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风月里的故事》五夜笙歌

2、二

　　第一次见到陈晓是在他大一时学校的运动会上，当时的理工大还在旧校区，这个屹立了将近百年的老校，操场还是石子飞扬，尘土喧嚣的旧时样子，土气破败的可以。和他一个寝室的彭涛是漫游在这座城市中上流阶级一员，上流阶级——这个词还是丁子告诉他的。
　　彭涛的老子是市府机关的高干，他老子的老子，还是S城在任的市长。然后他才白痴的知道，为什么高考才二线分数的彭涛可以来这所学校读书。
　　每个周末都不会在寝室闻道彭涛飘满龙须水的清冽淡香，丁子说他用的是BOSS定款，BOSS是什么，他至今还是迷迷茫茫的，他只是疑惑，怎么他们县里的县长还没有彭涛一个无产阶级有钱。彭涛有一辆银色的小跑，据说还是是德国进口。渐渐的和他混到大二，他才慢慢知道什么叫离合器，什么是2.0排量，什么是LV，什么是CHANEL……彭涛的舅舅是尚品的CEO，他记得陈晓20虽生日那天，彭涛带着她扫荡了整个尚品，那个疼他疼到骨子里的CEO舅舅眉开眼笑的叫他们几个跟班也接着扫荡……丁子小声的说那大老爷们脑子绝对有病，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脑残。
　　运动会是跟H大合办的，陈晓是H大学生会文娱部的新干事，也是新上任的一年级级花，第二天男子400米决赛后回来的彭涛手里多了一瓶还剩下一半的矿泉水，那天他笑嘻嘻的问他：
　　“关耀，你是W城的是吧？”
　　“是啊，不过我是县城的。”他推了推眼睛，有点不好意思的脸红，彭涛笑着看了他一眼，“十一”以后的S城还是有一股势头强劲的闷热，那仿佛带着历史痕迹的压迫感让关耀一度后悔来了这里，临近正午的日头收不住残夏的毒辣，彭涛白净的脸上满是运动之后的浓汗，他说话时语气有些喘，单手插着腰，眉宇之间藏也藏不住的自信和欢喜。
　　“没关系，这大学有两种关系最近，一是恋人，还有一种就是同乡，我会在理工大的贴吧里用你的IP发一个帖子，名字嘛…就叫W城同乡会。你到时候去参加，带着我一起去。”
　　“为什么？我没上过贴吧，万一没有人理会呢？”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他拍了拍关耀的肩膀，转身边跑边说：“就这么说定了，哥们到时候请你吃饭……”

　　因为在H大开运动会，他没有这里食堂的饭卡，想着下午一点自己要跑1500米，也没有必要再回理工大了。丁子今天没有比赛，所以很宅男的窝在寝室睡觉了，他到超市买了个面包。然后捡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啃了起来。彭涛应该是拉朋结伴的去H大四周的学院商城吃饭了吧，这年头盛行AA制，他啃着面包，心里有些酸涩，不明白一个人的身世为什么可以差这么多。
　　高中三年他百尺竿头，拼了命的读书，他不想就这么一辈子像一只井底之蛙，永远只能窝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劳动人民最光荣的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返了，那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世界他向往过，他的流金岁月不可以真的如铄金细沙一样在十指尖悄无声息的溜走。
　　可是，彭涛的出现，就是对他所有的努力的当头一棒，他在学生会招新时，当看到面试的教室里个个人衣着得体光鲜，当彭涛转头看到他时眼神中微微的惊讶和唇角随即那一抹似嘲似讽的冷笑，当他看到彭涛走到大二学长的身边弯腰低声说着什么，那学长满脸灿烂的讨好的笑容……有一种彻头彻骨的寒冷，向他漫天席地的铺天而来。
　　晚上回寝室时，破天荒的看到彭涛和杜乐阳居然在打牌，他一声不响的坐在自己的床上，终于还是忍不住，假装毫不在意问道：“听丁子说他在实践队的面试表现还不错，彭涛，你也还行吧。”
　　“司令，哈哈，臭小子，我又赢了，这账我先记着，哪天请客啊你。”他嘴里叼着烟，手里整着牌，有些含糊的说，“我什么还行？对了，你怎么到了教室门口又走了？”
　　关耀收了衣服，耸了耸肩，“哦，想想没什么意思，就不去了。”
　　“就是，大学了，干嘛整的自己这么忙，会跟陀螺一样的。”杜乐阳翻身下床，活动了下筋骨，拿着脸盆走了。
　　“组织部有前途啊，我可是很看好你的，你怎么就放弃了？”彭涛摇了摇头，拿了床上的毛巾，“洗澡去了。”
　　后来，等宣传窗里的名单公布了，关耀才知道，他们寝室4个人没一个进了学生会。那彭涛压根就没去面试，丁子在寝室乱发脾气，说那学生会的干部都是龟毛，周扒皮的孙子，奶奶的以貌取人，老子还不稀罕呢……

　　面包就剩了点碎漠，他摊平了包装纸，转头看了看周围空空阔阔的没有人，就把包装纸对半折了起来，刚想把那点零碎的残余倒进嘴里，身后突然冒出一个细腻的声音，“你就是关耀？”
　　那天，他觉得太阳开了刚刚好，午时的阳光打在她白皙到几乎透明的脸上，流光熠熠，灿烂多娇，她笑起来脸上有一个很深的梨涡，嘴唇有些好看的倾斜，可是他觉得那角度斜的真正恰当。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慧黠，灵秀。
　　他的脸红的像是曝晒在太阳底下的辣椒，整张脸都可以滴出血来，他狼狈而局促的看着她，又不敢正眼看她，只能断断续续的结巴，“是，我是。”
　　“我叫陈晓，是H大艺体系08级的新生，我知道你，你是我们W城的高考状元呢。”
　　她笑道，眉眼弯弯，右手小指上有一枚戒指，很简单的设计，戴在她小巧精致的手上说不出的华丽好看，关耀回握住她伸来的右手，只听见她笑着说：“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当……当然可以。”那年秋天，他的心迷失在了这个陌生而美丽的校园里，带着所有这个年龄的少年的憧憬和期待。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她故事里的白马王子，他虽然不自信，但他知道，她就是他梦里的白雪公主，那么耀眼……连阳光都要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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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Ｈ大的塑胶跑道在太阳底下升腾着一股橡皮的味道，４００米一圈，１５００就是要将近跑４圈，还有一圈多，他的脚步很沉，然后，有人在替他加油，他听到了，以为是班里的班委带着拉拉队来助威了。他瞄了眼看台上的学生——是不是他和她都太耀眼了，还是他眼花？第一眼就看到彭涛拿着他那款ＳＨ9010c穿过人群，摄像头没有忌惮的对这那边拉旗呐喊的陈晓。
　　回寝室以后，彭涛奇怪的看着关耀一边脱鞋，一边喝水，然后他问：“你——我是说，你认识Ｈ大的陈晓？”
　　那时候，他心底居然油然一种从来都是萎怏的自豪，甚至自大，他只是极为轻描淡写的回答，“哦，那个陈晓啊，老乡，一起做着车来的。”
　　彭涛那时候一定不好受，他认为。
　　他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的，然后他再问，“只是老乡？你们车上认识的？”
　　关耀觉得得意极了，然后他拿了脸盆，“恩，是老乡，她是Ｗ城的，我们检票的时候就聊了几句。”
　　“人家可是我们理工系的第一名，还是他们Ｗ城的状元啊，又长的端端正正的，诶我说关耀，你来桃花运了哦，那女孩子——啧啧，不错不错。”杜乐阳翻着他那本ＢＬ漫画，口气怪异的说着。
　　彭涛又奇怪的看着关耀。
　　关耀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潮红，可是想想那杜乐阳涩然的口气，不觉有点闷，就硬是反驳，“只是同乡，我大学只想好好读书，不想也不可能谈恋爱的。”
　　“你真这么想？”彭涛好像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着拍了拍他有点僵硬的肩膀，“好，这样就更好了。”
　　关耀一直纳闷他到底指什么更好了，他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好。
　　不过后来他才知道，为什么彭涛和他走的更加亲近了，有几次杜乐阳差点和他闹上，不过彭涛似乎总有制住他的办法。同在一个寝室，杜乐阳本就不稀罕和丁子这样的人打交道，自然而然，他和彭涛走的更近了。
　　彭涛总是拉着他出去下馆子，然后会借由各种原因让关耀叫上陈晓，然后他再叫一个女生出来吃饭——那个女生叫姜茗敏，是彭涛的表妹——他那个阔舅舅的独生女。彭涛总是很绅士的给他妹妹夹菜，问她好不好吃，要不要甜点。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关耀怀疑这是他第几次演戏了？！
　　而陈晓只是静静的吃饭，然后４个人一起散步，接着姜茗敏说要逛街，第三步，他和彭涛就消失在网吧的门口，让那两个女孩子自己去逛街。彭涛会让他先回去，而他也的确讨厌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
　　一个月以后，他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四人行的聚会了。
　　丁子成了他生活中的另一部分。
　　杜乐阳开始狠命的狂追陈晓的一个室友——王佳。
　　期中考试之后，辅导员找他谈话，和蔼慈祥的说想推荐他去学院学生会的组织部。让他好好把握机会。关耀告诉了彭涛，但是彭涛却只是眉角轻微的跳动了一下，然后平静的说了声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