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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谢罪 ...

  •   长三堂的火势不小,楼屋被烧毁了一半,但好在发现的早,没有人伤亡,逃出来的人只是被浓烟呛得嗓子疼。
      乔楚生赶到的时候,消防已经全力出动把火扑灭的差不多了。他向消防问明起火的时间和原因,消防说应该是厨子在准备晚饭时操作不当,烧到了部分存酒,所以引发了火灾。幸好有人及时通知了消防,而且后厨与前楼还有点距离,才没有伤到人。
      现场安全后,乔楚生来到起火点,也就是后厨的操作间,捂着鼻子在焦糊的现场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决定以意外事故结案。
      回到长三堂门口,正好碰见白幼宁匆匆跑来,乔楚生问:“你怎么来了?”
      白幼宁说:“着火的可是长三堂哎!我当然要掌握第一手新闻了!哥,到底怎么回事儿?谁放的火?”
      “什么谁放火,就是厨子做饭的时候不小心烧了存酒。”
      白幼宁一边用怀疑地嘀咕着“能有这么巧的事儿”,一边摆弄相机,照照被火烧毁的长三堂,又照照被吓得抱成一团、哭哭啼啼的女人们,忽然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就问乔楚生:“瑶琴姐呢?”
      乔楚生这才意识到一直没有看见瑶琴的身影。他跑去问青黛,青黛说瑶琴今天出去就没有回来,她也不知道瑶琴在哪儿。
      不知怎么,乔楚生想起了林桥的话:
      “你再敢踏进长三堂一步,我就一把火将长三堂烧得连渣子都不剩……”
      该不会是——
      乔楚生心里一紧,连忙拉住白幼宁问:“你知不知道林桥住哪儿?”
      白幼宁吓了一跳:“我不知道她的住址,但我知道,她今天晚上在八仙楼和我爹吃饭……”
      乔楚生飞车来到八仙楼,一进门就直奔二楼包厢,看见林桥后,冲上去就要拽她走。
      白启礼喝道:“楚生!你这是做什么!”
      乔楚生站住:“老爷子,长三堂着火了!瑶琴不见了!”尽管平时与瑶琴来往并不多,但她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乔楚生不可能坐视不理。
      “乔探长同那位瑶琴姑娘还真是关系匪浅。”林桥不大高兴地说,“可我并不知道她在哪里,腿长在她身上,她去哪儿用不着跟我汇报。”
      乔楚生愤然点头:“行,瑶琴的事儿你不知道,那长三堂的火你怎么解释?”
      林桥不说话了。
      白启礼问乔楚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楚生说话时眼睛一直锁定在林桥身上,像怕她跑了似的:“今天晚上巡捕房接报称长三堂失火,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房屋多半被毁,我现场清点人员后发现瑶琴不见了。我怀疑这是人为的纵火案和绑架案,根据林桥之前说过的话,我有理由认为她与本案有关,需要她跟我回巡捕房接受调查。”
      “胡闹!”白启礼提醒乔楚生,“你知道她什么身份就敢抓人?”
      乔楚生却说:“我不管她什么身份,她有嫌疑,必须配合调查!”
      白启礼很纳闷:“不是,林桥说什么了?你怎么就笃定这事儿跟她有关系?”
      乔楚生哼了一声:“前两天林桥当众放话,说我要是再踏进长三堂一步,她就放火烧了长三堂。昨天我去长三堂打听一些事情,结果今天那儿就起火了。老爷子您说,这事儿怎么可能跟她没有关系?”
      白启礼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林桥气定神闲:“我记得当时我说的是,如果你再踏进长三堂,我就将长三堂烧得连渣子都不剩。可你刚才说那儿只是房屋多半被毁,所以肯定不是我做的。乔探长,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林桥向来言出必行,说是烧得连渣子都不剩,那便是一砖一瓦都不会让你看出原貌,当然,也包括里面的人。”
      说完,她对乔楚生笑了一笑,笑容里的阴狠与那身学生装全然不符。
      乔楚生不由得再次想起那句话:扮猪吃老虎。
      白启礼和稀泥道:“行啦,事情都已经清楚了,今儿晚上林桥一直在八仙楼陪我吃饭,哪儿有工夫去放火?楚生啊,你该忙案子就忙案子去,别打扰我们俩吃饭。”
      乔楚生:“林小姐要想放火,还需要亲自动手?”
      白启礼:“嘿,你小子还没完了是吧……”
      “没关系,伯父,既然乔探长坚持依法办事,那我就陪他去一趟巡捕房,把事情说得再清楚一些。”林桥同白启礼道别后就走了出去。
      白启礼心说这下拦也没有用了,指着乔楚生骂骂咧咧:“行!你个臭小子,你今儿惹的祸赶明儿你自己解决!”
      巡捕房审问室。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坐在这里。”林桥坐在嫌疑人的位子上,笑着问对面的乔楚生,“长三堂失火,你真认为是我做的?”
      乔楚生语气不善:“林桥,你知道纵火罪要判多少年吗?”
      林桥随口一问:“多少年?”
      乔楚生知道无论林桥做了什么,林家都不可能让她去坐牢,所以他不再浪费时间,直接说:“好,纵火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毕竟没有发生人命,但是你必须赶紧告诉我瑶琴在哪儿!”
      林桥又不高兴了,偏过头,不看乔楚生:“我说了不知道。”
      双方僵持不下。
      突然,阿斗闯了进来,跑到乔楚生身边小声说:“探长,瑶琴姑娘在医院。”
      “什么?”乔楚生起身把阿斗拽到一旁,背对着林桥,问阿斗,“她怎么进医院了?”
      阿斗说:“探长放心,瑶琴姑娘只是不小心吃坏了肚子,犯了肠胃炎,刚从急诊转到普通病房,现在还在打点滴,有个叫夏实的男人一直陪着她。听说夏实是瑶琴姑娘的客人,俩人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今天白天他邀请瑶琴姑娘去参观学校,在校门口遇见了卖雪糕的,结果瑶琴姑娘吃了之后就身体不适,进医院了。”
      原来真跟林桥没有关系啊。乔楚生瞥了林桥一眼,对阿斗说:“行了,你先出去吧。”
      阿斗却没有动:“刚才杜先生亲自给巡捕房来了电话,说让您尽快放了林小姐,否则北平那边……”
      “我知道了。”
      阿斗出去后,林桥对着乔楚生的背影问:“乔探长,现在我可以走了吗?”语气里颇有几分调侃之意。
      大丈夫能屈能伸,能伸能屈。乔楚生深吸一口气,转身的同时脸上露出格外客气的笑容:
      “林小姐,不好意思,一场误会。”
      林桥起身准备离开。
      乔楚生却又叫住了她:“那个,长三堂起火,真不是你做的?”
      林桥笑得意味不明:“你希望是我做的吗?”
      这个问题,回答是或不是都容易引人遐想。
      乔楚生琢磨了一下,斟酌道:“我的意思是,你刚来上海,可能有许多事情还……不太懂。上海滩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各种争斗、利益盘根错节,我不希望你因为我,或者其他一些不值得的事情,而陷入到麻烦当中……”
      林桥摇了摇头:“乔楚生,你怎么会把自己和不值得的事情相提并论呢?”想了想,又说,“还有,你好像有点小看我了。”
      乔楚生看着林桥。
      林桥说:“实话告诉你,长三堂的火非但不是我放的,我还知道真正的纵火犯是谁。只是我现在心情很一般,不想说。上一次我帮了你,你没有履行承诺请我吃饭,现在还把我带到这个地方,为了别的女人对我好一通发火……所以这回,你还是自己去查吧,乔——探——长!”
      乔楚生无言以对。他是小看了林桥,以为她只是个任性妄为的恋爱脑,说一两句好听的话便能哄好,没想到清醒如她,生起气来真是连狡辩的机会都不给他。
      林桥说纵火犯另有其人,乔楚生据此展开调查,查了两天,什么都没查出来,只好在结案报告里将起火原因写成是电路老化导致的意外失火,然后接着查阿乐和小红的事。
      只不过长三堂已是风流云散,调查起来困难重重。
      失火后,老鸨子舍不得花钱修缮,恰好有人愿意花重金买下那地方,老鸨子就立刻将长三堂转手于人,拿了钱跑路了。而那个神秘的买家似乎并不打算继续做那种生意,将里面的姑娘全都遣散了,现在正没日没夜的重新装修。
      一夜之间,那些青楼女子全恢复了自由身,会弹琴唱曲儿的进了戏班子谋生,什么都不会的就只能另寻烟花柳巷,还有几个清倌人,拿着这些年攒下的钱回老家嫁人了。至于其他的丫鬟护院,在这乱世之中更是不知去向了何处。
      人都散了,还怎么查?乔楚生无奈,去问六子,六子说青龙帮也没在上海滩发现阿乐和小红的下落,还问乔楚生,他们会不会已经离开上海了?乔楚生也说不准,只能让六子继续留意,有线索第一时间通知他。
      事情陷入到胶着状态。
      好消息是,那天瑶琴来到巡捕房找乔楚生,说她已经和夏实结婚了,并且第二天她就要和丈夫前往广州开始新生活,特意过来同乔楚生告别。
      瑶琴剪短了头发,说话的时候眼神充满希望与活力,整个人散发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光彩。乔楚生由衷地为瑶琴感到高兴,从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拿出三捆大洋给瑶琴,对她说:“新婚愉快,一点心意。”
      瑶琴表示感谢,但还是婉拒了乔楚生的馈赠。她说:“楚生哥,这么多年,我已经接受了你很多的照顾,这次我想自己努力一把。吾辈之肩,不应当只有清风明月,而是更应担负起国家兴亡、民族独立之重任,那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老实讲我以前也不懂,这些都是夏实告诉我的,他带我看学校、听讲座、领会新思想……夏实让我看到了,我的人生,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乔楚生惊讶于瑶琴的转变,觉得现在的她像那些革命青年,眼里有光亮、心中有方向,既可以坦然地面对过去,也对未来保有满满的期待与热情。
      他不再勉强,把钱放在一旁,再次向瑶琴问起小红。瑶琴说直到长三堂散了,她都没有再见过小红,乔楚生只好作罢。
      瑶琴离开后,乔楚生让阿斗去码头,将他们夫妻二人的普通船票换成了一等舱,还亲自跟船运公司打了招呼,包下了他们在船上的一切费用。
      难得心情好,乔楚生晚上回白府吃饭时,主动聊起瑶琴的事。白幼宁说夏安是一个有志之士,曾在申报和大公报上都刊登过文章,此人文采出众,对当下时局亦有远见卓识,瑶琴姐嫁给他,应该是最好的归宿了。
      乔楚生甚是认同。
      白启礼瞥了乔楚生一眼:“都有归宿了,就你,老大不小,光杆儿司令!林桥多好一姑娘,你瞅瞅你把人家给气的……”
      “老爷子,我正想问您知不知道她住哪儿呢。”乔楚生有些不好意思,“我打算亲自登门,赔礼道歉。”
      白启礼哼了一句“这还差不多”,然后告诉乔楚生,林桥住在颂间公寓三零二。
      乔楚生再次提前离席,拎着早就放在小蓝盖后座上的赔罪礼物来到颂间公寓,结果扑了个空,问了邻居才知道最近一直没见到林桥回来,也不晓得她在忙些什么。
      连去了两天,乔楚生都没有见到林桥。他再次找白老爷子帮忙,想着能不能问到林家在上海滩都有哪些生意,他可以一家家去找。
      白启礼说:“林家在上海有那么多生意,我怎么知道林桥会去哪一家?她又不跟我报账……你呀,自己捅的篓子,慢慢儿找补吧。”
      乔楚生只能继续每天晚上都守在颂间公寓门口等林桥,持续了一周,连公寓里的保洁阿姨都认得乔楚生了,一见面就夸他对三零二的林小姐用情至深。
      乔楚生觉得很有意思,他什么时候成用情至深的人了?
      这天晚上,乔楚生又打算去颂间公寓蹲点儿,还没走出办公室的门,路垚和白幼宁就来了。
      “你俩怎么来了?”乔楚生心想,租界刚消停两天,不会又有案子吧?
      白幼宁递给乔楚生一张请柬:“别去公寓了,林桥请咱们去她新店的开业典礼。”
      “新店?”乔楚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上海滩各大商业街,不记得哪里开了新店,翻开请柬一看,“四爷烤鸭店?”
      再一瞧地址,竟是原来的长三堂。
      乔楚生猛地反应过来:“是林桥把长三堂买下来了啊?”
      白幼宁:“聪明。”
      乔楚生:“还改成了烤鸭店?”
      路垚:“没错!赶紧走吧老乔,我都快饿瘪了……”
      当乔楚生开着小蓝盖和路垚、白幼宁一起来到烤鸭店时,店内已是宾客满堂,门口还排着长队。
      好在林桥给他们预留了最好的位置。
      白幼宁坐下后环顾四周,发现有不少政商名流前来捧场。她提醒乔楚生:“哥,等会儿看见林桥,你可得好好跟人家道歉,别再闹什么不愉快了。”
      正说着,林桥走了过来。白幼宁跟她招手。乔楚生回头看去,只见林桥换下了学生装,改穿一身利落的骑马装,戴着一顶小洋帽,长发微微挽起,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英气,举手投足间俨然一副女老板的模样,甚是动人。
      乔楚生喉结微微滚动,竟看得有些出神。
      林桥已经站在白幼宁身边同她聊了几句,微笑着说:“店里的师傅都是我从北平花高价请来的,烤鸭子的手艺一绝,其他的菜也都很不错。今天我请客,你们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白幼宁和路垚不约而同地看向乔楚生,见他只盯着林桥看,什么也不说,小两口就一起踢了他一脚。
      乔楚生轻咳:“林桥啊……”
      “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多陪了,你们慢用。”
      林桥客气地说完,转身就走,从始至终没有正眼瞧过乔楚生。
      乔楚生从未被女人这样无视,内心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他笑了一下,突然站起来,吓得白幼宁和路垚都小声劝他要冷静、别闹事。
      来而不往非礼也。林桥对他视而不见,乔楚生就反其道而行之,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林桥的背影大喊:
      “林桥,晚上我在你家等你啊!”
      原本喧闹的烤鸭店登时安静下来,满堂宾客无一不看向林桥和乔楚生。
      林桥停下。
      早知道乔楚生来这么一出儿,就应该另收客人的门票钱,肯定能大赚一笔。
      她缓缓回头,看向乔楚生的目光里有挑衅、有质疑,还有一点点嗔怪,然后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烤鸭店,坐进了别克轿车。
      乔楚生回味着林桥的眼神,舔了舔嘴唇,勾着笑对路垚和白幼宁说:“你俩吃吧,记我账上,不用她请。”
      他追出去,别克轿车刚刚开走,正是去往颂间公寓的方向。
      乔楚生连忙钻进小蓝盖,启动车子跟了上去。
      颂间公寓。林桥前脚进屋,乔楚生后脚就敲响了房门。
      林桥明知故问:“谁呀?”
      乔楚生笑:“租界巡捕房探长,乔楚生。”
      “原来是乔探长,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林桥,开个门,我有话对你说。”
      “太晚了不方便,乔探长还是请回吧,有什么事儿,明儿个请早。”
      “那不行,我都在这儿等你那么久了,怎么着也得把话说完。”
      “怎么,我是又放了火,还是又绑了人?”
      乔楚生笑,琢磨着说什么话能逗林桥开心。想了半天,他决定用对付别的女人的情话对林桥说:“没错,林小姐是在我心里放了一把火,还绑了我的魂儿。”
      可林桥不是别的女人,根本不吃这一套,面对乔楚生的花言巧语,她说:“乔探长真会说笑,之前说我是纵火犯,众目睽睽之下把我从八仙楼带去了巡捕房,你那么厉害,我怎么敢绑你的魂儿呢?”
      明知林桥看不见,乔楚生还是赔着笑脸哄道:“是我不对,我错啦,我这不是诚心诚意来赔礼道歉了嘛。林小姐说想怎么办,乔某就怎么办,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林桥的声音这才有了笑意:“你得赔罪。”
      乔楚生松了一口气:“那是当然。”
      “请我吃饭。”
      “没有问题。”
      “地点我定。”
      乔楚生又笑了,已经猜到林桥打算将地方定在哪儿。
      第二天傍晚,八仙楼外人流如织。
      乔楚生亲自给林桥开车门,凑到她耳边低声笑问:“这些人都是你请来的?”
      林桥弯了弯嘴角,不承认也不否认。
      乔楚生开玩笑说:“林小姐还真是把乔某的面子扔在地上踩啊。”
      林桥却摇了摇头,不认同他的话:“乔楚生,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其实是把你的命,捧在手心儿里疼的。”
      乔楚生听过的情话不少,说的更多,所以当时他只是一笑了之:
      “林小姐,请。”
      就这样,在众人的见证下,乔楚生又风风光光地将林桥请进了八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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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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