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引力》RolliAn

6、Somewhere in Time （1）

　　1）

　　汽车驶进小区的时候，榭调笙总会习惯性地看一眼家里的窗户，自从家里多了一个人，每次回家迎接他的不再是黑漆漆的窗户，取而代之的是亮了一盏灯的客厅。也许这只是嬴玥的无心之举，但俨然成了谢调笙的一年多下来养成的习惯，而他，也很适应这个新的改变。

　　只不过，今天他并没有看到熟悉的灯光，也没有从她那里收到任何关于会晚归的消息。疑惑的心情还没来得及油然而生，就连钥匙都没来得及放下，他就听到了一声孱弱且尖细的叫声从嬴玥的房间里传了来。

　　似曾相识的声音，也让他对嬴玥不同往日的举动有了大概的了解，于是他放轻了脚步朝她的房间走去，从虚掩的房门里看到她正笨拙地抱着一只几个星期大的猫，一边看着电脑里的视频，一边试着给这只小奶猫喂奶。只是她实在没有经验，一筹莫展的样子看上去是要急哭了。

　　“咚咚。”

　　敲门声响起，她应声抬头，看见刚下班的榭调笙站在房间门口，居家服都没换上，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没多久，就转而盯着自己手中的小奶猫。

　　她这才后知后觉去看电脑上的时间，确实这个点他应该到家了。再对上榭调笙的眼睛时，脑子突然就空白了，像个机器一样从他和手里的小奶猫之间来回游走，嘴巴张开却知道该解释什么。

　　甚至忘了下一步该做什么。

　　——可榭调笙知道。

　　接着一句“我进来了”后，他便走进了嬴玥的房间，这个自从结婚后就没有再踏入的空间。

　　他一只手扯下了自己的领带，随手放在了她的桌子上，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小心翼翼从嬴玥手中接过那缩在一团的小奶猫，他轻轻掰开了小猫的嘴巴，看了一眼它的牙齿。嬴玥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娴熟的动作，又看了一眼小猫，小声地问了一句：“应该是有四周了吧，我感觉是长出了门牙和犬牙了……”虽然她对于养猫毫无经验，但是她还是查了许多资料，明白对于刚出生的小猫，四周就是一个分水岭，而判断小猫的年龄，首先就是看它们的牙齿。

　　榭调笙的表情从进门开始就是没有改变的严峻，他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疑问，随之让嬴玥把之前喂奶用的针管里的羊奶滴一点点到他的手腕上。

　　“温度没问题，它不喝？”

　　嬴玥点点头。

　　榭调笙让嬴玥把之前装小猫的箱子拿过来，在最外面又裹上了一条围巾后，将小猫放了进去。不等搞不清楚状况的嬴玥开口提问，榭调笙已经重新穿上了外套，一手拿过车钥匙，还将她挂在衣架上的外套递给她。

　　“去医院。”

　　在他们等在候诊室的时候，嬴玥也终于有机会向他解释了这只小奶猫是在小区的花坛里发现的。因为是下班的时间点，再加上这是她头次捡到小猫小狗，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会决定带回家，从长计议。

　　回到家后才发现这个决定还是草率了，及时她努力按照网上的教程去做，但她的零经验也无法告诉她为什么小猫不喝奶，也因为这份焦头烂额，让她完全忘了考虑榭调笙的处境。毕竟她和他住在一起，从来都不知道他是否喜欢小猫，是否有猫毛过敏等问题，才会在被他撞见自己抱着小猫时更加不知所措。

　　庆幸的是，他并没有计较自己先斩后奏的行为，反而更明白该怎么照顾小猫。

　　“你以前是不是养过猫啊？”

　　从接过小猫用熟稔的手法掰开它的嘴巴，甚至了解喂奶的温度，到后面有条不紊的处理，按耐不住好奇心的嬴玥问了一句。

　　“我前女友养了一只母猫，我帮她照顾过刚出生的小猫。”

　　说出这句话的是你，他的语气风轻云淡，就像讨论晚上该吃什么晚餐一般。而他的视线只是在她的脸上逗留了片刻，又不动声色地转移到了自己手上抱着的纸箱，凝视着躺在箱子里的小奶猫。

　　不管是救人的医院还是宠物医院，走道里的灯光总是白到令人发怵，仿佛在这样的光亮下就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病因也好，情绪也罢。饶是如此，嬴玥依旧无法在那匆匆一秒里，看到隐藏在他神情里的喜怒哀乐，也导致嬴玥除了瞠目结舌之外，也找不到对于他这句话最适合的反应。

　　自从下定决心不再呆在自己划出的楚汉河界里，要以“舍友”的身份更多地了解榭调笙这个人，频繁的交流之中，她也能摸索出关于丝毫关于他过去的信息——与自己一张白纸般的感情经历不同，他确实是有故事的人。只是他很聪明地避开了这一方面的话题，而自己也很识相地不会去涉及。

　　毕竟可能与“婚姻合约”的起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何必去搅这一滩浑水呢。

　　可是今天，她竟然不经意地，让他主动打开了那一扇大门。

　　短短一句话却饱含信息量，让嬴玥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他竟然不是gay还是该震惊他正很大概率说到了有一位让他“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可惜时机不巧，她还没来得及打开自己的吃瓜马达去细品，就轮到了他们那只小猫的问诊时间。

　　看了医生之后才知道，尽管有犬牙和门牙，小猫还未满四周，三周大的小猫自主摄食的能力还没完全发展全面，再加上本就不强健的体抗力，才会导致现在的虚弱，也就没有力气去摄入羊奶。得亏发现及时，留在医院照顾个几天就没事了，可毕竟是被遗弃的小猫，康复之后就会由医院直接交到这些小动物的福利院。

　　……

　　2）

　　“榭调笙，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你想养那只小猫？”

　　一个晚上的辗转反侧，小奶猫闭着眼睛蜷缩在自己怀里的样子总是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时而因为饥饿发出的微弱叫唤声，以及瑟瑟发抖的身体总会让她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从医院回来后，嬴玥认真思索了两个通宵，还是想和榭调笙认真讨论这个问题。毕竟她现在是住在他的房子里，再加上有养猫经验的是他并不是自己。如果真的要养猫，起初的时期里他的负担显然会比自己大。

　　“小猫在不到四周的年纪进了医院，住院的费用是1200元，领养的费用另算。”

　　言简意赅地让嬴玥明白了“领养”后面真正需要考虑的问题——钱。

　　猫的寿命至少有十五年，小猫在免疫系统尚未完全发育时被遗弃，还受冻挨饿了一段时间，如果经过调养能够恢复健康自然是再好不过。倘若落下了病根儿需要日后经常去医院检查看病，每次挂号都是一比支出可观的开销。嬴玥一旦决定要养它，除去日常生活所必须指出的费用，这笔医药费将会成为她未来十几年如一日都要去面对的冰山一角。

　　饲养小动物并不能在“喜欢”与“想要”的消费心理下冲动行动，它们并非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而是有真情实感的生物，如果没有足够的深思熟虑就妄下决断，就是对生命的轻蔑。

　　而嬴玥想要承担的，就是这份责任的重量。

　　也许是出于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又或是因为触及里她从未考虑的盲区，在下意识中她有了一丝退却。

　　游离的眼神来回之间看到了那天抱小猫回家时用的箱子，眼前再次浮现起她发现这只小猫的场景。

　　在下班的路上，走过小区的花坛时听见了一阵阵细微的叫声。起初以为听错了所以并没有在意，但是接二连三地响起，执着地，似乎在近乎本能地呼救。她顺着声音走去，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纸箱，拨开包裹着的围巾，一只瘦小的奶猫躺在箱子里。

　　突如其来酸了的眼睛，她只能失神地望着这只眼睛都没怎么能睁开的小猫。

　　车鸣声，行人的脚步声，仿佛失真地在耳畔远去。

　　她只听得见零碎的鸣叫声。

　　树叶的阴影随着风肆意地摆动，恍若剪刀一般的剪影，将她眼前的画面一帧帧地剪碎，与记忆里的场景粗糙地连接在一起。

　　她看到了一个同为四方形的房间里，相同昏暗的光线下仍旧可以看到写得密密麻麻的A4纸，散落在地面。

　　小猫闭着眼睛，用微弱的鸣叫呼喊着可能会注意到的路人。

　　女孩对着镜子，失神地望着每次梳头都会落下的大巴头发。

　　奄奄一息躺在快递盒里的小猫。

　　失魂落魄地坐在病床前的女生。

　　……

　　截然不同的场景，在模糊了焦点的眼前，像宣纸上的泼墨画一样交织在一起。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把纸箱抱在了怀里。

　　她很清楚，最明智的判断应该是什么，对于养猫毫无经验的自己来说，就算带它回家，很可能也会于事无补。

　　只是，隐约间感受到的相似让她没办法只是打了求助电话之后什么都不做地等着别人伸出的援手。

　　她无法如此“坐以待毙”。

　　所以这次，她选择保护它，就像当时那个小女孩曾渴求的那般。

　　——这个决定，早在捡到小猫的时候，便已经在心中明了。

　　于是，她抬头，认真地对他点点头。

　　“我要养它，我确定。”

　　比较起她坚定的样子，他望着她的眼神却柔和了下去。

　　“家里还有一个小货间，可以整理出一个空间给小家伙。”

　　在背过她离开客厅时，榭调笙微微颔首，嘴角弯出了一个欣慰而又笃定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