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迷离》遇雪天

8、第八回

　　第八回

　　“若木，春天快要来了。”威廉痴迷的看着正在潜心分捡花瓣的若木，意有所指。
　　“哦。”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吧，温室外的玫瑰都还没有发芽，若木漫不经心的应声，对诸如此类的打扰已习惯到不必分神。
　　也不知是否因为花儿的映衬，近日来若木的脸颊飞上了一抹浅浅的玫瑰色，微笑起来随意轻松的样子，愈发让自己难以把持：“若木，春天到了之后，能不能跟我去南方旅行？那时到处都有玫瑰盛开，出外活动活动对你的身体很有好处。”抛开麻烦的公事，不再充当希耶的挡箭牌，和健康快乐的若木徜徉在天地山水之间，光想想就有些迫不及待了。何况……希耶死活不说的死对头居然是煜，而煜传来消息说要自己用希耶交换若木的解药！

　　那个行事诡异的煜因为得罪了威伊斯堡失手被抓后，到现在有段日子了，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非但没能如自己意料般轻松脱身，甚至有密报说性命难保，以为在威伊斯堡里照样能像在亲王府里一样作威作福的希耶得知此事后，理当杀过去报仇雪耻的，谁知却跟没听见一般，还是整日躲在地牢谁都不见……当时自己就很奇怪，这哪是希耶平素的举止，简直变了个人。后来的消息证实希耶果然精明，身陷威伊斯堡之难确实是煜自设的一个圈套，为的就是引出希耶！可不管他们之间有何恩怨，能去若木身上毒素的解药无论如何是第一位的，这希耶，就当为亲王府真正效力一回，而从种种蛛丝马迹上推断，想必煜也不会为难他。

　　旅行？……自己没听错吧？！若木愣一下后，猛地抬头：“你说……出去？出亲王府？我可以吗？！……请您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不是一生都要被困囚于这个牢笼中吗？不是命令自己不要再奢望自由了吗？威廉为何要提起什麽春天的旅行？为什麽在自己已经断了希望后意图再度挑动内心不甘的痴心妄想？这是个试探？还是嘲弄？就算只是威廉一个心血来潮的玩笑，对自己来说，也太……残忍了……

　　“我没有开玩笑！若木……”糟糕！若木眼里瞬间交替闪过了惊喜、怀疑、戒备，而下意识用密密睫毛挡住心绪前，充斥着的却是不容置疑的感伤，自己的急于求成又一次伤到了若木，以他的立场来想，自己这个梦想定是一个恶意的讽刺捉弄！“若木，你要相信，我是真的很想跟你一起出去旅行，不要再介意我曾说过的那些言不由衷的浑话，好不好？我的亲王府不是你的囹圄，而是你的家、盼望你分享所有的家！有哪个主人在自己家里不能自由出入？！”

　　……谎言……不要相信他……将一个曾经差一点杀掉他的凶手定义为他的领地的“主人”、分享他的所有？这种荒诞的事情谁会相信？！又是一个逗弄宠物的方法，若木，别傻了……
　　连怀疑都没有，若木对自己的肺腑之言便断然的否定，心好痛……威廉轻轻执起那双微凉的手，温柔的声音里带出了苦涩：“我修建这所院落确实是为了你，可并没有用这里困住你一生的想法……只是期待着有一天美梦成真找回了你，能给你一个配得上你的环境，让你觉得舒适，觉得能够放松，让你不再想用逃跑来躲避我……让自己能有一个被你了解的机会……我没有办法，若木，我没有其他办法，你真的根本不认识我，被骗进来后也从没有试着了解我，反而被急躁的我吓到，离我越来越远……”

　　“……我承认利用这里强行留住了你，但我确实真的想……好好照顾你……你一直离我那麽远，我只有先留下你的人，才能窥探到你的喜怒哀乐，才能有希望让自己接触到你的内心……不管你相不相信，若木，你是我的一切，没有你我就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只有紧紧缠住你我才会觉得还有希望……我是个自私又差劲的人，所以不接受绝望，我会像对待自己生命一样呵护你，无论不被你信任的时间还有多长，不管你愿不愿意了解我……若木，跟我来……”

　　狐疑而忐忑的被紧拥着来到书房，若木惊讶的看到威廉触动一个隐密的机关打开一个暗藏的抽屉，将一份文件取了出来，然后在自己眼前展开……这是什麽？若木只看了一眼，顿时僵住，屈辱、怨恨、悲哀像一根根带毒的硬刺，扎进了不曾释怀的心……

　　“若木，你一定没有见过吧？这东西仅此一份，君家没要任何保证就卖断了你的人生……居然能签到这样一份契约，当初我根本没有想到。没人对你说起签约的前因吗？……原先我一直以为你认识我，以为你被绑着送来，是如那些君家人所讲，因为任性的你不服将要被我管束……那时他们什麽都没对你说吗？除了告诉你是来送命？若木，告诉我……”

　　……没人对自己说什麽……那个女人带着家仆冲过来就捆住了正在独自为父王守灵的自己……并没有呼救的想法，因为根本不会有人出手相救，但嘴巴还是被堵住了，然后是黑暗……很长的时间就那样在黑暗中过去了，四周只有静寂……接下来便是那个恐怖的消息，在耳边恶狠狠的重复，直到被扔上了马车……

　　“若木……若木？你听我说，是他们先来找的我，很急切的要求得到当局的庇护，就在我以为你认识了我后的第三天……其实，那一次是我第三次见到你……当时你父亲忽然过世，君家正在为他举丧，因为以前处理公务时我到过君家，代表王室接受过他们为讨好而献上的一些珍宝，也算有些来往，所以我就亲自代表王室前去吊唁……”在英国，这种从各国为避难而来的没落皇室颇有一些，王室根本没有结交示好的兴趣，自己也是确定了若木身份后才有意前往，当时还有大臣阻止说是有失身份……

　　“……排场铺的很大，却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前去悼念，我一出现，马上就引起混乱，所有人都出来拜见，又陆续来了很多闻风而动，实则想巴结我的吊唁者，人人都想在我面前表现表现，灵堂那里反倒没有人管了……我四下找，可是没有你，好不容易应付完那些繁琐罗嗦的东方礼节，让随从挡住了奉承，我才由君家重要人员陪着进入了灵堂，一眼就看到你孤零零的守在那里……我想和你说话，你没吭声，只是程式化的淡然回应了我的祭奠，可是你确实看我了一眼……若木，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有……只记得确实有一阵混乱……从那个荒院里被带出来，自己就在灵堂里守着，除了冷冷的告诉自己父王殁了、有人吊唁时该如何答谢、不许乱动之外，没人再理会自己。一切都是按命令行事，感觉迟钝而麻木，来拜祭的陌生的脸，自己更不曾留意……

　　“回到亲王府，我就开始憧憬有你陪伴的日子……以前都用理智说服自己是在妄想，可你看我那一眼，让我彻底沦陷了。我有你的资料，上面说虽然你是长子，但并不受重视，也从不代表君家出席任何应酬场合，这样我就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你，如果直接要求见面，又很可能会被好事者捕风捉影，为你、为我及我所代表的王室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就在我一筹莫展时，君家的代表登门求见，希望王室出面保证君家的安全。这一点很奇怪，因为他们在英国也平安生存好几代了，从没如此明确的要求庇护，而且态度也极其卑微……”

　　……是奇怪……自己也曾思索过，但没有答案……单纯为了陷害自己？怎麽都觉得不太可能……用自己当牺牲品应是顺便之举，至于能让一味孤高自大的君家人低头求助的危机，也定不会是寻常事……

　　“我可管不了那麽多，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于是就要求他们拿出诚意，却并没有点破我想见你，没想到他们自己先提了出来，说可以捐财捐物、也可以派来人质任我役使！我很惊讶，因为人质之说并不合法，但又抗拒不了这个诱惑或者能导致的完美结果，就做出蔑视的姿态试探其可能性，问他们说如果我要君家的继承人来当人质才肯通融的话，这个条件能否接受……他们居然一口答应了！”

　　……人质……在东方，派遣人质以示诚意是很惯用的做法，通常当做人质的人都不会有什麽好下场，当然就会派无关紧要的人去……自己，又何止无关紧要？……

　　“签定契约的时候，我再一次惊讶了，这居然是一份生死契！若木，当时我很激动，没有站在你的立场考虑，只是认为从此就能和你朝夕相伴再不分开，从此……你就属于我了！……”
　　“我懂了。”一直默默在听的若木忽然打断威廉激动的话语，即使他不出示这份生死契，自己也会安分的尽到自己身为人质的本分，何况，自己还不仅仅是单纯的人质，更是一个凶手、一个叛逃者：“我并不妄想离开这里，您大可不必如此多虑，我不会质疑这份契约的效力，更不会否认，即便再不公平，也是君家的过错，与您无关，况且您是整个事件的受害者，我会甘愿接受您的惩罚，请您……”

　　“若木！”威廉挫败的箍住若木轻摇着，死心眼的天使，倔强的天使，顽固的天使，折磨人的天使！他怎会还是只能听进去臆想中的话语，随心所欲的曲解自己的意思？！“若木！撕掉它！” 自己从不愿用这样不公平的方式来约束若木，拿它出来就是要让若木亲手撕掉，也希望若木的心结就此解开！
　　……他在说什麽？他要自己做什麽？！不确定的看看塞进自己手中的契约，再抬眼看看威廉期待而笃定的脸，若木的脑海一片空白……这份契约轻得似乎没有重量，但它的份量却需要自己用一生来承受……

　　求得若木的信任对自己来说竟是如此困难！威廉长叹一声，双手分别握住若木微微颤抖的手，缓缓用力，轻微的声响中，那份承载过自己太多希冀与等待，又强加给若木太多伤害和苦难的契约一寸寸裂开，变成两片、四片、八片……无数片，最后成为一撮碎屑捧在交叠的四只掌心里：“若木，这份契约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现在我们一起毁掉它，不要让它留下一丁点痕迹，好不好？”

　　若木依旧说不出话，思路却渐渐清晰，威廉正在做的，是将那撮碎屑盛入一只银盘，然后划着一根火柴引燃！曾经是契约的碎屑一会功夫就燃尽了，变成黑灰色的灰烬，随着威廉吹拂过去的气息，轻盈的飞向空中、飞出窗户，再消散的无影无踪！“威廉，你……”

　　“有形的枷锁已经不存在了，若木，你心头无形的枷锁何时会去除呢？”威廉再次揽住若木，轻轻的叹息：“不要再用带有偏见的想法来曲解我的真心，更不要将自己想当然的设定为宠物之类的玩具，你懂得的，若木，你懂得自己对我有多重要，懂得我希望你接受的远非伤害和折磨，只是你不愿认真去想，不愿认真思考摆在眼前的事实……若木，你是自由的，从来都是，有没有那份契约都一样，我没有想要拴住你，而是希望能够陪在你身边，希望和你在一起……春天到了之后，我们真的会出门旅行，大致方向是南方，要是你有想要去的地方就告诉我，好让我提早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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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印象中自己在户外的日子很少，所以对季节没有特别的好恶，可是却对这个即将到来的春天，有一种暗暗的期待。威廉说的对，自己是从未认真考虑过摆在眼前的事实，因为认定自己只能听天由命，思考与否，根本就不重要。那份契约在自己眼前、手中毁掉了，似乎真的有一种一直压在心头的沉甸甸的东西，也随之不复存在……可是威廉为什麽要这样做？对于自己当然是一种解脱，但对于他，实在并不公平，他好像……有些傻呀……是春天就要到了的缘故吧，这些花儿，看起来更加美丽绚烂了呢……

　　若木漫步在玫瑰丛中，对自己轻松的心态有些迷惑，更多的是喜悦。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曾经在煜身边过了很久，不过那时，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的自己，该只能算浑浑噩噩吧？现在并不相同了，就像这花儿，虽然还是在温室里，可花蕊，却明显的朝向了日渐温暖的太阳。

　　剪下一捧玫瑰，若木往书房走去，这个威廉真的好傻，那些日子为了将自己从可笑的自哀自怜中拉出来，居然使用了逼自己批阅公文的办法……很管用，现在回想，他真的用心良苦……他对自己好用心……他的真心明显到自己无法回避……值得吗？为一个如同无心的自己？一个一直只会误会他、辜负他的自己？……他最近好忙，每天要处理那麽多的公文，却怕自己会累不再让自己帮忙，以前不曾注意过他的情况，只知道嫌烦或者惧怕，却未想过用大量时间陪伴自己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处理……那他整天陪着自己时，公文是何时处理的？记得以前认为他无事可做的……以前，初见时的那些日子，自己还觉得他呆头呆脑好白痴，现在想想，那是被自己无意中给气的，好好笑……

　　“记住，要拿到东西才能交人！还有，告诉他虽然有言在先，但希耶永远是亲王府的重臣，他要是敢胡来，我一样不会罢休！快去快回……呃？……若木！你……那个……好美的花……”

　　“希耶这是怎麽了？”若木迷惑的看着侍卫们将人事不知的希耶从书房抬了出来，刚才威廉的声音好威严，和平常跟自己说话时的温柔语气完全不同，真的像个亲王了呢……从一开始，不管自己如何误会敌视，在自己面前他从未摆过亲王的架子，即使气急败坏，也将大家放在平等与尊重的立场上……好傻呀，他是好傻，而自己现在才明白他的坦白无欺，也是好傻……

　　“呃……他跟我拚酒，醉了……别担心，睡一觉就会没事。”威廉示意侍卫快走，一边接过若木手中的玫瑰转移他的注意力：“累不累？以后这些事情就放心交给我，你的身体还没调养好……若木？你刚才笑了！”也是刚刚意识到，若木脸上出现了久违了的浅浅笑颜！这笑颜，竟像是一道光，来自天堂！
　　……威廉真的好傻呢，不只在印象中，现在也是，那张脸上骤然的惊喜表情，很白痴……若木不由得再次轻笑，随即猛然意识到什麽似的垂下头，涨红了脸……为什麽以前没有发现，这个神采奕奕的威廉，真的……好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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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木……”威廉漫步走到专心赏花的若木身边，压抑着激动：“这些花儿真幸福，有天使在亲自照顾……我很嫉妒。”
　　若木轻轻笑了，总说些好白痴的话，威廉可知这很影响他身为亲王的尊严？好在没有外人听见：“那麽我呢？我是否该嫉妒那些鸡毛蒜皮的公文？”言罢一愣，自己真是有毛病，竟然不假思索说出这样不成体统的话来！

　　“……若木？”难道说若木的心意已朝向了自己？！这句话的意思是表示默许自己的陪伴？！“前段时间时局有些动荡，需要平衡、处理的事情比平时多了很多，不过现在逐渐平稳下来，以后我决不会再在公事上浪费时间了，真的，从现在开始我会寸步不离的陪着你！”去他的烦人公务，管他什麽天大麻烦，只要若木愿意接受自己，从此往后，亲王威廉便是一个不问世事的逍遥神仙！

　　啊？……“你是亲王，处理国家大事是你的责任，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我能力有限，但也希望能为你分担一些不算重要的事情……还是我前段日子的表现不够好，让你对我处理公文的能力失去了信心？”威廉这个人还真……难应付，如果他总是这样咄咄逼人，自己迟早会招架不住的……

　　“若木，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又玩藏猫猫？呵呵，无妨，这无意间露出的一丁半点弥漫着醉人香气的真心，已经让自己无比受用了：“记得吗？我把春天出去旅行的计划交给你做了，如果到时你没有确定线路，那我们就漫无目的的乱逛，走到哪儿是哪儿，不许说无聊呦……哦，我要送你一件礼物，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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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这些……能够解我的毒？！可不是说我中的毒没有解药的吗？！”天呀！丸药、膏药、草药，满满的几只大锦盒里，全都是诸如此类的东西，摞起来怕是比自己还要高些！别是毒没解成，自己先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害惨了！
　　“这些确实是解药，不会有问题的，你看，这些药丸是内服的，药膏是外敷的，这些草根树皮是要煮出药汁来泡身子的……哦，还有药引，就是这个，说是中国天山独有的雪莲花，每种药使用前都要按比例加进去……”相信煜不会骗自己，为了得到这些诡异东西自己可是冒着会被希耶追杀的危险，算得上下了大功夫花了大本钱，何况，思索了整个事情经过，那个煜绝对不会对若木不利：“解去你身上的毒，我们就可以放心出去旅行，也不必管季节……若木，你在看什麽？那是药单，照上面的用法……”

　　“这些……你是怎麽弄来的？”若木的声音忽然颤抖，不会的，不会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威廉不会做那样的事情，自己的瞎猜毫无道理：“说呀，威廉，告诉我，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若木？有什麽不对吗？”威廉用诧异掩饰着心虚，难道是哪里出了破绽？！若木不会这麽快就猜出来了吧？“这些都是我托人从中国找来的，找了很长时间呢……”

　　“那麽，希耶呢？！这几天怎麽没看见他？！你把他叫来！我有话问他！”骗人……威廉在骗人！那份药单上的字，自己决不会错认，明明是煜写的！
　　“呃……希耶？他回家了，说在这里住了这麽长时间，要回去看看……你找他有事情？我可以派人去叫……就是连去带回来很需要一些时间，而且他刚刚回去就叫回来，恐怕有些不近人情……那个……”若木，相信我一次吧……虽然是在骗你，但出发点绝对缘自一片希望你平安的真心！若木……

　　“你骗我……我差一点就相信你了……”若木轻声的低喃，似乎只是在对自己说话：“为什麽……总在我以为看到希望的时候……让我发现自己的愚蠢……奶娘骗我，长大后我还是没有自由没有依靠……煜骗我，说要像影子一样守着我，转过身就把我出卖了……所有的人都在骗我……真的没有人可以相信……”

　　“我不想骗你的！若木，你要相信我！”身上的香气骤然浓郁，血色从迷惘的脸上消失，绝望的表情像噩梦反扑回来，仿佛正将若木虏入暗无天日的深渊……这样的他让自己心惊，似乎刚刚建立的信任一瞬间坍塌，而自己就是那个再次将若木逼入绝境的刽子手！威廉伸手搀住恍惚的若木，这个敏感而脆弱的天使就像飘忽的羽毛，就要被一阵无情的狂风从自己手中带走！

　　“放开我！”威廉的碰触如同火花点燃了一时忘却了的屈辱和愤怒，若木用力甩开威廉的手冷冷的瞪向这个圈养自己的“主人”：“您真会说笑，殿下，哦不，我该称呼您一声主人的，对吧？您并不需要我的信任呀，只要您一声令下，身为宠物的我只能够惟命是从！您又何必对一个宠物说谎呢？谎言不是只会从我这种低贱的凶手、背叛者口中说出来，骗取您这种高尚权贵的怜悯心软吗？您不觉得说谎失了您的身份吗？……”

　　“……若木？！你在说什麽？……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要演戏了，您是将希耶先生送人了吧？送给煜，然后从煜那里交换来了这些解药，对不对？我还真的很荣幸呢，居然劳烦主人和前任饲主这样费心，是否应该表现出诚惶诚恐受宠若惊来讨得您的欢心呢？”煜是个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人，不管他与希耶之间发生了什麽样的纠葛，但希耶明显在躲着他，而他为见希耶所用的方法实在卑劣！那天希耶是在无意识中被送过去的，当他清醒后会如何愤怒，自己感同身受！解药？以为拿来解药自己就会感恩带德欢欣雀跃？可惜，这对自己来说无异于再次的出卖羞辱！“可是您忘了吗？我是一个不识好歹的骗子，从不知感激、感动、感恩是什麽东西！收起您的垂怜吧，我不需要！解药更是免了，我不会吃！您无法驯服我的，我也学不会宠物该做的摇尾乞怜！您不妨现在就处理掉我，免得不知什麽时候就又被我刺上一刀，那样的话您会很失望，何必？！”

　　……若木又被自己伤到了，这次的伤害比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因为伤在他的心里，就重叠在他没有愈合的伤口上……若木的声音并不高，却字字如同霹雳展示出他不曾表现出的愤怒，如冰雪般聪慧的他察觉了自己和煜的交易，这种用人来做交换的交易，一定让他想起了曾经的屈辱和哀伤……自己的刻意隐瞒就是不想触动天使的心伤，可是……事与愿违：“若木……希耶的事……是我做的不对，可是这能够让你恢复健康的唯一条件，我没有选择的余地，煜也保证不会伤害希耶……不要再说这些让自己难过的话，你知道的，是我一直想讨得你的欢心！你不是宠物，我从没想过要驯服你，若木！不要这样看我，你敌视谴责的眼神我承受不住……我会把希耶带回来，你也要把解药吃了，好不好？我们春天还要出去旅行的，是不是？你有了健康的身体，才会更好的享受没有好好享受过的自由，对不对？若木？……”

　　……谎言……一个正常的人被当作了交易对象，本身就是一种永远都痊愈不了的残酷伤害……这伤害如同黑洞，会吞噬尽所有的幸福、快乐、温暖、希望，只有临到死亡的那一刻才能讨回起初的尊严……死亡……是一种解脱……“您说我是自由的？您还说过我是这亲王府的主人，反问我说有哪个主人不能在自己家里自由出入，我的记忆力没有出问题吧？对了，您说过的话里还有一句意思是不会骗我，那我倒想知道您这不会骗我究竟是什麽意思！”这个结局应该就是最终的了，所有的尘世纠缠即将烟消云散，从此后天地间将不会再出现这个叫君若木的本就不该存在的多余人，从此后……即使真的有轮回，自己也绝不要再次生而为人了！

　　怎麽办？若木眼里的决然让威廉乱了方寸，他好像在坦然的面对什麽终于到来的厄运……跟着平静到看不出一丝情绪的若木，威廉无计可施，默默看着他慢慢将日常所用的一些东西收进了那只一直跟随他的小皮箱，然后旁若无人的缓缓向大门走去……若木要走，他又要离开自己，而这一次，再没有借口，再没有理由，自己甚至连留下他的勇气都没有……一言不发的跟着若木，失魂落魄的威廉示意不知所措的侍卫们不许阻拦，眼睁睁的目送若木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亲王府的大门，感觉到那种醉人的香气一点点消散，才梦醒般大喊：“来人！”……

　　真的出来了？自己居然真的一步一步一路畅通的走出了亲王府！威廉为什麽没有杀掉自己？推断他会粗暴的拦住自己的去路，然后被自己的反抗激怒……下定决心拚了一死，自己也再不会任人宰割，也清楚除了一死，自己没有其他的选择，可是……为什麽自己毫发无伤？而且以为永远是奢望的自由，似乎真的得到了？！……自由了？应该是吧，没有人追过来……可是现在该去哪里呢？提着皮箱慢慢走了很久，若木停下了脚步，迷惘充斥了内心，茫然四顾，以天下之大，竟然没有自己可去的地方！……

　　若木要去哪里呢？那样迷茫无措的表情，让自己恨不得立刻现身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可是，自己不敢，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一直悄悄跟着，怕是又要认为被骗了吧？知道自己的情感对极度渴望自由的他来说是太紧的束缚，但要是没有他在身边，又与身处地狱何异？！而且要是没有人好好照顾他，那样柔弱的身体如何吃得消？自己又如何放心得下？！……可是，若木这是要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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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去哪里？从亲王府出来好几天了，还是茫无目的……活了二十几年，居然没有一个地方可去，这样的人生，太可悲了……好凄凉，驿馆的清静里也带着回避不了的孤单，这种孤单寂寞的感觉身在亲王府时几乎忘掉了，因为威廉总在身边，一举一动都能感觉到有他的存在……亲王府的玫瑰不会又被自己连累了吧？威廉生气时迁怒的样子，怕是自己一生都无法忘掉了，他这次会更生气吧？会生气多久呢？现在应该消气了，因为明摆着觉得自己不值得再被抓回去……可是他现在的做法是想干什麽？在好奇自己的去处吗？这一路上虽然没人打扰也处处畅通无阻，可在冬季竟随处可见娇艳玫瑰，下榻处房间内铺设悬挂的全在瞬间不由分说换上了白色的真丝，这些不用想都是刻意而为，想必他一定派了人跟着掌握着自己的行踪……这算是给了自己自由吗？还是给被他逗弄恼了的宠物放放风？罢了！想这些有什麽用？日子已经得过且过，走一步算一步吧。

　　若木就在隔壁，空气中似乎隐约飘过来他所独有的迷离香气……无法触摸到他的夜晚好难挨，明知道他就在隔壁，自己却找不到理由过去问候一声，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没有借口！为何变得这样患得患失，自己也不知道……就这样悄悄跟着，暗地照顾他，也算权宜之计吧，若木不是一个铁石心肠不通情理的人，冷静下来，应该能体谅自己的苦心，然后，找机会再求得他的原谅……只是，这几天若木走走停停的，好像并无确定的方向，那他，究竟是要去哪里？如果他觉得没有地方可去，是否会返回亲王府？毕竟临走时，自己没有食言拦他，他就应该弄得懂“他是亲王府的主人、有哪个主人不能在自己家里自由出入”这句话的意思……隔壁的烛光熄灭了，若木，晚安……希望你做个好梦……希望好梦里……能够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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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阁下来威伊斯堡找人？抱歉，时局不稳，这里很久不接待外人了，想来是您找错了地方，请回吧。”威伊斯堡的主人斯蒂文冷冷的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听侍卫禀报说有个气度非凡的东方人登门找人，却不说找谁只要求见自己，很是可疑，不免有些好奇，一见之下果然仅看样貌就让人觉得非同寻常，想来必定是找寒水认下的那个古怪大哥的，一个煜就够自己头痛了，此人敌友难辨，还是趁早打发掉才好，自己好不容易将精灵般的寒水揽到了怀里，别又横生枝节，破坏了刚刚建立起来的和谐气氛。

　　若木哑然失笑，看此人一脸警惕的样子，似乎认为自己是来抢人的强盗，这样紧张戒备，看起来还是没能搞定局面呢，有意思：“哦，阁下的认知有些偏差，我并不是来找外人，我也不是外人，况且我要求先见您，纯粹出于礼貌，因为我来找的人要不要见我，并不是您说了能算的事，奉劝阁下一句，别再自作聪明，会自讨苦吃的。麻烦您去告诉寒水，他大哥来找他。”

　　“大哥！”片刻之后，寒水便飞奔出来，一脸惊讶激动的样子，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今生再也无缘一见的，寒水却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寒水，气色好多了，你没事大哥就放心了。”若木微笑着上下打量，寒水看起来健康而且快乐，从前的阴影已一扫而空：“看得出来你的斯蒂文对你很关心，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吧？这样大哥就能安心的走了。”
　　“大哥要去哪儿？！”寒水扯过了皮箱，另一手紧紧挽住了若木的手臂，似乎再也不想放手。

　　这个问题……自己也没有答案呀，若木迟疑一下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惆怅：“去哪儿还没想好，天下之大总有地方能够容身吧。”
　　寒水愣了半天然后警觉的四下张望：“大哥，你是偷跑出来的？！快进来……”被连拖带拽的拉到城堡深处坐下，寒水还是一脸的紧张让若木觉得好笑，看来那位如临大敌般审视自己的威伊斯堡少主成绩还不错，初遇时冷漠老成的样子哪像个十八岁的少年，现在灵动的眼波、多变的表情显露出的，才应是他原本活泼的性情：“寒水，大哥是光明正大从亲王府走出来的，而且已经和威廉表明从此一刀两断，就是再见面也会如同陌路互不干涉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真的？”寒水似乎并不相信，还是一副意图将自己藏起来的模样，这种自然真挚的保护欲真令人感动。斟酌再三，还是不顾后果前来，也就是想再看寒水一眼，想再次感觉这种不掺任何虚假的温暖……自己唯一能够确认的依恋……
　　“是真的。”应该是吧？反正自己当时的态度很坚决，他也没吭声，而且亲眼看着自己出了大门。
　　“那……”寒水思考了一下，不肯放心的心态都摆在了脸上：“大哥就先住下来陪陪我好不好？医生说我的身体还未复原不能随便出门，很闷的，等我完全好了咱们再一同想想大哥日后的去向。”

　　“……好吧。”也明白这个弟弟心里在想什麽，自己的前路只有一片茫然，也确实极为盼望能和寒水相处一段日子作为以后仅有的温暖回忆，就先不必管他的守护神会如何抓狂了。
　　“好多了吧？”寒水煞有介事的捧来一大束玫瑰，监督一样的催促赶紧吃下去，明显的关心让自己由衷的喜悦，身体在亲王府经过这段时间的精心调理，已不像奔波劳累时那样虚弱，玫瑰也就不用吃的太勤，可这好意绝对不能拒绝，随着温和的笑容若木轻轻点头：“嗯。”这间精心布置的客房里，也处处都换了白色的真丝，真难为寒水这样的体贴……只是一直也是监督一样窥探着这边动静的斯蒂文，被寒水当作空气一样忽略了这麽长时间，大概已然抓狂了。

　　“大哥，那你先在这里休息休息，我等会再来看你。”寒水退了出去，尽量想表现的若无其事，若木还是察觉出他在生气。刚刚说起这次和威廉闹翻的原因时，寒水的反应就很奇怪，想到他在亲王府所受的委屈、亲王府又和威伊斯堡之间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渊源，难道是想打抱不平叫斯蒂文去帮自己出气？一边是威廉，一边是煜，这件事已经够麻烦的，威伊斯堡可千万不能再参与进去了。或许自己来这里的确考虑欠周，要认真想想如何说服寒水不要意气用事，那个斯蒂文应该能够顾全大局……

　　“大哥？你还没有休息吧？”以为晚餐前寒水不会再来的，他却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卷画轴敲门进来，神色似乎非常异样，难道是和斯蒂文闹了别扭？定是为了自己，这一趟真的来错了吗？寒水却并没有立刻说些什麽，只是抱着画轴端详自己，眼睛里的情绪似乎带着感动，半晌才慢慢展开画轴说：“大哥，我想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不要激动……你看这幅画里的人，像不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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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煜……他现在在哪里？！”这是个梦吗？会有这样突然又这样美好的梦吗？会有这样真切又这样感伤的梦吗？寒水带来的画轴就在自己手里，无缘相见的娘亲的音容笑貌在上面栩栩如生！煜……精灵古怪的煜，救了自己性命又真诚守护七年的煜，宁愿被自己错怪也不要自己深陷险境的煜，竟是天上的娘亲留给自己的温暖亲情，是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弟弟！却为了保护自己不惜一再违抗当朝圣喻，以至性命已危在旦夕！
　　“他就在堡里！我带你去！”
　　……

　　真没用！自己哭成一团不说，还影响着寒水也成了个泪人，这小兔子般的红眼睛让斯蒂文看到，还不心疼死了……拱入自己怀里的煜半天没有抬头，感觉衣襟热热的，也是在哭呢，相处七年间从没见他哭过，现在才明白有多少委屈是他一个人在默默的承受，而自己却一无所知！自己总抱怨命运不公，可这命运对煜弟来说，才真的不公平！一直以来，总觉得煜精明强干到不用为他操心，面对这次危机他却表现的毫无斗志，安顿好了一切、保护自己远远避开危险，他自己却只是消极的等待束手就擒……是那个挫折使他心灰意冷？痴人呀，果真遇到“情”字，百炼钢也会变成绕指柔了。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身为大哥，一定要想办法让煜脱离这个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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