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木湮

21、Photographic Memory

　　6-4 Photographic Memory
　　王远极力掩饰，但莫时音对他疑心病太重，他叫她出来一次倒要叫上三四回，这还是莫时音心情满好的时候，不然指不定就一时叫不出来。他也不敢多叫她出来吃饭，免得动机过于明显就不好了。
　　为了让她彻底放下戒心，他自导自演了一番——弄了个外貌无可挑剔的绯闻女友来，挑下班人流最鼎盛的时段，在银行门口略略多出现了几次。效果很好，自此，莫时音彻底把他归入无害人群，可惜王远心里是百感交集：无害人群？还真他妈的让人郁结。

　　领导心情不好，下面肯定是要倒霉的，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而要说倒霉的部下，首当其冲就是本分行零售部门管着辖区业务流程某科室的列位小兵。
　　譬如，荣弪。

　　“靠！老子四十个小时没有睡过了……”老荣愤愤地在餐盘上挑三拣四，精神和食欲同步萎靡不振，有下一分钟就会栽倒在桌上睡着的错觉。
　　“老荣，你眼睛眯着能看得到么？”易淼深切同情他。
　　荣弪看见有人关心他，高兴了：“看，三水，你不常加班吧？这个可有学问了，这个角度看东西，节省力气。”

　　莫时音抿嘴笑，小朱嘴巴就坏多了，“三水，别听这个老不正经的鬼扯。省你个大头，不要吃到鼻孔里去了吧？”
　　“小朱，荣弪老可怜的了。”易淼在他们三个之中心肠最是良善，看荣弪被说到蔫蔫的，就站出来撑他。

　　“也是哦。欸，你们部门不是也有人溜号了么，我昨天就看见——”小朱偷偷低下声音报了一两个人名。
　　“人家是光明正大请过假的。”老荣直接就嘁了一声，“家里真有急事。这次跟着总行系统升级，王处估计把铺盖都搬到办公室里了，这两天全天候24小时盯着，他告诉我们下面：任何时候都可以敲他的办公室，不管大事，小事。我们算是体会了，王处他就不是正常人。”他怪腔怪调的来了一句故意口音十足的英文，“噢，麦搞的，他盯在那里，除非等着内退的几个，相关的人谁敢走啊，还要不要人活了？”

　　小朱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小声尖叫道：“你们不会这么久没有洗澡了吧？？啊！”
　　莫时音和易淼在旁坏笑。
　　老荣顿时得意了，“拜这个卫生问题所赐，大概现在大伙可以轮着回去整顿形容，休息几个小时，嘿嘿，还好人是要洗澡的，不然怎么把那位给弄回家去？”他得瑟没有两分钟，吃了几口饭，又是唉声叹气，“本来留上两三个人看着也就够了，至多就是轮班倒，可他不想回去，我们不都得跟比赛似的，假装积极，全体陪着他？”

　　饭后，莫时音出了银行大门，站在街道角落里打电话给王远。
　　“嗳，王远？”
　　“有。”他语气调笑，莫时音想晕倒。这个人，如果老荣说的是真的话，他应该也是40个小时没有合眼了吧？还这么精神？怪不得把下面那批人折腾得哇哇乱叫。

　　她想了想，顺便就帮零售的人打听，“你在哪呢？”
　　“在家。干嘛小莫，找我么，那我立马飞车过去。”
　　“别，一会我就上班了。”

　　“怎么了？”
　　“没，就是听说你们部门最近加班，看看我们王处是不是快死了，不过，看来还好，一点都没有死的迹象。”
　　王远呵呵笑了两声，“一天四杯咖啡伺候着呢，没那么容易。”
　　她：“切……”
　　“下面的小鬼拜托你来打听我的行踪？是荣弪吧。”
　　“没有，不要冤枉好人。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猜也是……嗯，如果不是荣弪的话，等下，我就不回去了，反正已经弄得七七八八。”她沉默着不做声，王远继续，“不过小莫，告诉你，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那班家伙除了看着机器的一两只，我前脚出门滚蛋，他们后脚就能在十分钟之内散个干净，至多熬到吃完午饭那一顿。诶，你对我都没有这样上心。不过同事而已，何必呢？如果我转回来，你还真的去通风报信？”
　　“王处，你好像整了大家快有两天，还不够吗？”
　　他冷哼了一声，“我可没有硬性规定全部人都留下来，只不过说，想留下学东西的就给我呆着，有什么错了？”

　　“其实这个不管我的事……”她淡然说道。
　　“那莫小姐你打电话来干嘛？”王远只觉得一股气冲上来，压制不住。那边继续静默，忽然，王远恍然就明了了小莫的心意，原来她真的是来看看他死了没有。高兴，伤心，感触，和不满足——她也是只有在他可能会倒霉的时候来关心一下，这算什么？Mercy么？英文里他也是最讨厌这个单词，不管是不是摆在什么脏字或是香艳字眼的前面，而后面的字再好再想要，前面摆了这个修饰都让他有想摔杯子的冲动。

　　“咖啡伤胃，你知道吧？”还好她下面来的是这种别扭的关心。
　　王远哂笑，声音暗哑：“嗯，知道，喝死了一定先去你那里报备，阎王那里路远。”
　　他的小莫还是在沉默，她的心绪心情顺着线路传来，他心软了，洋洋自得地吹嘘道：“放心，我这么厉害。”
　　“王远，你就一骚包。”她结语。

　　隔了一周，骚包送了一个手袋给她，机车包，咖啡色的，薄荷糖一样大大的金属钉子。还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里，午后，她还在低头戳着她的冰冻卡布奇诺，随随便便地，他把那一只包摆到她面前宣布说：“圣诞礼物。”
　　莫时音看了一眼立即拒绝，“我不要。” 根据他们家里的习惯，女孩子家是不能收的。

　　“很贵？那连着新年礼物一起。”王远平淡的来了一句，“要是还嫌贵，不妨可以摊到明年后年，你会计专业出来的，费用摊销学过吧？反正也不知道我们明年后年会不会还在一个城市。”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像在询问。王远看她一眼说道，“谁知道呢？现在这个时代，也许一个在你身边很熟的朋友，昨天还在一个街区之外，大后天已经上了去另外一个城市的飞机，只来得及在走之前的两小时给你一个电话。看，什么都有可能。”
　　莫时音微笑：“是牢骚么？”
　　王远点点手袋：“这个，托那个曾经不告而别的家伙寄过来的，算是给他找点麻烦。”
　　莫时音评论，“你还真是记仇……”
　　王远咧嘴，一字一顿：“我是，超、级、记、仇。”
　　莫时音囧，脸上挂了一个超汗的表情。
　　王远：“没办法了，我是影像记忆，photographic memory，忘不掉。”
　　莫时音无奈：“欸那是看书忘不掉吧？”
　　王远：“都是，看过的东西跟被扫描了一样。”
　　“那你小时候温书不是很爽？”
　　他喝一口咖啡，“很爽？大概是吧，我没有想过，生下来就是这样子了，只是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记住每一个细节，未尝不是一种悲哀？”
　　“比如，见你的第一面，大概只有不到五秒钟，不过，也忘不掉。”

　　她自然觉得他大约在耍她，怒目，王远莞尔。
　　“别生气嘛。这一只手袋，几个月前出公差的时候，在某个地方街头见过一次。”他看着她笑，“当时还不认识你。这两天在想要送什么东西给你，它自己就蹦出来了。看，我的taste好吧？背背看，简直就像单为你做的一样。”
　　她目光矛盾。王远看懂了，就问她，“你只说一句，喜不喜欢？”
　　莫时音瞪他一眼，“干嘛？我不会要的。”

　　王远慢条斯理地摸出一包烟来，拿了一根，剩下的甩在桌上。他烟瘾不大，很多时候都是可抽可不抽，上一回原形毕露，也知道了她根本不在意，他在她面前就不曾再避讳过这个。莫时音认为王远大约是真对她放下那方面的打算，所以自然在她面前就摆出本色来，她和他一样觉得感觉舒服，也倒是觉得满好。
　　点了一只烟，他开口：“从前有一个小孩，家里很穷，所以从来很少收到什么东西。当然不是家里人不在乎他，只是那时候经济条件不允许。不过就这样，长大以后他就有一个怪癖，很喜欢送东西给别人。”烟草熏陶之下他表情有点蔫坏，“特别是单身的女孩子……”
　　莫时音斜了他一眼。王远发现莫时音在他面前最爱做这个动作，端着架子倨傲得还满好看的。从过往泡女经验里王远总结出来，他最喜欢的外貌是不管哪一型看起来昂贵有范的就好，关于这点他也只能承认自己恶质加臭屁还非常M。小莫眼睛不怎么能归到古典那类，很现代的诱惑，形状颜色是栗色的一横，让他觉得昂贵透明容易让男人东想西想心思不纯洁。他掩饰着咳嗽一声，“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送，你也别多想，也不是单单送过你。我送人东西就是图个自己开心。”
　　“不要。” 莫时音答得干脆。
　　“有必要么？哼。不然你就付钱给我好了。”
　　“多少？” 莫时音问他。
　　“不多。”王远慢悠悠地说，“也就花了我一两天的闲暇时间。闲暇多宝贵啊，对我这种人。”莫时音心里沉了一沉。一看她表情王远皱眉，“看，让你别多想，你就喜欢多想。时音，你知道么，我这种人看着刀枪不入，也是需要点感情的。看，你又多想了。不仅仅是男女之情。谈钱多伤感情，呐，不如这样，我们交换，这个手袋来换你一条领带，我可先说在前面，要的是这个城市里最贵的那一条，别给我发现还有第二条价格更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