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风月里的故事》五夜笙歌

1、一

　　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还是没有习惯夏日里那样没有来由地蒸腾着一股摩挲的湿气，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稀疏斑驳地打落在青石板砌成的搓衣台上，零零碎碎，沉闷的像是翻转在被褥里的地雷。这座南城的暑气一直从岩石细缝的地底被捣鼓得焦躁不安，直直地向床榻上的人叫嚣闹腾着。
　　他翻了个身，拉扯过那床洗得泛白的被单，猛的盖在自己的头上。上铺的丁子很有节奏和规律的打着鼾。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喂，要不要来一根。”
　　他坐起身，“你也没睡？”说着下床和彭涛一起走到了阳台，他接过彭涛递给他的烟，用那段金色磨砂石一样的滤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潮湿的扶栏，他看了看彭涛，又看了看烟。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抽的，你也要少抽。这是什么烟,挺香的.”
　　“苏烟铂晶，回去的时候从老头子那里抠来的。”深深的吸了一口，顿时云雾缭绕的阳台和着这阴沉沉的鬼天，他用袖子掩了掩口鼻，只听到彭涛雾海一样声音，带着一些泥沙的戏弄，有些暗哑的瑟瑟响起，“打发打发时间罢了，跟那些女生逛街是一样的。”彭涛把燃着的烟叼在嘴里，手里把玩着那只短小的打火机。
　　幽冥一般的火光破碎稀落的跳跃在他有些修长的指尖，微弱的发着蓝暗色的荧光，在这个闷湿的雨夜，有一种幽魅的诡异。
　　“我还是去睡吧，你也别抽太晚了。”
　　“关耀，她并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她。”彭涛叫住急急往室内走去的他，“就像你不抽烟，而她抽。”
　　关耀顿了顿，手紧紧的拉扯住他们寝室那条不怎么干净的窗帘，指骨有些泛白，“在几年前，我甚至不知道桑塔纳和法拉利有什么区别，彭涛，我没有那个资本和自信去主动追求像维纳斯一样的女神，因为她的艺术成就远远超过学校正门的学者铜像，尽管那完好无损！就像你，”黑夜中，他从来黯淡的眼眸此刻反转了银河，耻笑着皓月，“就像你，烟快要烧光了，你还要继续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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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结婚的时候，彭涛在美国已经两年了，关耀在上海读研究生的两年时间里，彭涛连续更换了１５个女朋友，以平均两个月不到几天的速率刷新着他成为一名二世祖的记录，并最终以纨绔子弟的称誉上位，成了加州一所大学的名牌人物，他的这种光鲜一直持续到他老子被□□给革职查办。
　　彭涛天之骄子的光环背景惨淡的就像南门桥买的芝麻饼，半个月就无声无息的没有了生意——让他一度非常的萎靡，然后——关耀升了处级干部，丁子说好歹在古代这还算的上是正七品，那个时候，这可是百姓父母官啊！
　　当林业局局长后的第二年１０月份，陈晓生了个女儿，顺产——彭涛第一次从美国打来了国际长途，他说，给孩子想了个名字——就叫关晓韬吧，孩子他妈嫌名字太男孩子气，彭涛没有芥蒂的笑她妇道人家，这都开化到什么年代了。你丫的怎这么没见地？！丁子毕了业之后留在Ｓ城自己创业，这么些年，这小子长得跟个熊猫似的，老大不小了身边的女人连半个鬼影都没有，有一回在他用口袋里仅剩的200块钱买了去Ｗ城的火车票，到了那里，他倒是跟地头蛇一样的带关耀硬是上了酒吧，喝高了以后一个劲的骂娘，完了还骂关耀，骂他当年奶奶的怎么抢了彭涛的女人，骂他妈的大三时候研究生保送的数理竞赛为什么没通知他，骂他现在当了官把他们这群兄弟都忘了，龟蛋儿子，然后一口气狂吐——接着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关耀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有一个叫丁开盛的人昨天晚上□□一名女大学生。
　　虽然未遂
　　保释金——５０００。
　　关耀叫秘书去办了这事，然后留了一万块钱给丁子，叫他回去以后好好做事，不过，再也不要来找他了。
　　他告诉陈晓，他仁至义尽了。
　　到了第二年的夏天，丁子居然打来电话，口口声声叫兄弟——电话里，他告诉关耀，已到而立之年的他终于准备结婚了——对象居然是那年，据派出所的同志说他想□□的女大学生。敢情那哥们还把人家给拐走了。
　　关耀差点摔了电话。
　　年底的时候，他拖家带口的出席了丁子的婚礼。新娘没有陈晓好看，胖胖的，不过也许是当了新娘的缘故，整个人神采奕奕的，特有精神，笑起来也有酒窝。关耀看了看坐在自己边上逗孩子的老婆，感觉特骄傲！
　　新娘叫梅素洁，和她倒是很配，干干净净清纯的很，不过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关耀也只能摇头苦笑。他和陈晓结婚那会，陈晓肚子里也有两个月的身孕，那孩子如果命好，现在估计能叫他爸爸了。再看了看身边的老婆，出身农村的他其实也想有个儿子，不过政策规定了机关干部必须坚决贯彻落实计划生育的方针，连半个擦边球都不能打。
　　用他专业的眼光来看，他这是机理化僵硬，脑子又有点浑了。耳朵旁边突然脆脆的叫了一声，含糊到了极点，不过出于血脉的连通，关耀还是喜不自禁的抱起女儿，在她脸上猛亲了几口，大声说：“好样的，刚才叫什么，淘淘再叫一遍”
　　淘淘是她的小名，小东西转了转腰，侧着身子要妈妈，甜腻腻的叫了声“妈妈——”
　　关耀顿时男儿泪纵横，那个激动。唰了跑到了舞台，抱了抱还在纠结的说感想词的丁子——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事情。
　　然后底下先是一个小小的声音，然后是浪潮一样的掌声，有人大声叫着：“开盛你面子忒大了点，连Ｗ城的市长都给你请来了。”
　　是的，彼时，关耀当市长了。他很少在电视里露面，还是那次新闻里报道关于Ｗ城率先指导农村新发展，规划市区先进化的讲座里他鲜鲜露了个脸。他感慨媒体的效果，当晚写了个策划——关于加强市委市政府与民众面对面的沟通联系，加快媒体事业进程，将数码世界带进每一户人家。还倡导建议开设百姓咨询台，通过媒体让人们走进那些坐在市委办公室里的老爷们。
　　３４岁那年，关耀被指派去大洋彼岸的那头实地考察，学习，研究。他从来没有放弃学术上的深入探求，他申请代理——到北欧——一个曾经风靡着维京海盗的的国家。这个名族热情中还残存着一些中世纪的娇贵，优雅。关耀很喜欢这里。他放弃了法国Université Claude Bernard-Lyon 1的邀请入学.在日耳曼名族的亲吻中踏进了这个古老，神秘而又美丽的地方——瑞典。
　　斯德哥尔摩的天空没有陈晓美好艳丽的笑容，关耀每天打电话回家，说自己如何思念她还有淘淘。
　　两个月后，陈晓告诉他——彭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