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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一级禁制令 ...

  •   乔安娜的家并不远,或者说,整片边缘区也就这么小小一片,逛来逛去也不过是在附近绕着那条“母亲河”来来回回兜圈子;又因为家家户户四壁漏风,所以八条巷子全是街坊邻居,这样的排场作风,怕是往上再数八百年也不见一回,实在是令初来乍到的游客瞠目结舌。

      塞莱正在瞠目结舌。这里不仅漏风,还漏沙。或许是因为处于气温控制尤其和谐的主城下风,又与野郊接壤,边缘区恰巧处于气压相差最大的地方,这里被野郊来风卷起的黄沙覆没大半,断壁残垣挣扎着从无垠的“边缘沙漠”中挣扎着冒出头,像一群奄奄一息快被活埋的人。

      乔安娜的家正是一盆被埋了半截的小房子,只剩半截的门晃晃悠悠地挂在墙边。她走在最前面,径直一推便豁开了房门,毫不避讳地展示着自己的窘境,抬头向另外三个人问道:“我没有水,能盛出来的只有沙子。”

      “你们肯定不是误入边缘区的闲人。”乔安娜自顾自盘腿在地上坐下,她撑起脸颊,露出一个狡黠却又天真的微笑,“我们要不要来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以袅学着乔安娜坐在了地上。

      “看你们也不像个蠢的,怎么来边缘区也不知道先变个装?”乔安娜对着以袅三人指指点点,“好在今天是乐队开演的日子,如果是在平时,你们知道会发生点什么吗?主城早就没管过边缘区了,这儿现在就一弱肉强食的无主之地,青壮年流氓是少了不是死了,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走路上被人放了血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也就是我善良,才会把你们捡回来。”乔安娜翘起二郎腿,仰面直接躺在了地上。

      “可是你怎么就找到了我们做交易呢?”塞莱一脸求知若渴,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乔安娜。

      乔安娜则是想都没想,径直道:“哦,因为你看起来像个心眼还挺好的傻子,感觉挺好骗。”她顺手指了指一边的以袅和知闻,“不像旁边那两个,一肚子坏水。”

      “主要还是看你们像生面孔,估计洗脑不会太严重。”乔安娜无奈地耸耸肩,“我们这儿那群人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竟然真的会相信那一套说辞……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

      知闻听乐了,刚准备做点什么动作就被以袅一手拉住:“既然我们都一肚子坏水了,你怎么还找上门来?”

      “简单。”乔安娜打了个响指,脸上却一副“你们脑子也坏了吗”的表情,但还是耐心解释一嘴道,“因为你们看着聪明。”

      塞莱一蹦三尺高:“怎么就我看着像笨蛋了?!在普渡之心的时候,我门门功课都是……”

      “普渡之心——”乔安娜突然打断了塞莱的话,她突然弹坐起来,像一根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你是普渡之心的学生?!”

      “啊……昂……”塞莱被吓了一跳,他双手在胸前做了一个防护的姿势,“怎……怎么了……”

      普渡之心四个大字突然在短短几天内从普渡城人皆崇仰的最高学府成了一个烫手山芋,塞莱还没搞清到底在这里发生过什么,导致每个听到自己吐出“普渡之心”四个字之后的人会突然变得像吃了炮弹一样急眼,怪让人有些胆战心惊。

      “普渡之心……普渡之心……”乔安娜眼睛放光,紧紧抓住塞莱的双臂前后狠劲摇了起来,“那你认识一个姓夏的人吗?”

      塞莱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力气,整个人被晃得头晕脑胀,尽管如此他还是见缝插针地在自己脑子里搜索了一下:“不……不知道……”

      “不知道?”乔安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再仔细想想?”

      塞莱当真又努力回想了起来,但他最后还是肯定地摇摇脑袋:“没有。”

      乔安娜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凝重起来。尽管她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表情没有那么大的变化,然而那双眼睛还是忽闪了两下,露出一点惊恐和慌乱的迹象。

      她藏得很努力,于是以袅也没有戳破,但下一秒,乔安娜却主动开口道:“那是我哥哥。”

      她抬起头,眼神深了一些:“他说要去普渡之心读书,结果一直失联到现在。”

      “他和乐队有联系,不知怎么的,我确信他的失踪一定和乐队有关。”乔安娜咬着嘴唇,“自从他非要在家里供奉那个什么‘莫斯特’我就觉得不对劲……”

      “他是那个地下演出的一员?”以袅接话道。

      “……”乔安娜闭闭眼睛,“现在不是了。”

      以袅问道:“退出了吗?”

      “不知道,或许吧。”乔安娜摇摇头,她抬眼看向以袅,唇角勾起一个笑,“但我认为他不是了。”

      以袅看着她的表情,突然道:“他并不只是偶尔去听听演唱会这么简单,是吗?”

      乔安娜扫过以袅一眼:“……怪不得别人总说不要和太聪明的人有来往……对,他是和那些单纯来听演唱的人不太一样。”

      “我哥哥……比起单纯参与的人,似乎组织的成分更多。”乔安娜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

      还是个人物。

      等等——

      “乔安娜,你哥哥多久没回来了?”以袅问道,他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随即摊开掌心放在了乔安娜眼前,“你知道这个吗?”

      乔安娜进入洞室的时候并没有受到阻拦,这说明其余人并不需要凭证就可以参与演出,而至于为什么他们三个人不同,答案也十分明晰——他们被人监视了,或者说,被迫控制了动线。

      现在他们看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乔安娜紧紧盯着以袅手中的石牌,她咽了一口口水。

      “我猜,你主动接近我们也是因为它。”以袅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所以你们是从哪里找到的?”乔安娜道,“除了内部的组织者,没有人手里会有这种东西。”

      而王苟家里躺得到处都是。

      “你们也是乐队的一员?”乔安娜眼神凌厉起来,却并没有冒出肯定的口吻。她死死盯着面前的三个人,狐疑的目光如同从上到下一遍遍扫视他们全身每一个毛孔,最后,她呼出一口气,一边摇头一边自顾自说道:“不,不对,你们不是,不应该是。”

      “我要谨慎一些……”她喃喃自语,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将已经滑落到袖口的东西又收了回去。

      而面对乔安娜的这番举动,以袅也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问道:“你哥哥是多久之前失踪的?”

      “大概两周……”乔安娜猝不及防从这对话中意识到了什么,“你们见过他?也对,普渡之心在主城,他或许真的在普渡之心上学,但……不,如果他是在普渡之心,那他凭什么不联系我?”

      以袅没有立刻回答,他突然想起了现在一片废墟的普渡之心,又摇摇头,想起了浮在血藻心脏上的三块石牌。但他实在说不出这实话,于是憋到嘴边的话语便转成了沉默。

      沉默开始蔓延,耳畔只剩下呼呼的风沙声。

      “你为什么不说话?”乔安娜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一种怪的笑容,她的语调变得颤颤巍巍,像是猜到了什么,“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明白,你是在开玩笑吗?”

      “我不是傻子,你这样比直接对我说出事实还要残忍。”

      以袅:“我只是不确定。”

      “得了吧,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乔安娜紧紧盯着以袅的双眼,“你只需要告诉我结果,我能接受。”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道。

      “等等。”乔安娜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站起身噔噔噔跑到了以袅身前,从自己的破烂上衣里“唰”地拽出来一条项链——那是一个小小的照片盒。乔安娜小心翼翼地将小盒子打开,露出一张模糊的、年轻男性的脸。

      尽管这张脸基本快糊成了一团,但以袅还是很快地识别出来眼前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皱了一下眉毛,犹豫道:“相片?”

      即使他并没有说完后面的半句话,乔安娜还是听出来了以袅的言外之意——边缘区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最烦你们这种说话说到一半的人,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乔安娜不耐烦地挑眉,“我自己做的。”

      她理直气壮道:“怎么,这玩意儿只允许你们主城的人有?将光反射到载体上再留存下来是件很难的事吗?制作材料——对,是我哥还在普渡之心的时候拿出来的——我都知道,他们偷了边缘区那么多小孩,我们拿点主城的小东西怎么了?”

      塞莱呆若木鸡地杵在一旁听着乔安娜的话,他感到非常好奇:能说出做这玩意儿简单的人,大脑究竟和自己是不是同个构造。

      “所以你认识照片上的人吗?”乔安娜几乎把这张破破烂烂的小纸片贴到了以袅的眼睛上。

      尽管这照片小而昏黄不清,几乎像是一团黑洞,但以袅凭借哨兵的眼力,还是艰难地从色块中分辨出了那张脸:他出现在过第一次任务的全息投影中。

      乔安娜几乎整个身体贴在了以袅眼前,她抱着一种恶狠狠的气势向以袅展示着这张相片,眼睛瞪得极大:“你认认真真看、仔细看,有印象吗?”

      以袅叹了一口气:“请节哀。”

      乔安娜瘫倒回地上,她猛地丧失了支撑力,如同被重力拉扯着径直摔回了地面,骨头发出绑脆的硌响,听起来便疼,但小女孩跟没感觉一样,只是低垂着眼,让人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我不应该……”乔安娜喃喃自语道,“不对,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你们见到他的最后一面是在哪里?”她猛地抬头看向以袅。

      “野郊。”以袅回答,“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在野郊。”

      *

      乔安娜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她和哥哥相依为命,而他们两个之间究竟有没有血缘关系,乔安娜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她和哥哥就像两只抱团取暖的小蚂蚁相互依存。

      两个无依无靠的未成年人如何才能在这片吃人的边缘区活下去?哥哥为了两个人的生计,把全身上下能摘的器官摘了个遍,几乎就是一具空壳。无论如何,在边缘区的废墟里,这两只飘零的蝼蚁一直苟活到了——最近。

      她一直不赞成哥哥去乐队,她觉得自己应该再说得直白些的。

      乐队建立的目的绝不可能仅仅是什么简单的“精神寄托”。它在试图煽动边缘区这群行尸走肉的兴奋度,借助为了所谓“艺术追求”宁愿自残的太监,往那些枯草堆一样的脑袋中塞进某种观点:整得这么一出轰轰烈烈,仿佛如此才叫活着,喊着“要拼尽全力”的口号、号召那群平均智力几乎要回归到水平线以下的疯子释放自己的价值、让他们不要虚度光阴……他们将集体主义踢之门外,宣扬个人英雄的浪漫——这一切让旁观的乔安娜作呕。

      打从生下来,乔安娜听到过对自己最多的评价就是两个字:聪明。

      她太聪明了,尽管没有去过普渡之心,但依旧能依靠自学成才达到目前的认知水平。这小姑娘的动手能力与创造力极强,往往能够举一反十。而直到哥哥失踪之后,乔安娜才接受邀请进入乐队参观演出,她很快便察觉到了乐队里的异常——他们在试图使用精神控制使边缘区的人们陷入幻觉。

      以袅打量着乔安娜:她并不是一名哨兵,仅仅是只凭借布条堵住耳朵就能抵御乐队创造出的精神攻击——小女孩的意志力足够坚定,脑袋瓜必然也十分灵活。

      “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建立新的政权吗?”以袅打量着乔安娜。

      “只是单纯地想推翻现有的,这不行吗?”乔安娜反问以袅,速度极快。

      你看,如此的反击能力和抢答速度,纵使是骤然知道唯一的亲人离世却还能正常思考,乔安娜的情绪异常稳定。

      “你还没有说你想和我们交易什么?”以袅道。

      “很简单。”乔安娜露出一个微笑,她的脸色不知道为何有些惨白,“我要炸了整个音乐会。”

      “……”小姑娘语出惊人且目的单纯,反倒让“满肚子坏水”的以袅一时语塞,“你就这么确定我们会帮你?你不怕……”

      还没等他说完,乔安娜便打断了以袅:“怕?怕什么?我为什么会怕?我知道你们绝对不是乐队的参与者——我猜,保不准目的其实跟我一样。我们共同完成目的,再各取所需。”

      “就算你们不参与,没关系。”乔安娜抬起头,那双金鱼一样的眼睛中露出某种挑衅的笑容,“我自己来,我自己也照样能实现这个目的。”

      “我知道我总能成功,也一定会成功。”

      “你们快点考虑。”乔安娜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以袅三人,“我的时间不多了。”

      *

      烈焰小鸟这匹老骥在灰尘四起的路面如履平地,尽管塞莱已经体验过知闻的死亡版速度与激情,然而猛地再坐却恍如隔世,身子在前面跑魂在后边追,整个人跟随着烈焰小鸟灵活的“天灵盖”上翻下滚,在车厢里发出胃痛的嚎叫。

      以袅被他吵得全身脑袋疼:“塞莱,闭嘴。”

      塞莱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我实在是……呕……”

      知闻一边狂飙一边怕热闹不够大似的往回看:“欸、欸,别吐车上!”

      以袅一把掐住了知闻的脸蛋:“你也消停点。”

      知闻眨眨眼睛,倒是听话地减慢了驾驶速度。

      普渡城就这么大,不过眨眼的时间烈焰小鸟就回到了自己在民政事务局旁边停车场的窝。

      “走吧。”知闻把车钥匙随手一甩便进了管理员的窗户内,他也不管里头的人有没有接到,转身便偎到了以袅身边,头就那么亲亲热热地贴在了以袅肩窝——也不管当事人是否愿意——

      “起开。”以袅瞥了眼那颗毛茸茸的黑脑袋。

      “我不。”知闻莫名带上了撒娇的口吻,“你知道我今天明明消耗了很多,你难道不该给我补充补充吗?”

      以袅被这不要脸的玩意儿堵得语塞,但也是见怪不怪,然而旁边的小粉毛还是第一回见到知闻如此黏糊的架势,他实在想不明白刚刚还是一脸地痞样的流氓怎么就突然这样小鸟依人,两副面孔切换自如,小孩世面见得还是少,吓得惊掉了下巴。

      知闻呼叫过红姐,升降梯的大门打开,以袅抬起一只手将知闻的脸半托开:“好了,现在起开点……”

      通往白塔的大门开了,蔡金的脸陡然出现在门后。他先让开身,让这三位不明所以的哨兵进入内部。

      “下午好,先生们,虽然不知道你们去了哪里,但,欢迎回家。”蔡金冲以袅三人微笑道,“我带来了乔伊·琼教授签发的一级禁制令,根据指示,以先生以后需要被研究院接管,禁止自由出入基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一级禁制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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