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和她的信徒》许安夜

26、六，人人成众（4）

　　风声呜咽，拨拉着什么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邢南天的意识刚接驳上一丝丝，火辣辣的疼痛就转瞬接管了感觉，疼的他下意识将自己蜷缩了起来，这一动，才察觉出自己双手被反剪，连同双脚都一同捆的紧紧的。
　　眼前是浓重的黑，喉间滚着无法发泄的怒吼，恐惧和恨意团结着涌上心头——末日里成王败寇不足为奇，但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得手了，杀了便罢，这样把他扔在这里，多少是沾了恶意了。
　　绝望中他没头没脑的挣扎了会儿，理智才终于慢慢回笼。僵硬麻木的手腕上传来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定位手表还在。那么活着就还有希望。他赶紧极力稳住自己冷静下来，验证了番，发现自己一身的装备除了袖管里的刀子被除了，其他都还在，忍不住一边庆幸，一边又鄙夷——到底只是女人。
　　只是手上的绳结打得倒是真好，他努力了半晌也没有松动的痕迹，只能挣扎着去够小腿袋子里另一把短刀。时间也不知流过了多少，他整个人在暴土扬尘的地面上翻滚扭动，磨着角度希图将刀子给蹭出来。到尝试过无数次，终于有点眉目的时候，耳边响起异常清晰的噗通一声，他的冷汗一下子就沁满了额头。
　　这附近有走兽？
　　他屏住了呼吸，凭着记忆尽量不着痕迹想给自己背后找个倚靠，又提紧神经努力感受着空气里送来的有关危险的信息。戒备了有一会儿，却再无其他声响或者异样传来。
　　拿不准是错觉还是别的什么，邢南天只好加快速度给自己找个隐蔽点。
　　“诶呦……诶呦呦……”一声长长的懒音传来，“这睡的……暖姐你就起来啦，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竟是有人？那声音听起来有一段距离，但也算得上清楚，邢南天下意识捏紧了拳头，这不就是之前那两个人。
　　愤恨在心头压制不住的翻涌，好啊，他想，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让他折了这样一个跟头，居然还不紧着跑，真是太好了。刚发过誓无论如何也要在茫茫黑暗里把这两个人揪出来，她们真不错，懂得替他省力气。
　　仇怨的力量显然比濒死求生的力量要更合适此刻的处境，他的头脑仿佛陡然破开迷障一般，从未像此时此刻这样清醒，此前尝试了半晌才有寸进的逃生进程立刻开了快进，手指勾到刀柄的时候，他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回复：“已经很好了，他怎么办？”
　　那声音，就飘在他的头顶。
　　长年死里求生，人每每要压榨自己各项机能到极限才能换来一丝生机，像这样吃饱喝足又有柔软的座椅可以栖息，对丁暖来说简直就连做梦能梦到有这么好的日子都怕太奢侈。熄了火，对方带来的高档越野能够将车厢里的光全数屏蔽掉，就这么安安稳稳一觉饱足。
　　再睁开眼，瞄了眼车里的时间，将将一天就要过去了。
　　她环视了下半车厢的物资，又抽出瓶纯净的水，一口气灌了大半瓶下肚，这才重新转动脑子，开始安排现状——之前宋诚挚替那个人求情的时候她没有多话，没去掰扯留这么个心怀怨愤的人远比走兽要危险，只说她的力气不够，那人不用多时就会醒来。当然宋诚挚天真的提议说可以绑了扔一边，等她们休息好再作处理的时候，也没有多话提醒，就这么把人扔在黑暗里，他该会多绝望，如果一不小心她们睡多了，他有可能就直接转化了。
　　当时她太累了，累到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强撑着自己随便翻出了什么食物就往嘴里塞，嚼蜡一般给自己补充能量，木然看着宋诚挚一步一拖摇摇晃晃给那个已经不大行了的血葫芦张罗了套简单的应急处理。
　　作为光明世界直接拉扯过来的人，她懂得着实不少。丁暖咀嚼着口中的食物，没滋没味的想，自己先前对她的判断是错的，她可不是那种一根指头就能摁死的灯笼草。就连绑那个咋咋唬唬看起来就是豪门子弟那小子的绳结都是她处理的，看手法显然很专业。
　　生存的本能绕过丁暖几乎是一恢复基本的生理机能就醒了过来，脑子过了一遭，瞥了瞥一旁捂着脑袋睡的昏天黑地，咂着嘴巴打着呼看起来毫不设防非常脆弱的宋诚挚，熄了车内的灯，跳下去善后。
　　黑暗里虽然看不见，但凭着敏锐的听觉，她迅速就根据窸窸窣窣的声响判断出外面捆着的那位还活着。原本她打算直接掐死扔远点，以免后顾之忧，可不知道是不是跟宋诚挚待得久了，听那人如此执着着求生的细碎声音，她伸出去的手竟有些犹豫。
　　理智知道这犹豫必带来无穷的麻烦，但那毕竟，是和她们一样，无论如何，也想活下去的人啊。丁暖摊开手，黑暗里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仿佛瞧见了那上面蜿蜒流淌的血迹。
　　黑暗把一些人变成了走兽，另一些变成了恶魔，谁都没放过。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宋诚挚带着不大清醒鼻音的声音传了来，她再次垂下目光看了看手的方向，笑了，不再纠结。不如就信任她找到的神明，也许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嗯？”这样的光线下宋诚挚也看不大分明，只记得那一位似乎没受什么伤，只嘟囔了句，“他还好吧，”说着倒想起了另一个，快步走了过去，“这个……张……什么寿，好像在高烧，那个人醒了么？要不把他弄起来，问问有没有抗生素。他那些药我也不认识。”
　　“听见了么？有药么？”丁暖对着黑暗毫无感情的提问，顿了没两秒就不耐烦的催促，“又没捂你嘴，怎么不说话？”
　　邢南天又惊又恨，却也知道此时还不是回击的时候，她们既然留他的命，想必是有所求的，于是把心揣回了些，张开口，清了一会儿嗓子才能说出话来：“倒是有，但我又看不见，怎么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