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第二十六章 ...
-
“哥哥,我们去哪儿?”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后,雨桀忍不住了,停下来问。
“啊?……哦,走累了?那就休息一会儿。”雨非也站住,四下看了看,山路竟然已经快走完了!牵强的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离开的借口,可是接下来要如何,自己也不知道……
“坐到这里!”雨桀指指路边树丛中的一块大石头,率先坐上去:“哥哥,你的演技真滥呀!”
“唔?”雨非愣住了,呆呆的走过去坐下,又立刻站起来问:“什么演技?”
“就是自己没主意了拿我说事儿又说不到项上。”雨桀声音闷闷的,老气横秋的解释:“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要是不出现,你没准就投降了……”
“我……我怎么会……我从来都没真心想要放弃你。”雨非没来由的一阵心虚,转了话题:“你朋友没事了?”
“嗯,”雨桀点点头:“辰只是失血过多,倒是齐遥挺严重,我就是为这事回去找你帮忙的,哥,能不能先留下不走?”
“齐遥?!”雨非惊讶了:“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雨桀也有些惊讶:“封燊霆没告诉你?!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瞒着你,什么意思嘛!昨天下午,有几个混混把辰当成了普通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想绑票讹钱,结果……”……
……“……哦。”听得唏嘘不已的雨非终于稍稍放下心感叹:“真是万幸!那些人罪有应得,就是苦了齐遥,辰这孩子倒也重情义……我可以帮什么忙?”
“齐遥受得伤更重些,本身胆就小,经此一吓更成惊弓之鸟了,见了替他换药的护士都怕得要命。辰很不放心齐遥,可是自己有伤在身,又被他那些大惊小怪的长辈们看得死死的,根本就力不从心。因为齐遥很信任你,而且封家的医疗机构有口皆碑,封宅又再安全不过,所以辰就拜托我想请你照顾齐遥一阵,等他可以自由行动了就把人接走……你看行不行?”
“没问题,齐遥实在很可怜,这么好的孩子,命却这么不好,唉!”雨非一口答应,却又在瞬间想起刚才离开封宅的情景,才猛然醒悟,怎么能没问题?!要照顾齐遥就得回去,问题就是……该回去吗?
“哥哥,你觉得为难的话就别勉强了,我也可以照顾他的,还有旻飔哥也能帮忙……”雨桀善解人意的替雨非解围,突然想起似得询问:“哥,你昨晚到今天看到旻飔哥没有?”
“没有,不是说跟你一起去看辰了吗?”雨非努力回忆,好像是没见到。
“昨晚那边情况稳定后他就离开了……这就怪了,没在办公室,家里也没有,他能去哪儿?”雨桀皱了眉头,似乎陷入了深思,板着脸的模样看起来跟封燊霆越发神似,都是那么的……帅气逼人,让人难以等闲而视。
雨非倚着一棵树,望着这个熟悉、却又在某些很难具体认定的地方极为陌生的弟弟,心烦意乱,无数有意义没意义的想法塞满了脑袋,怎么理也理不出头绪,明知该当机立断,却犹豫不定,因为无论前行或后退,都会有另一个自己跳出来强烈反对……
“哥,如果你回那边,以后有什么打算?”雨桀忽然问,看得出来很期待答案。
“……回去后再说吧,”在那个远离了大海的内陆城市,生活总是如其所立基的皇天后土般一成不变,用不着什么打算。雨非迟疑了片刻,勉强给了个不像答案的答案,随即补充:“反正你也知道地方,馋了就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那就是没有打算了……”哥哥的答案不出所料,雨桀点点头,继续问出一个老问题:“哥哥,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回来?”
“捡捡,当年我并没有想到会离开……”雨非知道这是雨桀的心病,决定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梓晴当时伤得很重,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后来知道你在国外,我又出不去,所以……捡捡,哥哥是不是很差劲?”
“是呀,”雨桀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容耀眼的灿烂:“哥哥,你很差劲呢,一个被老婆甩了的离异男子,还带着个拖油瓶,又没有工作,是标准的三低呢,何止是差劲,简直糟糕透了……现在的人都很现实,以你这样的条件,想再找一个很难的。”
“呃?我吗?”三低倒算是吧,可是……离异男子?雨非被弄糊涂了,因为实际上根本没有已婚的自觉,就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跟这个词会有什么关联。
“你就别瞒我了,”雨桀一副万事晓晓生的表情:“我回家时在门口碰到那个女人和她的男人了,他们在讨论婚礼呢,你被甩是迟早的事。”及时闪躲到一边的自己还听到了那个男人说大家都不能为一己之私阻挡他人的幸福,即使那个人对自己有多重要,即使心里再失落,只要是对方的选择,就该送上真诚的祝福,就该帮助他幸福……
“不是这个,”料到了这场荒唐的婚姻纠葛,会因为那个小生命的来临而结束,可是捡捡的话是如此出乎意料,并且让人费解:“我是说……拖油瓶?”
“我呀!”雨桀指着自己的鼻头,笑得好不得意:“哥哥,你刚才又把我从封家要出来了呀!我可是个需要你含辛茹苦精心抚养的未成年人,正在长身体,又要上学,浪费的粮食、布料、能源都比你多得多,是最费钱的时候,我还不喜欢总在一个地方呆着,又爱管闲事,没事也要找些事来折腾,绝对会拖得你迈不开腿的!”
“……是呀,养你真的即费神又费力,”对呀,自己又得回了捡捡,除此之外的一切就都可以视为多余,雨非忍不住也笑了,宠溺的揉揉捡捡浓密的黑发:“可是哥哥心甘情愿一辈子被你拖着,哥哥不会再找的,捡捡就是哥哥的一切了。”
不是,自己不是,也不应该是…… 有着如此温柔笑容的哥哥,有权利得到从没享受过的倍加宠溺的幸福,而不是一味无私的给予、一味的孤独:“哥哥,我不要把你让给别人!哥哥,你还受过多少委屈?为什么从来不对我说?!”哥哥把那些让人心痛的经历深埋了那么多年,却在刚才发泄般的讲给燊霆哥听,那种由怨怒引发的不自觉地诉说,是否包含了哥哥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认同?包含了仅用亲情已无法取代的感情……雨桀冲动的靠进雨非的怀抱,却在瞬间因不远处一闪而过的身影变化了脸色,随即正常,坐正了身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哥哥,你累了吧?渴不渴?前面不远有家饮品店,我去弄些喝的,你在这里等着我……”
……
望着捡捡的背影消失不见,雨非再一次真切的感觉到那个娇弱稚气的小孩子已经长大,已经能用属于自身的有力翅膀任意翱翔,已经不需要缩在任何人的羽翼下接受庇护,自己这个哥哥,已经错过了整个蜕变的过程……
好累,身心俱疲,前行还是后退的问题又摆在眼前,挥之不去。一夜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巨变,想阻拦,又无从阻拦。怎么会这样进退两难?否认,再否认,即使全盘否定,也总有种陌生的种子不知不觉已植根于心底,萌芽正顽强的破土而出……梓晴说过,再坚强的人也希望有个人可以依靠,自己并不坚强,所以才会明知不可以,却还如此渴望……那份不可能也不应该更不切实际的依靠……
雨非叹口气,换了个姿势靠在树上,又马上调整了一下位置,脸庞微微的发了烫……捡捡说自己演技很滥,不知道在封宅演穿帮了没有?连捡捡都看出来自己当时没主意了,那么……唉!以为自己的姿态很说明问题的,可是居然还步步紧逼,真就那么执著?值得吗?……从未意识到自己的条件是这么的差劲,竟然是一个“带着拖油瓶的无业离异三低男子”呀……
沉思间,雨非听到树后有声音,捡捡回来了?“捡捡,要不我们先……呜……”声音被堵住了!雨非只觉得什么东西一晃,嘴巴、眼睛便同时失去了作用,不等反应,身体也不受控制的腾空,只一瞬间,便动弹不得的又落了地……
又被绑架了?有没有搞错!自己怎么和这种倒霉事这么有缘?!没有人说话,只有轻微的引擎声,触感很柔软,看来被压在车后座上。即使手脚都不怎么被限制,雨非还是老老实实的倒着,知道抵抗只会是徒劳。这一次会是谁?为什么?一个答案不受控制的浮现,让一切变得好无奈,要是猜得正确,要面对的就已经无法选择,或许本来就由不得自己选择……
车子走了很久,久到雨非被摇晃得昏昏欲睡,然后被拉起来轻轻推着走。空气中出现了海的味道,夹杂着属于食物的若有似无的香。
依然没有人说话,雨非被按坐下来,感觉到身体开始微微的有规律的摇晃。在逐渐加速行驶的船上吗?脚下必定是温和的海浪……脚步声消失又出现,在身后静止片刻,随后蒙在眼前的布条被解开了……
“是你?!”雨非立刻转头,却不是那个意料中的人……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燊霆吗?很可惜不是他。”旻飔笑笑,似乎早就料到雨非的反应:“这里你曾来过,可能不记得了吧?坐在你现在的位置出海,是燊霆心烦时最常选择的消遣。不过这次他赶不及搭船了。”
雨非望一眼越行越远的海岸线,没有吭声,也猜不出这个很熟却很不了解的邵旻飔想做什么。
“你看起来很累,身体和心都相当累,很想好好休息吧?”旻飔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望着雨非:“可你自己又做不到。就像生来就活在惯性里,没有机会选择开始,也没有盼得到惯性消失的运气……饿了吧?我想你酒醒后应该还没有吃东西,所以就准备了一些,试试看?”
这个邵旻飔看起来跟平素并无什么不同,只是有些憔悴。雨非一动不动的坐着,抓不住这个怪诞事件的重点。要跟自己谈些什么吗?普通话题的话,完全用不着这种见面方式……旻飔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一张移动餐桌沿轨道滑到雨非面前,满满摆着一桌的食物,种类很多,但看上去都很……不怎么样。
旻飔又示意开动,似乎很期待,雨非也就拿起了筷子,不再去费神枉自思量,也是真的早就饿了……
“味道如何?”旻飔一直看着雨非吃东西,若有所思,等到筷子停了,便问。
“说实话,很一般。”雨非确实是实话实说,这些食物用料倒极考究,可是无论色香味都有欠火候,显然炮制者并不善此道。
“呵呵,你真坦率。”旻飔笑了,却笑得有些落寞:“所以说凡事都得有天分,显然我就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咦?“这些东西是你做的?!”雨非惊讶了,大名鼎鼎的封氏集团大忙人、总军师,几乎与封氏总裁平起平坐、亲如手足的密友,怎么想在行为乃至思想意识上都该是远离庖厨的人,居然会亲自动手调羹弄脍?不可思议……
“很奇怪吗?”旻飔看看满桌的食物,古怪的叹息:“我也很奇怪,怎么同样的事情,不同的人做就会有不同的结果……我研究过很长时间,想当年读书都没如此用功过,瞧,这就是成绩,还是这样平庸,甚至对自己都没有吸引力。你很自豪吧?”
“呃?……”雨非迅速的转着念头,依然对邵旻飔的目的一无所知,总不会是把自己弄来教他做饭吧?“没什么可自豪的,会不会做饭并不是衡量一个人是否有能力的标准,不会无关紧要,会也不值得炫耀,饭我是比你做得好,可其它方面比起你来就乏善可陈了,何况我是不得不做,而你是根本不用做……也没有时间做。”
“是吗?真心话听起来是让心里很舒服,即使和事实有着相当远的距离……雨非,你也会掩饰自己的锋芒了。如果放在八年前,只怕你早就跳起来大骂,岂能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吃东西、谈论厨艺。”旻飔并不看雨非,眼神投向碧蓝的大海,飘忽不定:“也或许是你面对的人不对,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激发出你的斗志。”
他想说什么?雨非坐着不动,直觉的发现邵旻飔和平素截然不同,少了自信从容,感觉上内心充满矛盾,难以掩饰的疲惫。基于以前的认知,雨非试探着开口:“是出海散心吗?很多年没有接触大海了,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
“你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吧?”旻飔苦笑:“换作特定的人,你就会直截了当的质问船往哪儿开了,不过你我之间基于闲聊的谈话还不曾出现过,也算有些进展……遗憾的是我回答不了你的疑问,因为我也不知道会开到哪里去。”
“你也不知道?!你还受制于别人?!”他背后还另有其人?难道绑自己上船并不是他的主张,他也身不由己?!怎么会?!雨非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旋即压低了声音问:“他们……想做什么?”
“他们?……”旻飔落寞的笑了一下:“不存在你以为的‘他们’,这艘船上只有你、我两个人!”
只有两个人?都在这里!雨非更惊讶了:“什么?!那……谁在开船?!”
“谁在开船?”旻飔认真想了想:“风,还有快要耗尽燃料的发动机吧,有什么关系呢?海这么辽阔,飘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孑然伶仃,做一回随波逐流的沧海一粟,对我来说曾经是不敢多想的奢望……”
“你有病!”这样的玩儿法会出人命的!雨非跳起来想冲往驾驶舱的方向,却被椅子上突然弹出的机关拉了回去,重重坐下的结果只有一个惨字可堪形容,瞬间的不适几乎让雨非被过气去……
“很痛吗?我以为放的垫子够厚了,可你也该知道现在动作幅度还不能这么大……”旻飔的声音近得就在耳边,雨非咬牙忍住不适,沮丧的发现手脚都已经被坚固的机关分别固定在了椅身上,这下子只能听天由命了……怎么这么倒霉?自己招谁惹谁了……
“雨非,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想干什么?为什么回避可能提及燊霆的话题?你的戒心……该派上用场了。”
“你想干什么?”雨非认命的问出来,其实已猜了个大概,有些问题回避已是不可能了,而如何面对,自己也失去了选择权。
“雨非,你一点都没意识到吗?无论八年前还是现在,我都在努力消除你的影响……”旻飔长叹:“可你毫不费力就挫败了我,哪怕销声匿迹,还是让我怎么做都追不上,我所能做的只是妒嫉你!”
“我?妒嫉?!为什么?!”在一般人眼里,自己与他相比就如同鸦雀较之于龙凤,妒嫉自己?有没有搞错?!
“还不明白?有时候你的迟钝对别人是一种折磨……我也曾单纯的羡慕过你,羡慕你可以那样的自由率性,羡慕你可以做你自己,随后只剩下……妒嫉,为什么你就可以那样自由率性?为什么你就可以做你自己?为什么你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吸引燊霆全部的注意力,而且……能够对他不屑一顾。”
“那是因为捡捡……”本就如此的,一切都因为捡捡……
“不要再用捡捡做借口了,或许八年前你可以说得理直气壮,现在连你自己都不会信……”旻飔缓缓伸手托起雨非的下颌,诚恳的看进那双黑色的眼睛:“告诉我,雨非,告诉我你到底怎么看燊霆,让我死心……”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被迫正视旻飔,被迫感受到莫名的悲伤,雨非忽然感觉有些狼狈,却依然嘴硬的装糊涂。
“你明白!燊霆是太在意你所以有失敏锐,而我,因为只能旁观才看得一清二楚,雨非,你喜欢他,虽然这喜欢突然到让你无所适从拒绝承认,可是,喜欢就是喜欢,再否认依然是喜欢,难以自拔的喜欢,越来越无可救药的喜欢……”旻飔喃喃的低语,一瞬不瞬的看着雨非,目光闪烁不定:“你否认喜欢他只因为你很怀疑,怀疑自己自作多情,也怀疑他逢场作戏,于是你宁可装得若无其事,即使昨晚他……拥有了你……”
雨非的脑袋嗡的一声,如同炸雷洞穿了脆弱的窗纸,有些事因为这层薄纸的存在就可以拒绝去理解,没有了它,自欺欺人的保护层也就随之土崩瓦解,一切就无所遁形……
“雨非,你的脸红了……”旻飔的手滑过雨非脸颊收了回去,目光重新投向大海:“燊霆居然为你已婚的身份烦恼到无以复加,也不想想一个动辄就会脸红的人怎么可能熟捻情事?这也说明他在乎你都在乎到丧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你和你名义上的妻子之间有着某种协议吧?不过这和我无关,告诉我,雨非,我只想知道你怎么看燊霆。”
“这也和你无关。”摆出一副未卜先知的可恨嘴脸就想指鹿为马?还是觉得自己和八年前一样幼稚冲动容易套话?雨非平静的听完让自己难以平静的话,极尽所能的淡然以对。
“有关的,”旻飔再次长叹:“你跟他接触前后加起来不过一年,认识也不过九年,而我已超过二十年!可我看不清他……我站在他的身后,缩在他的影子里,我看不清他的脸,看不到他最真实的那一面,对我来说他是领导者,是神,只有威严、冷酷、善变,可是你一出现,他就变得那么认真、执著,面对你时,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随着你的一举一动,呈现我所不熟悉的情绪,我求之而不可得的喜怒哀乐……雨非,我妒嫉你,你只用一个微笑便从我这里夺走了燊霆,你让我一败涂地,自己却如此无辜的撂下一句‘于你无关’!”
“……你喜欢他?!”雨非沉默片刻之后,为自己的顿悟而惊愕了,世界开始急速转变,展现出光怪陆离的另外一面。
“愿意思考了?终于……”旻飔还是叹息:“他喜欢上了你,其他的人都进不到他的心里,只有对你一味的执著,近似于偏执……他说我迂腐、墨守陈规,可我不这样又能怎样?即使我开放、标新立异,他也根本不可能接受我!你先入为主之后,他的情感已容不下任何不纯粹的夹杂……雨非,让我死心吧,告诉我你喜欢他,只要证实昨晚是水到渠成的两情相悦,我就不会再痴心妄想了,告诉我……”
“……他很耀眼。”雨非迟疑着,顾左右而言他,内心矛盾重重,愿不愿意思考早就不重要,摆在眼前的问题已经变为承不承认。
“……这显而易见,他生来就是焦点。对你来说呢?面对那张和你所疼爱、牵挂的捡捡极为神似的脸,你用心眼看到的,仅仅是那层耀眼的光环?”旻飔不容雨非闪烁其辞,连连追问:“错觉也好,爱屋及乌也罢,在一味的对抗中你没有过一闪念的迷惘吗?重逢后的这几天,难道你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变化?没有感受到他因为你再次出现而重新唤醒了属于人类的情感?雨非,那样温柔体贴的燊霆我前所未见,他的在意根本超出我能视而不见的底线,所以我觉得人生真的很不公平,想要,得不到,想忘,更忘不了……他对你的情感根本无从逆转,我要你的态度,告诉我你的态度,雨非,告诉我你不会接受他!”
“……如果我不接受他,他就会接受你?”雨非犹豫不决的反问,却明显不带轻慢的意思,而是在陈述自己内心的疑问:“我们两个在这里谈论这个话题很荒唐吧?封燊霆的情感问题,应该只有他自己才清楚,而且据我所知,他周围有太多的女人,从没去招惹过男人……你是不是弄错了?”
“他只愿意招惹你!你以为昨晚是意外?还是宁愿昨晚是意外?之前他对你那么多露骨的小动作全都是意外?他在床头把一张偷拍而来的照片摆了八年也是意外?我觉得讽刺,因为那张照片是我拍的,那时他对待你就和对待别人不一样,而那时的我已经觉得无奈了!你没注意那张照片?没注意他的眼神?他从未用那种眼神看过别人!我不相信你和他之间一点沟通都没有,看燊霆反复沮丧又屡败屡战,应该早就对你表白过了!而你一直在装糊涂!昨晚他强迫你了吗?你没有一点美好的体验吗?即便如此,你现在依然装糊涂不愿追究,就说明了你并不怨他,否则……”旻飔俯下身体,逼视雨非的眼睛,似乎在追寻过去:“雨非,我清晰地记得你要跟他拼命时的眼神,完全的憎恨,纯粹的愤怒,是同归于尽的坚决,而不是现在这种犹豫不决的畏缩,并且充斥着让人无法置之不理的迷惘。昨晚他……”
“你不要老是昨晚昨晚的!”雨非忍无可忍的喝断了旻飔:“那就是意外!是酒后乱性!发生没发生对未来都不会有影响!你喜欢他就去找他说清楚,你在意昨晚就要他跟你做解释!跟我啰嗦什么!”
“呵呵,雨非,恼羞成怒了?”旻飔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转过去双手从背后搭在雨非的肩膀上用力地握了握,继而按摩般的轻轻揉敲:“强壮多了嘛,我抱过你,就在燊霆的眼皮子底下,拍完那张照片之后……当时就觉得皮包骨头的没几两肉,果然台风一刮就没影了……酒后乱性?喝醉酒的只有你吧,难道是你乱性勾引了燊霆?这倒有待商榷,我可认为你没有这样的天分。至于对未来有没有影响,别太武断,雨非,至少现在的局面,就缘于昨晚燊霆太过冲动的情难自禁。对了,你刚才说燊霆周围有太多的女人,从没去招惹过男人?你怎么这么肯定?哦,原来你在关注捡捡的同时,也密切关注着燊霆!怎么不说话了?反驳我呀……当然你有充分的理由为自己辩解,我也相信那时你的出发点完全在于搜寻捡捡的消息,可是于此无关的燊霆的私生活,没必要记得这么详细吧?哦,我姑且相信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长于归纳整理,记住这些是无心之举,但是经过了让你竭力回避的昨晚,你还对我这个对你妒嫉至甚的人翻出他的旧账,说明了什么?”
“你认为说明什么?!你想让它说明什么?!邵旻飔!你很无聊欸!”雨非已经气到无暇顾及旻飔的意图,转过头就是一通炮轰:“你强行把没有意义的事情栽赃在我头上,无非是因为封燊霆没有回应你的感情,在我这边找理由就能让他幡然悔悟?拜托!他喜欢谁不喜欢谁谁能左右得了?!你既然和他认识那么长时间了,又总是形影不离,如果有缘不用你瞎折腾他就会明白你的感情,有没有我这个倒霉蛋结果都一样!你绑我有什么用?!我就是答应你不接受他,事情就可以看成没有发生?封燊霆就会因此让我回到过去的生活?你就可以抱着对他的幻想继续和他朝夕相处?!你有病!还病得不轻!你就是杀了我,封燊霆不喜欢你的事实也无法改变,而你……呃?”
突然对准自己的枪口让雨非一怔,随即了然,看来这次真是命该休矣了,被抓来绑去又次次有惊无险,都习惯性的不当回事了,谁成想居然真的会牺牲,而且还离谱的栽在争风吃醋上!“喂,要开枪就有准头些,别打个半死不活的扔下海,那滋味据说很难受……”
“呵呵,你遇事的反应总是这么特别,所以才会给人以与众不同的感觉吧……”有别于乌黑冰冷的枪口,旻飔的笑容还是很温柔,甚至带了温存的感伤:“看来你还是喜欢他的,不然就会在驳斥我的同时,也大骂害你弄到这个地步的燊霆了……你在维护他,尽管出于下意识,或许下意识的维护更说明问题,我真该死心了……雨非,没有话说了吗?一切都快结束了……”
遗言吗?想得还真周到!雨非认真想了想,忽然一笑:“没什么要说的,何况你也不会大意到对外透露知道我的下落,所以即使有话也是白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和任何人都是有缘无分,捡捡也大了,我的再次消失不会影响太大,他是封家人,又很信任你,所以还要麻烦你以后多关照他……动手吧,别等太阳下去了夜长梦多。”太阳下去了,海水就会变冷,而在人世间习惯了寒冷的自己,忽然好怕冷,好怕到了另一个世界,依然只有冰冷……
“你心里只有捡捡?那燊霆呢?没话对他说吗?”旻飔维持着执枪顶住雨非脑袋的姿势:“还有我,除了强调捡捡的封家身份以防我对他不利之外,一句话都没有吗?哪怕是一句,一句就好?”
“你烦不烦呀?!”事已至此,多说何益?雨非用脑袋碰碰枪口:“原来没觉得你有这么婆婆妈妈呀,别是没胆开枪吧?是男人就要敢想敢做,半途而废很丢脸的。”开枪!然后就可以一了百了了,既然很多事不容自己选择也不会有结果,那么融进大海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唉……”旻飔长叹一声,忽然纵声大笑:“哈哈哈,封燊霆,你看到结果了?江雨非宁愿死也不承认喜欢你!别躲在那里伺机救人了,当初是我一手铸成大错,现在我不会给你机会将错就错!”
“嗤!是吗?杀了他就能把一切都抹煞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随着一声冷笑,燊霆骤然现身,看一眼被困在椅上万分惊讶的雨非,幽然叹息:“雨非,对昨夜你果然还是有印象的,认为是错误吗?可是我朝思暮想了八年!我不想重复过去的老路,面对你甚至有违本性的谨小慎微,没想到还是急躁了……雨非,我不会放弃的,我会慢慢等,等你接受我的那一天……旻飔,玩笑结束了,放下枪!”
“结束?是该结束了……”旻飔没有动,也不再笑,神色凄惶,声音也带着黯然神伤:“不是玩笑,燊霆,你知道我不会开这种玩笑,更不会拿江雨非的命开玩笑……他一出现,我们的关系就变了,你不再是你,我也无法控制我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是不是?那么由我来做了断才合适,你也没什么损失呀,反正他不喜欢你,没有他,我们就可以回到过去!”
“别乱来!旻飔!”一声清晰的子弹上膛的声音从燊霆手中响起,一个同样乌黑冰冷的枪口对准了旻飔:“我真的不愿把枪口对准你,你我二十年的情分更不该是这种结局,放下枪,今天的事让我们都忘掉!”
“来不及了,燊霆,我们都无法回到过去!”旻飔惨然一笑,顶着雨非的枪纹丝未动:“从小到大,我都只能为你而活,只能做一个附属于你的彻底的执行者,任何时候都要自觉的矮你半寸,连走路都必须落后你半步,那种不能有自我的滋味,是你此生都不会尝到的苦涩!我也不想要这种结局,真的,可是我们的差别太大了,你关注的从来都是愿意关注的东西,而我也终究没法全然放弃自我,一步步走到今天就是必然的,谁都控制不了。现在只能面对结局了,我们不妨比一次,看你快还是我快!”
随着旻飔的话音骤落,雨非耳边响起咔嗒一声轻响,还没及寻思,身体连椅子便一起滚倒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