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引力》RolliAn

7、Somewhere in Time （2）

　　3）

　　等到榭调笙总算整理出了一个可以供小猫活动的空间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他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便离开杂货间准备回房间睡觉。可是，他在经过客厅的时候，看见了嬴玥的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双腿，莫名的失魂落魄。

　　比起自己较为灵活的出勤时间，在银行上班的嬴玥则是定死的朝九晚五，怕影响她第二天的工作，榭调笙才让嬴玥先去准备睡觉。但一个小时前就该躺在自己床上的人却还待在客厅里发呆，又是出现了什么状况？

　　走近之后，他才发现嬴玥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装订好的文件，它原本是被榭调笙放在杂货间里，恰好在之前腾空间的时候被嬴玥给发现了。

　　原来如此。

　　客厅昏暗的灯光带着阴影静静地爬到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影描绘得愈加破碎。似乎暗色再多么一丝，她就会被吞噬，从而成为抓不住的泡影。

　　——仿佛是言情小说里的矫情文字，但此刻却在她身上变得无比真实。

　　他随手关上了落地灯，打开了可以照亮整个客厅的吸顶灯，随后坐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寂静的空间里，常常会有一切都已静止的错觉，只有时间依旧随着电子屏幕上有规律的变化向前推进，可人们早就忘了时间流逝的意义。

　　他也像是忘记了时间 ，默不作声地等在她身边，等着她的时间再次开始流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嬴玥喑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甚至还有些气若游丝，似乎是在另外一个次元里挣扎出来的声响。

　　——你为什么会有“疯兔子荷鱼”的手稿？

　　无声无息，就连呼吸都被按下静音。偶尔会有马达启动的声音带来短暂的喧嚣，而后落入平静。

　　不知何时起，扬起了一阵又一阵风，惹得窗外的枝桠随之摆动，亮白色的月光穿过疏疏密密的树叶，一齐将影子洒进了房间的地面。

　　也有微风，乘着月色与倒影，闯进了房间，拨动了静止的窗帘，替他们翻阅起了放在茶几上的册子。

　　刷拉拉的翻页声，在他们之间，伴着一点一滴遗漏出来的回忆，逐渐清晰起来。

　　4）

　　榭调笙刚进门的时候，嬴玥的爷爷正在闭目养神。他的面前放着一本敞开的书，被风吹过了一页又一页，但他并不在意。

　　“爷爷。”

　　结婚后他和嬴玥见过她爷爷，但是这一次见面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请坐。”

　　这句话后的很长时间里，爷爷没有对榭调笙再说过什么。他只是闭着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榭调笙也不着急，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有耐心地陪着老人家休息。

　　大概是到了时间，爷爷睁开了眼睛，并没有什么神色波动地看了一眼被翻到的章节，然后才看向榭调笙。

　　“你觉得，接下来会出现什么。”

　　而他指的，是被风翻到的页面上，印着什么样的内容。

　　“有着意外走向的故事。”

　　毕竟欧亨利的小说，常常会出现常理中无法预料的故事，但也能带给他人足够的惊喜。

　　“的确，年纪大了，见了太多，也会想从书里找些想不到的情节增加新鲜感。按部就班地一页页看下去也是一种，但随着性子来，也还挺有意思的。”

　　“所以，你和小玥结婚，也是因为新鲜？”

　　看似打趣的话语，却被格外较真的语气说了出来。

　　岁月总会放肆地在年长者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也会在他们的眼眸里沉淀出独有的阅历。

　　榭调笙抬起头，对上了爷爷直视自己的双眼。

　　一如既往地慈祥与明亮，但也多了一份锐利。

　　介于迂回与直接之间的方式，他尝试借此剥去裹在他和嬴玥婚姻表象外面的糖衣，找到他会选择她结婚的真正原因。

　　不过榭调笙从来也没有隐瞒的打算。

　　他会结婚，但不选择爱情转而采取合约的方式，当中的缘由早在当初就和嬴玥解释过了，及时不对爷爷说，但“动机不纯”的情况他老人家肯定也心中有数，但他真正在意的，是自己选择了嬴玥的原因。

　　“说来话长。”

　　5）

　　似乎每个人都会在自己的学生时代寻找过一个风云人物，他们有过形形色色的标签，却少不了品学兼优与相貌不凡。而身为普通人的我们，时常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经过操场，就是为了见他一面；又常常会经过她的教室，不露痕迹地看向她的座位……他们不一定会出现在每个人的青春里，但一定会出现在一些人的青春里。

　　而榭调笙恰好成为了这些人记忆里的“他们”。

　　看似光鲜令人羡慕的形象，不过是旁人想看到的一面，包裹在层层叠叠的标签之下的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得付出多少才能获得那些漂亮的成绩。

　　可越是如此，他越能看懂自己的努力所能触及的上限——有些事物，仿佛它的面前有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壁，无论他付出多少也无法抵达。

　　比如竞技反曲。

　　比如文学创作。

　　好比自己那一篇篇犹如流水工厂出品的样板文，枯燥得令自己发笑，即便看了那么多的书。

　　就当他准备向自己平平无奇的才华妥协时，意想不到的机遇也就如此凑巧地来临。

　　学校办了几十年的校刊因为反响每况日下，再加上一直负责校刊的老师因为产假临近，于是教导主任便把烂摊子丢给了他这个学生会会长。

　　即便再怎么抗拒，课业和学生会的工作量再怎么繁重，碍于是学校的工作，也只能抱着应付的心态勉强接下了这份工作。

　　说来也巧，在开始着手编排校刊的前一天，学生会办公室的邮箱收到了一份投稿，作者的署名是“广寒宫萌宠”。

　　起初榭调笙并有没在意，就在他午休清理邮箱的时候，恰好点开了那封邮件，他便顺便瞟了一眼开头——这是一篇将近一万字的类自传的短篇，作者的略显稚嫩笔触一目了然，也少了其他女性作者一贯优美的词藻，但她却有着独到的诙谐幽默，简洁明快中不乏细腻的文笔，以及恰到好处的情节设定，让他对后续的故事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兴趣。

　　只可惜，如今校刊上备选的文章大部分都是出自教师们一些夸夸其谈的散文以及学生们极度公式化的应试作文，从内而外散发出的腐旧更加突出了它们与这篇投稿的格格不入。

　　更何况，校刊也只剩几期了，对于这篇投稿来说，实在是可惜了。

　　叹了一口气，就当他准备关上邮件时，莫名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让他从头到尾再读了一遍。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文章上留下了许多批注。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笑自己的情不自禁还是对那份不会实现的执着。有些失意地靠回椅背，皱着眉头望着面前的文档还有旁边的备注，眼神中的遗憾表露无遗。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份文档片刻后，他还是点了保存，最后将这篇文档当作回复邮件发了回去。

　　并且，他在内心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在三天后他便收到了“广寒宫萌宠”的回信，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他就打开文档开始读了起来。

　　“会长？”

　　负责校刊排版的宣传部长陈旭进来时就看见榭调笙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以为手头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忙，可是等到午休快结束了他还没回过神，无可奈何地出声打断他。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而且心情还很好的样子。

　　“校刊的投稿。”

　　看来应该是质量不错的投稿，能让编辑期间把那张皮相不错的脸都皱成了苦瓜的学生会长露出此般神色。

　　——的确是很不错。

　　果然像他预测的那般，她对于文字有独到的敏锐。结合自己的建议，她能立刻明白在什么地方修改，如何修改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此外还融入了自己的见解。虽然有个别可以改善的地方，但比较起初版，二版依旧有了质的提升。

　　而他，是打心眼喜欢这篇文章。

　　“写得是很不错，可是这投稿跟我们校刊完全是两个画风啊……”

　　迅速浏览了一遍以后，陈旭肯定能明白榭调笙那只书虫在看到这篇文的喜悦，只可惜错了用武之地。

　　“陈旭，这次的校刊不用之前的版本了，”他甚至都没正眼瞧过陈旭手上拿的排版定稿，径直打开电脑里的文档：“这是校刊改版后的初步设计。”

　　“改版？？初步设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陈旭问得难以置信，一度认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对上他不容置喙的表情，陈旭知道，自己再多的质疑都成了多余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