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双全法》春风化雨成诗

4、第 4 章

　　“什么？你说谁走了？”
　　铁楸猛地落地的声音传来，三海从后院跑出来，摇晃着来人的衣领。
　　“都说了……快去看看吧，见她最后一面。”
　　“说谎，你绝对在说谎吧？”
　　“说谎？我说你啊……”
　　“请两位冷静，”汐不带顿挫感情的声音传来，“我即刻去做法事的准备。”
　　“哦……哦。”
　　来人被汐的气势镇住。

　　汐自顾自去向大殿，焚香祷告。
　　礼毕之后，她回到庭院里。
　　已经只剩来通知消息的人了。
　　“久等了，我们走吧。”

　　多少次，以为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的意外发生的时候，就会发现，所谓心理准备什么的，大多数都是徒然罢了。

　　“我不要你来祝祷！你这个不称职的巫女，趁早还俗才是正理！”
　　三海在母亲的身边，看到汐的身影，猛地将她推开，却被晨曦扶住。
　　“哥，你在说什么呢？汐一直都最称职了，你不是最清楚了么？”
　　晨曦的眼眶含泪，向汐说道：“汐，请你为我的母亲祝祷吧。”
　　汐轻轻点头，跪坐在老太太的身边，轻轻闭上眼。

　　“你给我滚开那里！”三海大吼着，要去拉开汐。
　　看他实在不像能听人说话的样子，村里的人们一齐将他拉了出去。
　　汐轻闭的双眼里，含着未落的泪。
　　朝兮暮矣，坠繁星于世
　　春兮秋矣，总万物之极
　　雨兮晴矣，归九泉以灵

　　从那日起，本打算还俗的巫女汐，又放弃了还俗的念头。

　　数月后的一日。
　　“汐，你开门！”
　　三海不停地拍着汐的门。
　　“您有什么事么？”
　　“开门啊！”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您请回吧。”
　　“等等！我要去参拜，想请你陪我。”
　　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轻轻地打开了。

　　“请随我来。”
　　“……好。”
　　行云流水般的引导过程，笼罩在彻骨的沉默里，三海根本找不到说话的契机。
　　“到这里，参拜就告一段落了。您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汐！”三海先一步抓住了汐的胳膊。
　　“你是不是因为我娘走了，心里有疙瘩？”
　　“三海，不是的。”
　　“这和你完全没有关系吧？她老人家年纪也大了……而且，她不是也很喜欢你么？”
　　“我知道的。她和我的妈妈一样，是很温柔慈祥的人。在她归去两周前，我还曾告诉过她我准备还俗的事，她当时和你一样温柔地接纳与安慰我，我很感念她的恩情。”
　　“那，你又是为什么……”
　　“只是，在得知她老人家去世的消息之后，我才发现，我果然还是想做个巫女啊。当听到伯母过世的消息，看到你悲伤的模样，我心里便升起了强烈的愿望。我希望能继续为人们祝祷。
　　我本是想要抚慰你的悲伤而下定决心的，但我一意孤行的决定，反倒让你陷入痛苦之中了。”
　　“切。”
　　“虽然知道单薄的道歉，什么用都不会有，但是，我还是想向你道歉。”
　　“不必向我道歉，”三海转身离开，“反正你又不会听我的。随你的便吧。”
　　“请慢走。”汐向三海的背影微微躬身。

　　三海如陷针毡般地一步步走着，然后忽然转过身去。
　　汐正立在门旁，与三海目光相对。
　　三海再也无法忍耐，三两步紧紧抱住了她。
　　“这是最后一次了。”
　　“嗯。”
　　汐的手轻轻回报住他的脊背。
　　不忍放开的拥抱，忘记了分别的时间。
　　要是时间停止在此刻就好了啊。

　　夕阳落在对面的山上，将山顶的轮廓染上橘色。
　　三海轻轻放开了汐。
　　“我会等你的。”
　　汐睁大了双眸。
　　“三海……”
　　“你劝我也是没用的，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不是么？”
　　耳边传来蟋蟀的声响，远而近，扑朔迷离。
　　汐忽然笑了起来。
　　“这里可是被你反将一军了呢，我无话可说了。但是，我是不会还俗的。”
　　“嗯。”
　　“你等一辈子，也不会等到的。”
　　“嗯。”
　　“今天之后，我不会再叫你‘三海’了。”
　　“嗯。”
　　“像这样的参拜，今天也是最后一次。”
　　“嗯。”

　　漫长的沉默。
　　“天暗了，我要走了。”
　　“请稍等一下。”
　　汐从屋里提出一盏灯来，递给三海。
　　“请小心些。”
　　“好。”

　　巫女从不祈愿于未来。
　　但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
　　愿你幸福
　　我对天上的朗月，发出了我曾无数次在心底嘲笑过的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