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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伴著凌厲雨勢。
      一輛馬車停駛下來,坐落在宇多野的一棟屋舍,又走進了幾個摀著傷口的人 。
      這棟屋舍建的偏僻,面朝窗的位置,可以看到高雄山的起伏,進去是陰陰暗暗,還帶著一股刺鼻的藥味兒。

      濱田良郎就在這棟屋舍最角落的床上休息著。

      他算一算時間,日本少年已經有兩天沒有來了。
      這裡的醫生今天下午來跟他說了一些話,但因為語言隔閡,彼此間比手劃腳,濱田也仍然不明白醫生到底要跟他說些什麼。

      他嘆息著,將視線從窗邊移到室內,那些對自己投以注目禮的人,一部分轉開了視線,另一部份則仍舊抱持好奇或挑釁的眼光盯著自己,良郎對這種狀況已經習以為常,並不以為意。

      大難不死後,再度清醒時,濱田良郎就躺在這裡了,第一眼印入眼簾的,便是一名長著雀斑的日本少年。

      他半開著眼,描繪著對方的五官,從身體深處擴散出來的無力虛弱,讓他連喉嚨都發不了聲,只能就這麼看著對方。

      少年伸手,握著一把短刀,湊近他的眼前,說了幾句日文,他看著刀發了一會兒愣,終於意識到這是先前插在他身上的那一把刀。

      他聽不懂對方的意圖,只覺得暈眩疲憊,沒有吭聲,轉看向對方。

      少年抿起嘴,對於得不到答覆,露出了不太愉快的表情,但還是放下了握刀的手,而另一隻則放在自身的胸口。「泉,泉孝介。」這樣說著。

      這是一個很簡易的自我介紹動作,濱田緩緩眨眼,然後再度失去意志。

      第二次清醒時,已經是傍晚,少年點著燭火,火苗的金紅色光芒切割著他稚嫩而蒼白的臉,搖曳不止。

      他在對方的服侍中,喝了幾口水,然後慢慢的伸出手,要求紙筆,畫了一張圖,將兇手的名字和英國領事館展現給日本少年看。

      少年聽到了英國領事官的名字,低著頭,深思著,然後把手指向了希爾德‧布里諾的名字,忽然說了一個名字。

      三橋廉。

      濱田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趕緊握住了對方的手,帶著期望的目光。

      日本少年解讀出來了,點點頭,看著他,然後伸出自己的手蓋在他的之上,緊緊握著。

      似乎允諾會將三橋廉帶過來。

      回到現狀,濱田良郎覺得很無力。

      因為日本少年已經整整兩天不在這裡了。
      布里諾是一個有勢力的人,現在很可能正在到處找自己,而三橋廉…

      回想起目睹大樹下屍骸的那一幕,良郎忍不住發自內心的顫抖,那股慄慄危懼的滋味已深深直入了他的身體。

      就在此時,他聽見有人使用熟悉的母語。

      月光微弱,林地安靜的就像是被黑暗所吞沒。
      少年一步步走來,幾乎用光了所有氣力,兩腳也被泥濘沾染的不見原貌。

      他用力敲著大門,幾次之後,那扇沉重的鐵門終於打開了。

      來開門的是個女僕,她舉起煤油燈,而他則是在對方驚訝的目光中低下頭。

      幾天前,少年還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回來了,此時跟在帶路的女僕身後,現在的他,只覺得眼前的處境宛如某些書籍裡慣用的句子:彷彿命運正發出輕輕的嘲笑聲。

      一陣寒顫忽然通過他的身體,提醒著少年渾身的潮濕。
      在波斯地毯上,流下了點點的雨滴,他沒有費心去甩開沾黏在臉上的髮絲,迷茫的眨著眼睛,看著從黑暗的長廊那端,由黑色剪影慢慢化做身形高大而姿態筆挺的男人。

      少年乖順的低下頭,看著眼前男人的精緻皮鞋。
      當婦女離開後,伴隨一聲響,一巴掌冷不防的打上臉,差點把他打飛出去,他顛簸了幾步,摀著火辣辣的臉頰,沒吭聲,耳朵嗡嗡作響,鼻血流了出來。

      「你倒是很懂得選邊站。」男人說著。

      少年被訓練得很好,就算知道男人會繼續傷害他,還是乖順地回到對方跟前,鬆開摀臉的手,將它們放在身體兩側,回復最初見到男人的姿勢。

      「是的,先生。」

      只得一聲嗤笑。
      少年衣襟忽被攥緊,強大拉力迫使他瞬間拉向男人的臉,對上一雙湧動著憤怒的雙眼和炙熱的鼻息。

      「你就是這麼一個無可救藥的小賤人,是不是?」聲音裡帶著惡狠狠的口吻。

      少年看向那雙彷彿欲輾碎自己的眼神,想著自己好像從來沒見過這個人這麼憤怒過。

      印象中,男人不管怎麼凌虐他、折磨他,永遠都是帶著一雙充滿笑意的眼。

      「是的…,先生。」他沒辦法回答的很順暢,隨著兩腳的懸空,對方的勁力讓他喉嚨發痛。

      鬆手時,少年狠摔下來,浴袍一把散開,鼻血滑過臉頰,沾溼了地毯,冰冷的空氣讓他蒼白曝露的身體染上斑斑青色。

      潮濕、邋遢、骯髒、傷痕累累。
      男人看著少年的狼狽模樣,收緊下顎,瞇著眼,沒有下一步的動作,而是轉身走,而少年會明白這代表什麼意思。

      果然很快地,少年便爬起身,提起腳,尾隨著男人規律的步伐一段距離…

      一個鐘頭後。
      三橋廉的臉頰緊緊貼著地板,目光放逐著。
      熟悉的疼痛,讓他不由得開始想,這幾個月的日子,是不是根本從來沒有發生過。

      鬆開手裡的鞭子,布里諾拉開領口的鈕扣,坐回沙發上,手肘靠著大腿,躬低身體,注視著倒在地面的男孩。

      男孩的褐色眼睛或許因為疼痛而緊縮著,肌肉也因為過度緊繃而不斷抽蓄,但那張臉上沒有過去熟悉的恐懼與膽怯,只是好像完全陷在一種不可自拔的麻木中。

      但也還是一如既往的瘦弱,一如既往的乖順。
      也罷,他會花時間調教回來的。

      那麼,就開始第一步吧。

      「這麼久沒回來了…該做什麼表示,你應該很清楚。」

      廉有了一點反應,慢慢起身,但腦袋有些不聽使喚,站不起來,勉強動用雙手跟膝蓋,爬到布里諾的眼前聽候。

      三橋此時的腦袋就像是一片片的碎拼圖,斷斷續續,模糊不清。
      但即使這樣,他還是可以依稀記得三年前剛來不久的某一天所發生的事情。

      那是一個陰涼的午後,但他的身體完全沒有半點從發熱中退下。
      他被折磨到瀕臨發狂,緊握著好不容易從辦公室竊來的剪刀,一跛一跛地反覆走在房間裡,內心因恐懼而混亂不堪,他懦弱到不敢想像殺害布里諾,卻又定不下了結自己的念頭。

      最後,他透過窗戶,看著庭院裡的那棵樹,不知道看了多久,終究鬆開了手。

      到頭來…他還是想活著,等著,盼著,就算是不知為何也好,活著總是還有希望。

      廉默默看著男人解開褲頭,然後像往常一般,自己溫順地靠向前,做著過去每一天所做的事情,張開嘴唇去取悅一個奪走他家產,奪走他童貞,毀了他所有人生的男人。

      布里諾瞇起眼睛,冷笑著。
      這男孩始終還是屬於他的,誰也偷不走。

      等那小流氓也落到他手上,他會親自在男孩的面前斷送那傢伙卑微骯髒的性命。
      讓他永遠明白,這輩子都逃不開自己。

      當男人的呻吟慢慢隨著舌頭的觸動而開始呻吟,少年探進沙發下的手,觸碰到了預期該有的金屬製品。

      然後,一切只發生在短短的幾秒內。

      廉從沙發下抽出過往裡猶豫不絕,到最後斷了慾念丟棄在這裡的剪刀,揮手而下時,他迷濛的雙眼所注視的不是希爾德難以置信的雙眼,而是走馬燈一般的往事,三光鳥的群飛,父親的話語,泉的警告,還有──

      悠一郎的笑容。

      什麼聲音?
      臻名元希睜開了雙眼,看向時鐘,還不到凌晨五點。
      過了一會兒,皺起眉頭,總覺得剛剛聽見的聲音,像是人發出來的。

      他點燃煤油燈,叫醒了睡在隔壁間的秋丸恭平。
      剛清醒的秋丸還搞不清楚狀況,忽然間,兩人都看向走廊另一端,那裡從遠而近的出現許多腳步的聲響,中間還摻著幾段急促的說話聲。

      臻名立刻跑向前詢問。

      恭平回房帶上眼鏡,才剛出了房門,還沒來得及詢問什麼狀況,少爺便面色鐵青的命令他隨後跟上,而自己和管家先一步急奔而去。

      秋丸此時雖一頭霧水,也可以感覺到什麼大事發生了,趕緊跟著而後前來的僕人們步伐,急往庭院的方向走,當他們一行人抵達私廳,秋丸恭平也因為目睹到了驚悚的一幕,而完全清醒過來。

      廉半坐在地上,看著身邊那些拿槍對著自己的人,仍保持著一片茫然。

      他不停回想著剛才一直埋在心裡的情緒,到底是什麼感覺。

      那是一種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慢慢地捏緊了心臟,被一種很陌生的情緒所影響,起初是鼓漲著,在胸腔裡攪動,最後掀起狂亂的翻騰,好像渴望著破壞所有事物甚至是傷害自己。

      而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這種情緒叫做:憤怒。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已經讓恐懼與退縮抹殺去平常人應該有的各種情緒,更是早已遺忘了如何去憤怒,因為回顧人生中過去的種種,他清楚體會到反抗只會把自己陷入更糟糕的處境。

      因為父親的去向不明,他哭鬧著脾氣,保母便把他賣給春鶴屋。
      因為不想被當成商品,堅持地反抗,田島為了救他而被打倒在地。
      因為不願服從希爾德‧布里諾的褻玩,他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折磨和更多不堪的汙辱。

      過去的短短人生,三橋從未生活在立足的環境裡,生活只是不停地提醒他,服從和乖順才是人們期待他所該擺出來的生存姿態。

      此時,廉的視線默默穿過那些來來去去的褲管,到了白布蓋起的那具屍骸身上。

      他知道他的憤怒不是衝向希爾德‧布里諾。
      而是對自己,對於自己的無力和懦弱,讓身邊每一個人因為他而陷入了這種局面。

      也讓他明白,唯一把一切回歸正常的方法,只剩下一條路了。
      廉沒有後悔,他只是低下頭,覺得很疲憊。

      對於這段不算長的人生,深感疲憊。

      半鐘頭後,內務省派了大隊親臨現場。

      一個鐘頭後,三橋廉在拘留室裡毫不猶豫地承認了殺人案,並坦承前些月的英國領事館竊案也是他一人所為。

      不到一天,這場驚動日本政府的謀殺案傳開了。

      當晚,嫌犯水谷文貴與泉孝介被看守所無罪釋放,接受過拷問的梅原圭介則送往醫院。

      而田島悠一郎則在趕往警部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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