很寂寞吧?那麽在一丝光线都看不到一点声音也听不到的夜晚,你会不会害怕?……妖怪,你一定很怕的,怕到身体发抖,却还是坚持不说一句话!”
君若阳叹口气坐到了若木的身边,困惑的眼神在若木的脸上逡巡着:“真奇怪,你比原来更丑了……长得太丑的妖怪会害人的,现在看来这是母后唯一说对的一件事,如果你不是这样丑,我是不是就不会被你害到必须这麽执著的找你?”
会说自己丑的人,也只有他了……在那些黯淡的日子里,刻薄狠毒的言语攻击如同恶咒,被一再的从他的口中释放出来纠缠着自己,即使不去理会,也在心里刻上了深深的痕迹,那是直到现在还无法平复的痛楚记忆。
“妖怪是要下地狱去见魔鬼的……和母后那时预言的一样,你真的消失了,就跟在父王后面……不过你的确没有去见魔鬼,所以又回到这里,可惜见不到母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了,我想,她正在天堂里眼巴巴的垂涎着地狱吧?”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那麽君若阳将自己带回来是想做什麽?旧日的阴翳还在这里延续着吗?还是……那个女人将怨恨移植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妖怪,看起来你过得不错,果真外面的粗俗环境适合你这样野生的妖怪生长?看看你自己,在那些丑恶之源的中心左右逢源的时候显得那麽厌倦,说明还是不习惯吧?那麽相比来说,还是这里最干净,所以你会感谢我吧?或者,你还是继续当哑巴?……其实你说不说话已经不重要了,对我来说只要你在听我说话就已足够,毕竟我一直找你就是为了让你听我说话。妖怪,时间到了,你需要多少玫瑰呢?这些年我可是一次比一次需要的多,好在你照顾过的玫瑰长得很旺盛,你等一会儿,我去摘。”
君若阳出去了,若木躺在曾经熟悉的地方一动不动。刚刚君若阳说的话是什麽意思?如果自己的理解正确,那麽他也中了毒!那个女人,将那种可怕的毒素也放进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血液里?!不可能的……不应该呀,为什麽?!
不消片刻,君若阳捧着大朵的玫瑰折返:“妖怪,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哪一种妖怪,你走后不久我就明白了,你是玫瑰花妖,对不对?你看,你碰过的玫瑰一年四季都开得这样美,别的任何地方,都见不到类似的茂盛……还动不了吗?哥罗芳的药力对你来说是不是有些强了?你的身体当然比我的要糟糕得多,我只有一道伤,而你,有十二道!吃一点,或许有用。”
迟疑了一下,若木没有拒绝凑到唇边的玫瑰,细细咀嚼后,麻痹的身体似乎有了感觉,便动作迟缓的慢慢坐起,并未掩饰自己看到君若阳也在咀嚼玫瑰时的讶异。
“很奇怪吗?别忘了压制毒素的方法可是我教给你的。”君若阳似乎很满意若木的正视,将剩下的玫瑰放到一旁,轻轻挽起了自己的衣袖:“其实母后也笨,看见我的这道伤就慌了神,没等毒素发作便把压制方法一股脑的使用上了……”
怎麽会?君若阳的手臂上有一道隐约的血痕,泛在皮肤下的血痕!虽然没有亲见,但听煜和威廉都说过,自己背后的血痕应该就是这样!若木坐着不动,无限的疑问由着诡异的奇毒引申开来,排列组合成无数可能而似是而非的答案。
看不出情绪的君若阳继续咀嚼着玫瑰,手臂上的血痕逐渐变浅,最终不见:“就是这麽奇妙,每次我看着它出现再消失,总是只会想着你,你呢?发作时会不会想到我这个教你对付它的人?一定会的,对不对?妖怪。”君若阳坐过来,好奇的看着若木,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我搞不懂你,你从来不和我说话……我知道母后的行为不对,她不该逼你离开这里,可是她在那不久也上了天堂,我到处散布消息,就是在通知你君家是我的了,再也不会有人逼你离开,可你为什麽不回来?”
回来?别说失去记忆的那几年,便是恢复记忆了,自己也从没想到要回来!君若阳凭什麽认为得知那个恶毒女人已死自己就想回来?可笑!难道希望被刻意送往死路的“妖怪”会再回来被他们践踏!”
“我知道你喜欢这里清静,才会在我每次爬树进来找你玩时,都一脸不希望被打搅的表情,任我再怎麽惹你都不管用,弄得后来只好趴在树上偷看,再不敢下来……我觉得不公平,为什麽你就能有一个不允许别人踏入的领地,而且连身为太子的我,都没有权利接触你……后来母后说因为你是会害人的妖怪,于是一有时间我就来研究你和我哪里不一样、会用什麽方法害人,也很想让你害一次,可是没有……你那时不仅不害我,连话都不跟我说一句,后来我才知道,你害人的手段实在太高明,要等消失不见了才肯让人发觉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你害得厉害!”
自己会害人……或许吧,毕竟曾以为被威廉欺凌的时候,实际上他却是受害者。君若阳的陈述里还有着让若木无法忽略的委屈,依稀回想往昔的一些片断,眼前的影像和记忆中那个娇纵跋扈的嘲弄者竟然很难重叠,换了心态重新回顾曾有的接触,难道说那时一味沉浸于自己世界中而忽略了什麽?
“我原来对你很羡慕的,因为父王从来没有像对你那样正式的召见我,平日虽然不断被母后推到他面前,可我觉得自己立刻就变成透明的了,根本无法被他发现,然后就会被母后骂个狗血喷头……不像你,在父王面前时,父王会很认真的看你,而母后也对你好温柔好体贴,我那时总是以她对待你时的标准来想象完美的母亲,羡慕你什麽都有:自己的院子、父王的关注、母后的和蔼、奶娘的疼爱,更羡慕你不会经常无缘无故挨骂……”
说着说着,君若阳轻轻的笑了,这一笑让他老成呆板的脸终于显出一丝少年所该有的稚气,若木忽然有些难过,这个人……也算自己的弟弟,可是,自己从未正视过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年龄!他有多大了?那份出关申请上所填写的似乎是……十八?十八岁,根本算不得成人,但形同朽木的君氏一族已在他肩上压了八年。而被自己刻意漠视时,也不过七、八岁……七、八岁,一个寂寞的小孩子,极度渴望温暖的心情,自己体会得来,那他针对自己的种种行为,只不过是希望得到基本的关注?!
“妖怪,你会有什麽感觉呢?我经常坐在这里看这道伤,想了解它多到十二道时会是怎麽样的感觉,就忍着不吃玫瑰,可总是过不了多久就忍不下去了,结果就还是感觉不到……我就在想,等找到了你一定要好好问问,妖怪,告诉我好不好?”
君若阳的眼神是纯粹的渴望,盯了若木一阵后又心满意足的笑:“我真的把你找了回来,都以为不可能了……这一下又会跟原来一样,不过我再也不用爬在树上偷看,多好呀!你看,这里被我保持着原状,只换了几根朽掉的木头,而且从外面看这里早就成了废墟,再没有别人知道深处还有我们的桃源,连那个想害你的魔鬼也不会……”
君若阳的声音戛然而止,哐啷一声巨响之后,无数的侍卫似从天而降,将这个荒芜的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
“若木!”随着一声轻唤,一个人已将若木紧紧地拥在了怀中:“你还好吧?知不知道这次又把我吓坏了……”
“威廉!”若木惊喜地轻呼出来,暗暗盼望着他能找来,却没想到会这麽快!“这次我不是故意的,艾丽儿她说的那麽诚恳……我不知道君家也在找我……对不起!”
威廉在确定了若木毫发无伤后,才松了一口气:“你呀,就是心软,这下知道艾丽儿没安好心了吧?”回到府里没看见若木,心里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幸亏早有安排,奉命跟稍的人见情形不对立刻就回来通知,可等到自己赶过去,留下的人回报说君若阳动作太快,已经将若木劫走了!真是找死!“君家的事我会处理,我们走!”
“放开他!”出其不意搡倒侍卫的君若阳疯了般冲过来插入了两人中间,张开双臂将若木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威廉!你要杀就杀我吧!我才是君家真正的继承人,跟君若木没有关系!”
“君若阳!”威廉一字一顿念出这个令自己咬牙切齿的名字:“我当然要杀了你而后快!君家的继承人是谁我清楚得很,轮不到你来废话!”
“你不知道!”君若阳随着威廉的步步进逼一步步倒退,依然张开双臂将若木拦在身后:“当初是我母后硬逼着族人送他过去的,其实那时的太子是我!你就是杀了他也没用,他是妖怪,魔鬼不会有反应的!而我的血才纯净到足以召唤妖灵!”
“……什麽?!”威廉为之气结,又一个相信并指责自己会血祭妖灵的人?!还理直气壮的污蔑若木是妖怪!这到底是哪个混蛋制造的无耻谎言?!
“君若阳!”若木从君若阳的身后急急的喊出声:“你弄错了,威廉他不会杀我!”
“会的!妖怪,你忘了刺他的那一刀吗?”君若阳浑身微微的发抖,声音也明显的发颤:“因为那一刀之仇,你藏起来的这些年里,他一直想抓你,所以不允许任何君家人离开他的手心,还时不时就把我叫去逼问你的下落!是母后想让你代替我死,可我不想!我发誓要比他先找到你,就是不想让你再去送死……妖怪哥哥,相信我。”
“哈!”威廉怪笑一声,君若阳猛然间表现出的对若木十足的保护欲令事态变得有些微妙。难道自己原先的猜想并不十分正确,君若阳也是如若木当初一样,把自己当成了想要伤害他的恶棍?!那他劫持若木的真正目的是什麽?“一个口口声声称若木为妖怪的人有什麽值得他相信的地方?嗯?你说不想若木替你死,那用这种方式把他抓来又是为了什麽?!”
君若阳的颤栗已不能自控,却还是拼命想把若木护在身后,眼里的坚决让威廉不由得对他重新作起了评估,原来一见到自己便被吓到六神无主的样子是装出来的!没有唯唯诺诺,再摒弃一贯表现出的忐忑闪烁,真有些如若木般倔强的影子,倒也算他是若木的血亲,只不过这长达八年的欺骗可没那麽容易轻饶:“说!抓若木到底想做什麽?!”
等不到回答,失去耐心的威廉便一伸手,揪住了不自量力妄图阻隔自己和若木的人,出乎意料的并没有遇到抵抗,如玩偶般被提起来的君若阳只是断断续续的呓语:“……快跑……妖怪哥哥……跑呀……”
醒悟过来的若木顿时大惊失色,上前抱住君若阳颤抖不已的身子:“威廉!放下他,快拿玫瑰来,他的毒又发作了!”
……
“他怎麽会也中了那种毒?”感觉被冷落的威廉抬手将若木的脸转向了自己,本想把可恶的君若阳抓回来直接丢进地牢的,若木却不答应,反而像对待上宾一般将他安置在书房,并且一刻不离的等待他醒过来。
“我不知道,他没有说……虽然只是手臂上有一道,可是发作时来势汹汹的,跟我原先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这毒可真歹毒。”忧心忡忡的若木将头倚上威廉宽厚的肩膀,这个亲切的怀抱连同沉稳的心跳给予了自己无比踏实的依靠:“威廉,当初中毒后……我也只坚持到那个女人离开,然后就什麽也不知道了,是他把我救醒的,还告诉我压制的方法。我以为他们母子俩是串通好的,现在看却未必……我也说不上来是怎麽一回事,可是能感觉到有些事情跟原先的认知偏差很大……我看问题总是很片面不够客观,像对你、对煜都是如此,把保护自己的人都错认成了坏人,那你说当初君若阳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也可能不是恶意的?”
“这个……”威廉语塞,当初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反复追查了依然一头雾水,所以若木的疑惑自己根本回答不出来:“若木,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当初他都做过什麽?我们好一起分析分析?”
“哦,他那时还小,总是爬树进来,讽刺我、说我是丑八怪、弄乱我的东西,还搬出太子的身份来炫耀,我知道他是那个坏女人的孩子,从不理睬他,后来他就不来了……还有,他会出现在我前去拜见父王的路上,当着众多君家人的面说我是妖怪,以太子的身份命令大家都不许理我,说我只配被关在那个院子里,因为要是被外人看见了会给君家丢脸……”现在想想,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少坏心呢?有些伤人的言论、行为无非是见样学样,再加上某些别有用心的大人刻意的言传身教罢了,本身还没具备分辨是非的能力,其实哪里会去故意伤害对方……
这种行为……结合他劫持若木后,面对追来的自己时的表现,倒像要独自霸占若木!威廉被自己的想法骇了一跳,然后冷笑,不管事实如何,从那时就开始打若木的主意,这个君若阳绝对不能轻视,要赶紧打发掉!“一定是他母亲灌输给他的那些观点,小孩子学坏太容易了,污蔑你是妖怪应该也是为了巩固地位经特别授意而为的,到底你才是君家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地位?不,我对他们的地位根本不会构成威胁,因为君氏家族为了遮丑,对外绝口不承认父王曾经娶过我母亲,所以我就是一个连身份都没有的人,哪里牵扯得上君家的继承权?当然族里的人都知道我的存在,只是族规森严,谁会自找麻烦?”流离失所中陶陶然自封为帝,却为保全性命,把已出一子的太子妃送给了侵占故土的敌人,本来就是奇耻大辱,而自己这个太子妃所出之子,更是耻辱的佐证,别说名字和母亲的名字一起从重修的族谱里消失了,若不是父王每年总要召见一次,只怕连性命也早就一并消失于无形!
“……若木,都过去了,不要再介意……”听斯蒂文大致讲过从寒水那里打听来的有关若木和煜母亲的故事,当时唏嘘不已,更加觉得自己的若木应该被好好珍惜,而亏心事做尽的君家,自己有责任使其受到惩罚:“如此说来他们更没有理由那样对你了,就纯粹是心眼歹毒,做坏事是本性。”
“那倒也不全是他们的错,”若木似乎已渐渐分辨出往事的脉络,并未察觉自己正开始在为伤害过自己的人开脱:“如果父王不是那麽懦弱,可能也不会有后来的事,用母亲一身换得全族的性命,虽然并不是当时身为太子的父王所能阻止的事情,可他却连表明立场的勇气都没有,以至于我母亲临行前当众摔碎定亲的玉佩以示绝情……起初他不敢面对我,应该是怕触景伤情,后来……我越长越像母亲,他就更不敢了,想来他认定那是对他良心的惩罚,所以即使再勉强,每年到了母亲离开的日子,他总要召见我,用这张如出一辙的脸惩罚他自己……他将自己沉溺在自责里,虽然到底被推上皇位,却再也没有管理过任何事,听奶娘说立那个女人为后也是皇家体面的需要,勉强让一直催他立后的族人随便选的,大婚后几乎没有正眼看过……到最后,中国传来我母亲过世的消息,他便丢下一切立刻跟着去了,这样对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负责任的态度,或许才是源头吧。”
从未如此深刻地分析过父王,他对母亲的感情,或许比以往理解的要深沉得多,即使他懦弱到没有保护她的勇气,可这十几年的自我折磨,也值得自己不再心存芥蒂,因为这份情里,有着用时间来证明了的真。
“……为什麽这样说?”愤愤不平的威廉觉得疑惑,能被自己父亲忽略的孩子当然更不会被他人放在眼里,但并不表示别人就有了随意对待的权力。
“在中国人的认知里,皇权就是天,而父王被拥立为天子,就是天的代表,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只有顶礼膜拜的份,得到他的关注便是无比的荣耀,不被他关注则宛若被天抛弃……我记得最初时虽然孤寂,但也平静,一年一次的觐见只是例行而已,对我来说跟本无所谓,更不曾留意父王身边何时多了一个对我不屑一顾的女人,慢慢的,那个女人开始背着我父王恶言相向,再长大些有了君若阳,她又恢复成不屑一顾……每年只有那一天我会见到她,便也不在乎她的行为,后来……应该是君若阳渐渐大了,她才开始了真正的打骂,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父王不仅不在乎她,连她为他生的儿子都不在乎,反倒每年雷打不动的召见我,让她产生了不平衡,她一定认为这是因为父王对我母亲不能忘情,这一点对一个女人来说太残酷了,无法打败父王心里的母亲,于是我就成了她的眼中钉,同样被父王忽略的君若阳,就成了她的帮凶……”
“我……不是母后的……帮凶……”静静躺着的君若阳忽然出声,费力的睁开眼睛想要坐起来:“我不知道……她打骂你,还曾认为正是因为她每年只能见你一次……所以才那麽关心你……”
“君若阳,你先躺好,有话慢慢说……”若木连忙扶住激动的君若阳,再一次确定他身上也会散发类似的香气,越发感觉这个曾经令自己无比厌恶的人,其实也很可怜。
“我不知道那次下毒以前,她对你也那麽狠……”君若阳坚持要坐起来,虚弱的声音里满是恳求:“妖怪,相信我,在父王面前她对你好温柔、好体贴,所以我觉得好羡慕……后来,她发现我知道了她下毒的事,便对我说你是会害人的妖怪……父王的灵堂里,我听母后和族人商量打发你走的时间,便问母后为什麽你要走,她说魔鬼要我去当祭品,有你代替我就不用死了,我要自己去,她骂我疯了,说是你自愿的……我去问你,你把整个身子都蒙起来不理我,我想可能是母后逼你同意的,其实你并不知道要去做什麽,或许告知实情再吓唬吓唬就不会去了,可是……你到最后都不理我……妖怪,我真的不是帮凶……”
“君若阳!是不是帮凶我会查清楚!”被君若阳一口一个妖怪惹得大怒的威廉,却碍于若木明显偏袒的态度不好发作,找了机会插话进来想夺回若木的注意力:“你也别再假装无辜,若木心软我可不会被蒙蔽!”
“威廉!”若木看看明显还在仇视威廉的君若阳,无可奈何的拉走跃跃欲试想立刻拿君若阳出气的威廉:“君若阳的身体还不适合太激动,让他在这里好好休息一阵,有问题回头再问,我们先走吧。”
“妖怪哥哥……”身后的声音迷惘而失落,若木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君若阳靠在那里没有动,神情令人不忍的脆弱:“他不是一直在抓你吗?实际上……你跟他很好吧?那他不会杀你了?……我不甘心,以为自己有能力保护你了,可你又不需要……到底我还是多余的……”
“……若阳,不要乱想,这世上没有谁会是多余的。”若木忽然感受到了这个自己忽略太久的弟弟心里满溢的委屈,怜惜油然而生,语气就趋向于表示友爱的温和:“威廉是我的……好朋友,他一直对我很照顾,因为对过去的事有误解才会跟你发生误会,现在误会没有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只是……我早就离开了君家,不方便也不愿意再和君家有牵扯,你要明白,这和我需不需要保护没有关系,这里就是我的家,而威廉就是我的亲人,我对这里有着任何其他地方都无法超越的感情……你也有家有亲人的,他们才更需要你的保护,安心在这里调养身体吧,我会让威廉通知君家你要暂时在亲王府小住,免得他们担心。”
若木的一声“若阳”,让君若阳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而后来的安慰,则使其更加迷惘……妖怪哥哥并不需要保护的事实已经让梦想顿失方向,而他亲口告知已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更是如同宣布长久的期待只是痴妄……没有谁会是多余的吗?有的!君若阳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没有家,只有一个形同腐木岌岌可危的空壳,更没有什麽亲人,有的只是一群虎视眈眈妄图分得最后一杯羹的遗老遗少!连这个原以为跟自己一样没有人会在乎、所以值得自己保护的妖怪,其实也根本不需要自己做什麽,便是做了,也是适得其反的困扰……不会有人需要自己了,更不会有人在担心,实在太清楚不过,只要一经证实亲王府终于开始了推迟多年的报复,只怕自己用最快速度赶回君家,所能见到的,也无非是他们将剩余财物洗劫一空后的狼藉……
……
此时此刻,威廉的心里也是无味陈杂,若木明确地肯定了亲王府是他的家而自己是他的亲人,固然让人欢欣鼓舞,但那句犹豫后的“好朋友”,却如同冰水,兜头将火热热的心浇了个寒透透!看来若木还是没有彻底认同自己呀,不然形影不离了这麽久还动辄缠着他亲昵,却只换来他的一句“好朋友”!
若木却不急于让威廉摆脱苦涩,若阳在言谈间对自己的维护,为阴晦的过去揭示了一丝暖意,原来有些事情只要自己愿意换个观点,就会变得不那麽耿耿于怀,若要再宽容一些,就没有什麽伤害不能忘记:“威廉,我一直很反感被叫成妖怪,认为那是毋庸置疑的羞辱,可是……你觉不觉得在妖怪后面加上‘哥哥’两个字,听起来就好亲切?”
唉……威廉心里长叹一声,苦笑出来:“若木,就知道你会这麽说!不管再怎样被伤害过,只要你想原谅,就总能找到理由。放心吧,你不想追究的事我也不会追究了,等君若阳好一些了,我会让君家人接他走,再怎麽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始作俑者都已不在人世,我不会冷酷到为难一个病殃殃的人。”
“还是一个想保护我、又跟我同病相怜的人,”若木站住,含笑看着表情懊恼的威廉:“真的很幸运呢,总有人在我需要的时候保护我,我想这是苍天对我的恩赐,以前总是埋怨命不好,真是错怪了苍天。我现在也想通了,那个一生都没博得父王垂怜的女人其实也很可怜,后来把我送作人质,应该一半为了君家,另一半才是因为这张脸……想来那时君家人也是逼不得已了,因为我母亲一过世,大清当朝便不必继续遵守对君家不再赶尽杀绝的承诺,关键时刻父王又撒了手,必定人心大乱惶惶不可终日,自然希望尽快再找一个靠山,而这个靠山纵有万个条件,也得答应的爽快,否则断难避过此难……罢了,也是我时运不济,活该被你扭转了命运,若是他们老实些将若阳送给你,只怕又是另一番故事了。”
“若木!你明知道我想要的一直是你!”威廉只觉得天大的冤枉:“刚刚才说错怪了苍天,现在又说自己时运不济……你在故意气我吧?你想再认一个弟弟吗?我不会阻拦你,从今往后也不会再为难他,可是求你不要学煜那样为了我帮过忙而整我,好不好?毕竟那些针对君家的刁难,本意都是想要为你出气。”
“我没有那种意思的,”若木继续微笑着,激动、委屈、气急败坏、疑惑、恳求……因为抓狂而不断变换表情的威廉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令人心动:“只是感觉苍天让我们相遇的方式有些差强人意,虽然必定会相逢,但若非如此阴差阳错,大家肯定不会这样辛苦,也就不会浪费那麽多的时间。”自己也就会早早的明白,幸福,原来一直如此接近!
……天使……若木的一番话让想了一大堆理由为自己辩解的威廉心折不已,一时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而若木看看天色转了话题:“天快黑了呀,居然已经这麽晚,看来得明天去找煜了……也不知道他那种解药还有没有。”
“若木……我们先吃饭吧。”刚调动出一丝让自己感觉甜蜜蜜的气氛,谁知又转回到君若阳那里。唉,谁让自己的若木是如此善良的天使呢,天使嘛,总是会为他人着想的,而自己对他来说,早已不是他人而是自己人了,所以偶尔被忽略很正常……
威廉安慰着自己,却又忽然想起这段时间让自己甚感兴趣的一件事,既然若木已对过去释怀,并挂心起君若阳来,就不妨说出来让他也一起分析分析:“对了,不久前有关君家允诺联姻又迟迟不赴西西里岛一事,洛可可家族通过外交途径,对我施加了不少的压力,照理说现在的君家与对方无论财力或地位,相差都颇为悬殊,应为君家急于成事才对,但实际上条件优越的女方反而显得无比热络,是不是很奇怪?”
“哦?”若木的兴趣也被调动起来,原先不关心是因为往事不愿回首,现在则另当别论,而且即便出于恻隐,自己对若阳也有些责任,他的姻缘当然要慎重对待:“那是对方长辈看中了若阳的人品才干?要麽那个女孩子和若阳感情已经极深?”
“才怪。”威廉打断了若木单纯的联想,对符合情理的猜测矢口否决:“我调查过,那个女孩子没来过英国,君若阳也没出过英国,可以说素未谋面,哪里会有什麽感情?神交更不可能,君家和外界所有的往来通信我都有备案,没有一个字和此事相关。你的推理倒有一点能沾上边,就是君若阳和那个女孩子的族人有过接触,但绝不是互相欣赏,而是对方为了侵占君家老宅的土地在仗势欺人。”其实君若阳也是算准了自己不会轻易让他出关,才松口允婚的吧?这样一来把亲王府推到了前头,不但替他自己延后了直面麻烦的时间,还将矛盾转嫁过来,用外部势力牵制这里不再对君家轻举妄动,真是一箭双雕!得快些把若木跟这样阴险的人隔离开来。
“什麽?怎麽回事?”若木惊讶了,转念又觉得威廉故弄玄虚:“既然你这样认为,总不能一直冷眼旁观吧?再怎麽说君家也算受着你的保护。”
“所以到现在那片宅子还是属于君家嘛,”威廉绝口不提在这件事上两面打劫的众多小动作,将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你也清楚我是不能明着去维护任何人的,只好暗地里替君家主持公道,不过君家内部也有很多人为了利益跟对方互通讯息,我就是插手也得等君家族人的意见统一起来,可是很难。况且到了最后也只有君若阳不愿放弃那里了,要不是他一直寸步不让并坚持到底,表面上看君家老宅易主便是一桩你情我愿的正常土地交易,用不上我多管闲事。”现在才明白君若阳何故那般强硬,原来那里是若木住了十五年的地方!早知道的话,根本轮不到他人去觊觎……
……由此可知昔日还是追查得不够详细,而君家人也实在太不坦白……开始几次看见若木,都是在君家别墅里,便想当然的以为他就住在那里,虽知有这麽个地方,却压根儿没想过离别墅甚远的废园里还会住人,之后也知道君若阳经常长时间在里面逗留,却认为他是想逃避君家日渐败落的现实,其真正原因未曾深究,而最终插手为君家保住老宅,其实是看不惯洛可可家族在自己的地盘上行事如此嚣张,至于将君家上下折腾良久的威逼利诱,则确实是不闻不问,算在冷眼旁观了。
“哦,”若木继续思考着:“那你的意思是他们知道硬来得不到那片土地,又不死心,就换了联姻的方式?”那块荒芜的地方有那样的价值吗?若是的话,君家众多族人又岂会任其荒芜?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呀,”威廉此答确实是故弄玄虚了,为了君若阳拿不到出关手续之事,和洛可可家族的代表明里暗里交锋无数,双方的意图也明白了八九不离十,倒愿意做个顺水人情跟素有不睦的西西里岛改善关系,只是那时还未替若木讨回公道,白白放人实在不甘,至于和对方形同水火的君若阳,对这段意外姻缘再万般不愿也与自己无关:“坦白讲那块土地并不值钱,位置更说不上好,我得到的消息指明,当初就是因为购置投入少而被洛可可家族一个无足轻重的分支看中,想用来建造一座小型货物中转站,原以为谈拢轻而易举,谁知君若阳再难说通,才导致对方恼羞成怒请出了家族核心人物来压阵,事情便越闹越僵。”
“这样说来是对方咽不下这口气?可是,用联姻的方式让你不便再插手,即使真的挫败了君家使老宅易手,可也同时会毁了自家女孩子的幸福……难道说这联姻是假的?为什麽若阳连这一点都想不透,居然答应了?”以若阳的状态,或许是想自暴自弃?!“威廉,你一定要帮我阻止若阳再做傻事!”
“联姻倒确实是真的,我派人到西西里岛打探过,洛可可家族早就在大肆为婚礼做准备了,从现有消息看,规格颇高呢,所以如果没有正当切实的理由,我出面阻止的话反倒弄巧成拙,被对方诉至宫里事小,就怕会影响两国本来就紧张的邦交关系。”如无意外,那绝对会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婚礼,真的渴望能为若木跟自己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希望自己在所有人面前对若木说出“我爱你”,希望若木在所有人面前对自己说出“我愿意”……只是,自己却做不到,这场早就渴望的神圣仪式,永远只能在心底渴望……
“……这样严重?对方到底有什麽目的?”若木轻皱起眉头,没有察觉这样的表情令威廉心疼不已,犹自猜测着:“不知道若阳心里又没有数?等他好一些我得好好问问……”
“若木,这个婚事是君若阳亲口答应的,也可能真的是对方看中了他的人品,况且自从你离开了君家,他们就开始逐渐败落,倒不是君若阳治家无方,而是在很多事情上运气太不好,嗯,怎麽说呢?我也是后来才有了猜测,觉得那些看似偶然的厄运,实际上不知有多少缘于你那个煜弟在为你抱不平,而在背后故意操纵的结果,不过煜想来也手下留情了,不然君家的表面风光也维持不到现在。”在找不到若木时自己也“偶尔”惩戒一下君家以发泄怨懑,虽不算太过,但毋庸置疑加速了君家的败落,当然,在若木面前绝对不能说:“只是发生了君家老宅之争后,大概是想逼君若阳就范吧,洛可可家族在各个方面没少发难,中间的过程我倒不是太清楚,反正在君若阳正式允婚后,所有的小动作随即停止,我想,这应该是君若阳为了君家权衡很久才下了决心,你再追问他,大概也改变不了什麽了……以对方对他的重视,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这是逼婚!对方再重视他,以这种方式达到目的也实在太卑鄙!”即使是出于族长的责任自行做出的决定,对若阳来说也实在太不公平,若木难得的动了气,那个老朽的君家为了利益已经害苦了娘亲和自己,接下来还想继续牺牲多少人?!真不值得!“威廉,我不想看到再有人因为君家而不幸,君家早就该垮了,空壳子一垮掉,对方就没有理由威胁若阳……不对呀,你一开始否定过我关于对方看中了若阳人品的猜测,现在却又出尔反尔的肯定,是什麽意思?”
“这个……就是说我也弄不清到底怎麽一回事嘛,”自己能有什麽意思?无非是提早把这件实际木已成舟的事情透露给若木,表明自己对之心存疑窦但又无能为力,从而只能希望事态往好的方向发展,以免日后他从别处听到了,怪罪自己不作为:“我只是认为君家的存亡当然对你我已没有意义,但是君若阳不一样,保护君家是他的义务,他是聪明人,又有自己拿主意的自由,完全有能力在权衡利弊后决定君家和自己何去何从,所以……他应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
……若木还想说些什麽,想了想却又无话可说,是呀,自己早就不是君家人了,没有理由去为君家作决定,何况再事出无奈,也是若阳自己的决定,只是没想到他的命也这般的苦……
“若木,别想了,不是说人各有命吗?以我对君若阳的了解,这些事他的能力足以应付,而且局限在这里这麽久,换个环境也是好事,你我不妨拭目以待,不久他就会在西西里岛大有作为的……”这样说可以了吗?明天就赶快把君若阳的出关证明给办了,再暗地通知洛可可家族尽快来接人,那麽若木的心思就又能转回到自己身上……
威廉心里拿定了主意,刚打算说些劝慰的话来让若木宽心,却听见负责监视君家的人急匆匆求见:“殿下,属下有急事禀报……”
……
“……知道了,现在情形如何?”真所谓树倒猢狲散,君家大乱其实自己心里很有数,因为君若阳被抓进亲王府的风声,正是自己命人放出去的,因为一直以来即使若木表面上不甚在意,实际上却长久的沉浸在过去的阴影中,为他心痛的同时想要讨回公道的想法便更加强烈,也只有让那个伤害了他的君家整个灰飞烟灭,才能化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属下来报信时他们正在哄抢家产,我已吩咐手下悄悄地将君家整个包围了,里面再折腾也不干涉,但只要出来,人跟东西立刻扣留。”
“很好。”威廉觉得满意,越发肯定不必手下留情,那些人大祸临头便自己顾自己,还有什麽亲情可言?!这就是人性的丑恶!“若木,这件事我会吩咐手下守口如瓶的,至于怎麽处理……还是交给君若阳回去看着办吧,你看如何?”家族出了大事,族长还能称病赖在别处不走?若木也没有留他的道理。虽然事出意外可憎的君若阳得到了若木的谅解,可还是自己的安排足够周详,这样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帮助”君若阳将参与内乱的人绳之以法,更有正当理由赶走那个讨厌鬼,最好现在就把他揪起来扔出去!
一直静听禀告的若木依旧没有吭声,只是低低叹了口气,君家沦落到这一步其实怨不得别人,只能怪其自私自利,也罢,那是若阳的责任,再怎麽处理都和自己无关。
可以体会得来若木的感受,威廉怜惜的拍了拍若木的手,立刻被若木握住了,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传递着相互信赖、相互依存的柔情蜜意。此时却又有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厅外传来:“殿下,君家的情况又有变化!”
……
“哼!动作倒比我还快!若木,你猜接下来他们将有何行动?”想必是以此为借口来亲王府要人。其实说起来,这洛可可家族的人倒也有些本事,即使不为友,也最好不要为敌,只是若木很可能会一心护着君若阳,那自己也绝对不能让若木失望。
若木沉吟了一下,幽幽开口:“洛可可家族能这样及时地出现并阻止了君家内乱,肯定也一直在注意君家的情况,只怕接下来就会来这里要人了。亲王府到底代表了国家形象,所以不能跟他们正面起冲突,而且于情于理,若阳都应该回去一趟,只是他还病着,所以……我希望在吵醒若阳之前,以个人的身份先会会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