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雨》遇雪天

6、第六章

　　冬天的雨滴似乎比冰还凉，夹杂着细碎的雪粒扑在脸上，整个五官都仿佛失去了感觉。雨非在午夜的大风中艰难的走着，按照从那些打手嘴里套出的情况，封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半山腰上，那么捡捡就一定被他们关在那里！

　　……好冷，衣服早就湿透了，四肢也已麻木，呼吸间本该产生的白气根本看不到，体力更降至为零，支持雨非前行的，只剩下意志和不能将捡捡让给别人的决心。捡捡……哥哥马上就来接你回家……

　　“还没到？……这样啊……没关系，不用管他，放他自己走上来。”旻飔听了一会电话放下，冲蓄势待发的燊霆耸耸肩：“等着吧，那只蜗牛还得一段时间才能爬上来……要是还没冻死的话。”比预想还要慢了些，看来自己对江雨非的身体素质不予高估是正确的，以那样的体能撑到现在完全是靠毅力吧，倒也值得赞赏，如果就此丢了小命确实可惜，不过估计剩下的区区一百米距离也冻不死人……真是累呀，这样的雨雪寒夜应该在温暖的被窝里冬眠的，自己却只能在这里枕戈待旦，但愿那个江雨非精疲力尽后能安分一阵，不要浪费自己的好心好意。

　　“嗤！”燊霆简短的以不屑做响应，掩饰着自己的坐立不安，外面雨雪交加又狂风大作，在这样的暗夜里徒步上山，江雨非要吃的苦头无法想象，而他被自己丢进船舱时的样子实在不像还有潜力可挖……旻飔那样说无非是想激自己发话派人去接，他对江雨非果然关心的紧！自己才不会跟他一样滥用同情，看那个倔小子能坚持多久……不过，江雨非不会真的那么没用吧？

　　出去？不出去？抓他进来和他自己进来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两种念头正在燊霆心中权衡，警卫终于来报：“少爷，门外有个男孩……想请您出去见一面。”

　　“请我？在骂我吧。”燊霆稳稳坐定，江雨非会“请”自己出去见他？八成是破口大骂着要自己交出捡捡，既然他的精力依旧如此旺盛，不妨让他先在外面骂个痛快：“不用管他，等他什么时候闭嘴，你什么时候再来告诉我。”

　　“可是……”警卫有些迟疑，犹豫着说：“少爷，他并没有骂您，只是一直按着大门的门铃不松手，见有人应门说了一句似乎是要您还他什么人，然后就站在那里不动了……天这么冷，我怕……”

　　“算了算了，我去看看吧！真麻烦！”还没等警卫说完，燊霆便起身大步往外走，这个江雨非连警卫的同情心都能利用！不过就是雨夹雪嘛……难道自己不出去，他就想在那里站成冰柱？！
　　“燊霆，外套！”旻飔哭笑不得的也跟了上去，明明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还要故作一下姿态，自以为老道沉稳的燊霆遇到江雨非，便显露出他的小孩子脾气，真是幼稚！

　　雪渐渐大了，雨滴变成了冰粒，耳边的风声带着尖利的哨音……雨非直挺挺的站着，身体完全僵硬，意识中只残存一点执念——捡捡在里面！

　　“喂！又送上门来了？那你岂不又白逃了一次？”燊霆站在大门里，居高临下的斜睨着台阶下的雨非，啧啧，嘴唇都成了乌紫色，配着青色的脸，像具僵尸……
　　“……把……捡捡……还给我……”凭着仅余的知觉，雨非困难的发出声音，因过度嘶喊而受伤的嗓子已沙哑到几乎无法出声……

　　“哦？还不死心……” 原来是把嗓子骂哑了，难怪不骂了……燊霆往下走了几步，近到能看清门灯映在雨非头发上看起来亮亮的东西，竟然是结的一层薄冰！“我说过只要你承认自己不是捡捡的哥哥就让你见他，怎么样？考虑好了？……你不说话我怎么能知道你的想法？……江雨非，认输吧！……还是你真的活腻了？”

　　不吭声？嗓子出问题了脑袋该不会也有问题吧？燊霆看看还是站立不动的雨非冻得乌青的脸，不知何处来的火气猛然爆发，恶狠狠的握住雨非的肩膀摇晃起来：“你这个人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想死是吧？死都死了还要弟弟做什么？！看看你这副德行，现在就像个叫花子了，你凭什么养他？让我弟弟跟你一起要饭？！嗯？！”那是什么表情？！那双眼睛！像瞪仇人一样瞪着自己的眼睛！

　　可恶！燊霆忽然出手猛推一把，那具身体应手僵直的倒了下去！“喝！”燊霆吃了一惊，想把雨非拉起来，却听见了一句沙哑但清晰的“……还给我……”

　　“还你？哼哼……”燊霆俯下身子，扣住雨非的腮帮，阴森森的笑了：“真顽固！你的身体已经投降了，可这双眼睛一点都没有屈服嘛……衣不能御寒食不够果腹，你有什么资格拥有弟弟？哦，我明白了，路有冻死骨，如此风雪如此夜，你执意要倒在我家门口，该不会其实是在乞求我的怜悯？那么……”

　　随着讥讽的话音，雨非的身体被燊霆猛拖几步丢在了大门房梁的雨檐下：“这下面足够你躺着了，放心，我的心肠很软，提供给你的这个能够躲风避雨的屋檐并不需要你低头……没有感激的样子嘛，你不会还觉得失望吧？想进到暖和的屋子里吗？不要得寸进尺呦，我的大门只为算得上亲朋好友的人敞开，没有道理要收留像你这种乞丐，当然也没有义务因为你死在门外就替你收尸……江雨非？”

　　……我不是乞丐……把捡捡还给我……身体早无知觉的雨非根本动不了，只能靠渐渐飘远的意识模模糊糊的理解着耳边的声音，下意识瞪着失去视觉的眼睛……终于，连声音也听不清了，执着的眼睛缓缓阖上……

　　“……江雨非！”燊霆又喊了几声，忍不住伸手晃晃脚下直挺挺的身体，触感竟像石头一样的僵硬！眼睛闭上了，真的快冻死了？！快死了也不想向自己低头！真是要命的……倔！“算了，你是吃准我不会允许有人死在门口坏了我家风水吧？这可是救命之恩，你可不能又翻脸不认……”

　　“少爷我来吧……”见自家少爷亲自将躺在地上被污雪脏水弄成泥人的男孩抱了起来，张望半天终于松了口气的警卫立刻迎上前去：“太脏了，您……呃？”以为此举会表明自己有眼色的，却得来少爷狠狠地一瞪，一点都没换手的意思抱着人越过自己大步进了屋子！而一直跟在后面为少爷撑伞的旻飔少爷也小声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脏？在封大少爷的认知中，他可是最干净的人了呢。”
　　……

　　“快去准备热水！”燊霆将雨非放在沙发上大声发号施令：“通知医生尽快赶过来……还有，在我那层好好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少爷，热水……准备得有。”管家纳闷的回答，封氏大宅引用的是天然温泉，每间浴室里终日都是满满的温度适宜的活水，根本不用另行准备，少爷的这个命令好难理解。

　　“没看见人冻僵了吗？去准备温一些的水，然后慢慢增温，这样才不会让情况变得更糟。”不等燊霆发火，旻飔便轻声提醒，示意大梦初醒的佣人们赶紧行动。刚刚的表演自己看得很清楚，在不要命了的江雨非面前，步步紧逼的燊霆实则节节败退，说了那么多口是心非的刻薄话，到头来紧张到乱了方寸的还是他自己……这场弟弟之争，胜负还真难料定了。

　　“……咦？哥哥？……哥哥！你来接我了！哥哥！……哥哥你怎么了？！”或许是吵嚷声太大，刚刚入睡的捡捡又醒了过来，揉着睡眼站在楼梯边，先是茫然，然后便认出了躺在众人当中的人是雨非，立刻喊叫着跑了下来：“哥哥！……哥哥……”

　　……捡捡的声音……是捡捡！捡捡在叫自己……雨非努力睁开眼睛，依稀看到正是自己的捡捡扑了过来，一瞬间用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支撑着，居然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捡捡……哥哥来……接你……回家……”却只踉跄了几步，还未碰到捡捡，又颓然倒了下去……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哇……哥哥……哇哇……”吓坏了的捡捡扑到雨非身上大哭了起来，刚哭几声便被燊霆拎起扔到了旻飔旁边，看到哥哥就要被人带走，捡捡挣着挣着又要扑过去：“哥哥……呜……我要哥哥……”

　　真麻烦！就知道把苦差事推给自己！还想跟过去看热闹的旻飔不得不拽住了声泪俱下的小魔鬼，又挤出人畜无害的假笑：“捡捡乖，不要怕，你哥哥病了，那个大哥哥是带他进去看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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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悔？怎么可能！不过是感觉有些无趣罢了，因为这个江雨非一点都不像看起来那般耐折腾……燊霆无意理会旻飔的阴阳怪气，将碍眼者赶去当兼职保姆后，独自逗留在临时病房内。医生说病患的身体素质很糟，经过这场风寒更是雪上加霜，如果当时救治不及时，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真是蠢，就没有一点生命可贵的认知吗？不管有没有认知，从那双执拗的眼睛里看得出当时他确实不要命了，这样的人最难搞定……如果搞定不了他，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明知封家骨血流落在外而不闻不问吗？绝对不行！不理会江雨非，径直将小不点纳入他所应在的成长轨道？……不行，那样的话旻飔还不知要如何小看自己了……

　　旻飔的风凉话言犹在耳，他的“高明”主意就是听任江雨非就这样一睡不起：被乐善好施的封家所接济的赤贫孤儿兄弟再遭厄运，薄命的哥哥身染重病，虽经医生全力挽救却终究无力回天，临终前郑重托孤，于是守信重义的封家少爷就此多了一个视若同胞的弟弟……完美的感人情节，所有障碍一并排除，真相可以被掩盖的天衣无缝，只是……真要按此实行起来，怕是旻飔第一个就要跟自己翻脸！只要事关了江雨非，他的建议就得反着听……

　　护士进来，又为雨非挂上了一大瓶点滴，因为血管太细，那只干瘦的手背被针头扎得发了青，自己从未注意过他人的手，而眼前这双竟会如此粗糙，居然到了密布厚茧的地步，跟十五岁的年龄好不协调……床上这个近似于一无所有的人，究竟什么地方触动了自己？令自己近日来在应该当机立断的地方举棋不定……试想一下若是医生真的宣布他已回天乏术，那么……嗤！无聊的假设！就凭封家属下所拥有的庞大而高端的医疗产业集团，怎可能医不好一场小小的风寒？！

　　“哥哥？”趁那个严肃的大哥哥正在愣神，捡捡又一次溜进来爬上了躺着雨非的那张病床，来了很多次，哥哥都在睡觉，自己也生过病，却并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因为自己生病时有哥哥搂着睡觉，这次哥哥生病了却一个人睡，所以才好得这么慢？那自己就应该搂着哥哥睡……

　　“咦？你怎么又来了？他是病人，会传染的！听话，回你的房间去！”麻烦的小东西！对江雨非的依赖如此之深，一点都没有封家人那种与生俱来的独立！这样下去，就是长大成人，还不是一个没有自主精神的废物！

　　“不！”捡捡断然拒绝：“以前我生病都是哥哥照顾我，现在哥哥生病我要照顾他！”
　　还顶嘴？！江雨非是怎么教育小孩子的？！一股无名火顿时腾起，令燊霆冲动的想立刻将这个碍眼的小不点扔出门外，幸好疏于职守的临时保姆及时现身，奸诈的假笑着将捡捡抢了过去：“捡捡看到了吧？大哥哥没骗你，哥哥还在睡呢，生病的人都怕吵，咱们不要吵他，等他醒了再来看他好不好？”

　　嗤！故意的吧？让这个小东西时不时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以提醒还有这么个麻烦存在？否则安排了一大票专职于幼儿服务的人，却连最基本的看住小孩子都做不好！燊霆犹自想继续泄愤，却见旻飔微微努努嘴，随即拖着撅着小嘴的捡捡离开了。领会了暗示，燊霆关门回身，床上的病人果然已有了细微的反应，似乎正努力想睁开眼睛！

　　……捡捡……捡捡的声音……好累，眼皮灌了铅似的沉重……想响应捡捡的呼唤，身体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如同在梦魇中挣扎了很久，才勉强能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好亮，和梦魇中无尽的黑暗极度不同，似乎这明亮的光线能赋予人力量，逐渐适应后，雨非的意识终于苏醒，也终于看清明亮中那个逆光而立的黑影是封燊霆！

　　将捡捡还给我！雨非立刻想大声呐喊，“……唔……”刺痛不已的嗓子却只发出一声不像声音的沙哑低鸣……可恶！发不出声音……身体也不听使唤……怎么回事？自己竟然连抬起手的力量都没有！

　　“还不想老实呀？”燊霆冷笑一声，因那双瞬间先迷蒙再顿悟然后固执的眼睛里所蕴含的多变而心情大好：“可是没有办法，医生说如果不在点滴里加入能够令全身肌肉放松的药，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一个病人能受得了那种极度痉挛所引起的生理疼痛……哦，想说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你过度的使用嗓子而造成声带受损，所以一个星期之内，你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

　　……可恶……他想做什么……捡捡呢？！刚才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

　　那种无奈，很像是不愿听话又不得不听话，有趣的病患……燊霆轻声的笑了，这种表情说明江雨非听懂了自己的话，那么依医生的判断，他已渡过危险期，小命可保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完败他愚蠢的固执，让他乖乖听话继续在这里接受治疗，以尽快恢复到原先精力旺盛的状态和自己分出胜负了，毕竟……和一个病患斤斤计较，再怎么说都觉胜之不武：“你在找捡捡吗？真不巧，封家专职的家庭教师正在对我弟弟进行必要的测试，以便日后因材施教，封家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天赋，我希望现在发现还不算晚，如果因他以前没能接受良好的教育而就此被埋没，那就实在可惜了，你说呢？”

　　……王八蛋……人渣……捡捡是我的……

　　看到雨非连表示愤怒的力气都没有，燊霆笑得更加愉快：“哎呀，我怎么忘了，你现在不会说话嘛……真的想见捡捡？是就点一下头……看我看我，真是的，又忘了你没用到根本动不了……这可怎么办？我对于猜测别人的想法，实在不怎么在行，这样吧，眨眼总办得到吧？如果你想见他，那就眨一下眼给我看看……”
　　半晌，在燊霆的耐心等待中，雨非缓缓的眨了一下眼睛。

　　“你的反应还不是一般的迟钝嘛，我怎么知道你这是响应我还是仅仅在本能的眨眼睛……”燊霆还想继续挖苦，那双唯一能够沟通的眼睛蓦地紧紧闭起，声音便戛然而止，都这副模样了还如此倔强，看起来指望趁他虚弱的时候屈其精神，诱使他妥协以达到目的实在失策……

　　算了，到底江雨非现在还是病人，自己并没有欺人太甚的意图：“哼！我就认为你是想见捡捡吧，虽然你身体所带的病菌有可能对他不利，但我经过反复考虑，觉得可以让你们见面……”
　　……真的？！……不会又是什么花招吧？……捡捡现在在哪里？……

　　……对嘛，这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看起来才比较顺眼，燊霆慢走了几步，确定两只黑瞳跟着自己转动，才居高临下的站定：“不过我有我的条件，你应该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首先，捡捡还小，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所以我不希望你灌输给他任何不利于封家的思想；其二，针对他的特殊测试是一项全方位的尖端系统工程，为达到结果精准，需要有关专家持续相当一段时间，这是普通人无从接触的难得机会，对于他的未来极为重要，我希望你站在为他着想的立场，起码在这段时间不要用自己的行为影响他的情绪，那会造成资料失真，更不要试图怂恿他离开，我想任何真正为他考虑的人都不希望这项测试半途而废；再来，我知道你会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勉强，不过你目前的状态并不适合宣扬你的主张，况且不久前的那一晚，受惊受寒的并不止你一个，你知不知道我从那间幼儿园接出捡捡时，他已连续两晚发低烧了？你那两晚也在发高烧，使我无法指责你的失职，但捡捡在疏于家人照管的情况下生病，确是不争的事实，我希望他能在良好的环境里迅速恢复健康，而你能给予他的环境，实在和良好相去甚远，你要真正为他着想的话，应该明白如何为他做出一个好的表率……就这些了，要是你没有异议的话，我就让你见他！”

　　……捡捡生病了？！……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这几日自己没有照顾好捡捡这一点无从辩驳……既然封燊霆没有说要自己放弃捡捡之类的话，那他的这些理由，暂时先同意一下，现在首先要看到好端端的捡捡在自己身边！片刻后，雨非下定决心般再次眨眨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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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吃药……”一声稚嫩的呼唤让雨非睁开了眼睛，的确是捡捡！正捧着一杯水站在床边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捡捡试过了，这水不烫的，哥哥要乖呀，吃了药病才会好。”
　　……捡捡……懂事乖巧的弟弟……哥哥不会让别人把你抢去的！可是，现在的哥哥……好无能……

　　“捡捡要说话算话呦，哥哥吃了药后你也要吃，不然再不带你来看哥哥……哥哥现在还没有力气，把水给我……”对捡捡说着实则是要雨非听的话，旻飔微笑着接过那杯水，然后看向不自觉间亲任陪护的燊霆。

　　连吃药都得借助他人，现在该明白自己有多没用了吧？满意于江雨非眼中再没有强烈的抗拒意图，燊霆便决定宽宏大量不计前嫌，配合的将雨非揽起靠在一堆软枕上，看着由捡捡小手捧上的药片和着温水被吞了下去……

　　“哥哥再见……”不愿离开的捡捡到底被旻飔用不能影响哥哥休息的理由委委屈屈的哄走了，短短的几分钟相会愈发显得团聚可望而不可即，虽然确定了捡捡和自己同在一所屋子里，但人为的阻碍竟使得咫尺便是天涯。雨非恍惚的看着捡捡消失不见的那道门，旋即被封燊霆挡住了视线。

　　“看到了？如果你合作，我也不会难为你，以后每天你们可以见一次面。你该知道我弟弟很担心你，所以你最好打消某些愚蠢的企图，免得伤了小孩子的心。起码……在你找到对付我的有效方法之前，安分点！”

　　……安分？还要怎么样窝囊才叫安分？！现在的自己还能实施什么企图？不能说话，不能动，甚至没有任何肢体本来应有的感觉，形同一个全瘫病患……一个无法表达意志的弱者，一个拒绝不了施舍的废人！雨非阖上双眼，准备坚强的忍受接下来的言语打击，虚弱与疲惫却鲜明的写在苍白的脸上……竟会是安静，能引导出困倦的悄无声息……

　　睡着了？还真快，说明这具身体确实已病弱的可以……自讨苦吃，这就是无谓抵抗的结果。燊霆调整一下点滴稍显快了些的速度，再一次审视这个属于自己人生计划之外、硬行闯入封氏势力范围的变数……无非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半大孩子，有着比同龄人更加不自量力的倔强脾气，恰好与封家的一个意外结果有过简单的联系，没什么了不起！如此而已……什么时候被旻飔传染上了多事的毛病！自己在他这里已经浪费了不少的时间，人已经纳入自己的屋檐之下，接下来会不会为唾手可得的好运气而变得知趣些，就看他的悟性了，反正其后人生之路的好赖都是他的，自己何苦费心！

　　似乎被雨非沉沉的睡眠所诱惑，近于两夜未眠的燊霆终于觉出有些困意，叫进护士交待几句后，准备也回房睡觉，一出门却遇到正要进门的旻飔，想到这个始作俑者不帮忙不说，居然一直闲闲的作壁上观，不觉懊恼：“睡够了？可惜江雨非也睡了，想要表示关切明天请早。”

　　旻飔挑眉而笑：“我刚还在想偌大的封宅里人都哪儿去了，居然让大少爷不眠不休的看护一个不相干的病人，真是集体失职。要去哪儿？怎么不坚持到底了？”好容易将情绪低落的捡捡哄入潜能测试的正轨，在第一时间前来想劝说燊霆睡觉，谁知封大少爷来了个先发制人，堵住了自己势必会让他面子受损的调侃。

　　“哼！后续收局归你了，我回房睡觉！”燊霆思忖一下旻飔怪怪的笑，却想不出什么所以然，索性不理，走了几步又回身：“哦，这里都安排好了，你不用管……倒是把小不点儿看紧些，别让他动不动就跑来捣乱……旻飔？你一直没好好休息吧？！脸色这么难看！快快快！回房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为这么点小事把你累坏了实在不值！”

　　“喂喂……”被燊霆不由分说拖着就往卧室走，瞬间的变化使旻飔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又不像他是为了等待江雨非清醒而刻意不去睡觉，只是几乎搬来直属医院整个急救室的大宅里太乱，想见哥哥而不得的小孩子精力又太旺盛，总是让自己错过了能够顺利入睡的时间。而现在这个时间，自己也无法睡得着。

　　“你给我乖乖睡觉！睡不着也得睡！就是有天大的事也等到明天早晨再说。”燊霆也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气愤，江雨非这个麻烦让自己忙碌也就罢了，居然连旻飔也麻烦得不能好好休息，如果不强硬些的话，搞不好能把只会默默付出的旻飔给累倒了，那还了得！旻飔为了江雨非生病？！凭什么？！……想想都不值！

　　“遵命。”习惯于燊霆说一不二的独裁作风，旻飔爽快地答应了，深知要是反对，他也不会去老老实实睡觉，况且自己也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早晨……医生判断江雨非最早会在明天早晨再次醒来，而捡捡也早有安排，从现在起到明天早晨的这十六七个小时的确是补眠的绝佳时间段，只是能不能顺利睡着呢？试试看吧……

　　近似于监视的看着旻飔在床上躺好，燊霆一边拔掉电话线一边再次强调：“我会吩咐不管是谁、什么事情都必须等到明天早晨才能来打扰你，在这期间禁止一切嘈杂……我把外面安排完后也差不多会睡到那时候，所以在我来叫你起床之前，你就是醒着也给我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明白？！”

　　“是是是……”就差再次把门锁起来了。旻飔在心里好笑的嘟囔，燊霆就是这种能够将关心、在意乃至厌恶、敌视全都一概生硬的表现为霸道制约的人，无论对自己、对江雨非、还有捡捡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但凡被纳入他的势力范围，一切就得听从他的安排，或许是觉得尽在掌握才能放心吧，却必然导致忽略了对方的感觉，自己为了与生俱来的辅佐使命必须习惯，而其它人或为前程、或为后路只能习惯……若是强加给不求前程也不计后路的人，比如说江雨非，那结果会如何？谁能改变谁呢……

　　“晚安！”燊霆再四下看看，收走了旻飔枕边的闹钟才满意的关上门离开……旻飔睡着，江雨非睡着，小不点儿的注意力显然被众星捧月的有趣测试所吸引，这场骚乱终于平息，自己现在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再次巡查一圈后，燊霆回到卧室舒服的躺倒，惬意的感觉使身心都无比愉快，江雨非已然臣服于封宅屋檐下的真实存在令情绪更加亢奋，困倦反倒不那么明显……那个顽石一样不识好歹的倔小子到底被自己压垮了，用不了多久让他明白如何识时务、继而收服他就会成为现实，到时候……他应该不会再吝于对自己露出那种干净的笑颜，而旻飔……会心悦诚服的承认自己在这场意外事件中的完胜。

　　……就在不远的那间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在遵照了自己的吩咐从而呵护备至的照料下……那个困扰了自己、还有旻飔很久的江雨非放弃了抵抗，沉沉的睡着……这种与他之前所处环境有着天壤之别优劣立分的舒适条件，该会使他做个好梦吧？……一切都那么安宁和谐，所以自己才会因感觉踏实而如此心满意足？……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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