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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玻璃板左右 ...

  •   7-2 玻璃板左右
      冲到人家学校里她脑子冷静了。简浣家里祖籍一两代之前应该还是在苏杭一带,妈妈那边是内蒙大草原上过来的。不过上海黄浦江边长大的女孩子骨子里有点没由头的骄傲,她还是先打了个电话给大她两岁的谢表姐,状似无意地问人家道:“阿谢,喂,你在哪里,下课了没?”
      谢小雨告诉她:现在没课,正在画室里呢,欢迎骚扰,然后让她自己过去。

      她似有预感,也是这般地一推门,苏谌也是这般地站在门里,不过当时他回头对她一笑。什么叫做男色?苏谌就是这个名词很好的注释,你可以挑剔他气质有时真是如烂泥扶不上墙头,可是,他脸上的五官说不上百分之百的精致,却很有质感,让人找不到替代的对象。

      色在先,才在后。

      他对着她望过来,后面画架上是一幅画,没有画完,只是个素描草图,寥寥几笔开了个头。

      一个男人坐在地铁的长椅上,望向身边的单身陌生女人。
      画里的他,还看不清面目,草图里只有肢体动作和身体线条,不过,苏谌扎实的素描功底已经表露无疑。简浣自小看着表姐习画,对这些略知一二。

      边上摞着类似的草图还有一大叠。简浣和房间里一群不大认识的人打过招呼之后就坐在谢小雨和苏谌两个人身边,拿起那叠草图慢慢翻看。那一叠都是在画那一个场景,还有唯一一张不同的是握着地铁铁杆站在车厢中间的一个女孩子,周围的人被简化成沿着扶手铁杆排列的一只只手臂,靠近她的人大概还有一个肩膀的侧影、背影。就是这些,诸如此类。
      简浣却觉着很有意思。

      其实也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草图。一幅油画开始落笔之前,总是有各种考量,人物景物的细节,角度,光线,等等等等。可是,苏谌画的草图奇思妙想古里古怪地纷叠而出,简浣看着这一张,再看着下一张,突然觉得她仿佛透过一板玻璃极其容易就看懂了他,而在这种懂的过程之中,她又觉着从来没有另外一个人这么地懂她。不是性格重叠,也不是某种的相似,而是,他用碳素铅笔画出的线条阴影顺着她的思维延伸……

      第二年槐花盛开,她才又看到了那一幅油画。
      线条粗重,颜色清朗细腻。
      坐着的男人说不上英俊,肉|体沉重着如同他眼中的寂寞肉|欲,目光扫向身边的美丽陌生女子。她是不是美丽?画笔线条让简浣相信她很美丽。

      简浣突然想到那个画笔下的女子,有些像自己,那些个矜持的动作,自大的灵魂。而那个画中的男人,是不是因为欲|望和寂寞并行,人性理性兽|性,连着哲学概念在画笔下叩询……
      很多欲望毫不掩饰地在画笔下摊开,这两个人,不只像他和她。
      难道我们不都是寂寞的么?不是欲求不满的么?
      如果都遵循着现代社会的规则规范,戴着假面妥协将就一下,相对容易的不是不能得到普通的幸福。可是欲望总是热气腾腾的爬上来。

      还有很多什么,是什么她感知到了却再说不出来。就着最浅层的思维,她直爽地问他道:“苏谌,你干嘛把他们画得这么丑?”
      “你不懂啦,走了,去吃饭。”
      他根本不答也不在意,手臂搭上她的肩膀,圈着她一转身就出了画室。

      去饭馆的路上,她问他:“那幅画叫什么名字?”
      苏谌:“还没想过。怎么,你有兴趣帮我来取名?不用了吧?我这点时间还是有的,不过这个月的素描作业做不完,喂,有没有本事让谢小雨那个高人来帮我画两张。”
      简浣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就叫——问过寂寞。”
      苏谌:“哇,这么文艺骚包,牙都倒了,让不让人吃饭了……啊呀,别打我,小浣,你他妈下手太狠了吧……啊哟,是啦是啦,我投降、投降,小的知错了,姑奶奶,不不不,口误口误,是大小姐息怒,您说的都是至理名言。”
      简浣适可而止住了手。
      沿着那条街道四五月里槐花满地,一路清香甘甜,本来是浪漫的,衬得苏谌叽里呱啦的声音就完全没有了气氛,简浣头大如斗地听他继续唠嗑不休:“也是,先把教授老头给酸死了,不知道会不会给打个高分?嗯估计不会,丫有点色,把你摆在他面前还有点可能!不过也不大可能,谢小雨会先把我捏死!……”

      她干嘛要喜欢他啊?简浣那一刻郁闷了。
      苏谌就是这样,安静的时候呢很完美很艺术气质,如同电影上下来的人物,可惜一开口,那个叫做感觉截然相反,让众人吐血不止。

      谢小雨曾经颇为不解地问过她“为什么”,简浣答曰:“我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明明是个坑,怎么就跳了呢?而他又有什么特别,看过去似乎都是缺点,却让她甘愿低下头,一直低了将近十年?不过,很多世事又怎么说的清楚?就好比张爱玲爱着那个胡大汉奸,不也是一直低头低到尘埃里,耿耿一生,人生不圆满,岁月不静好……
      又有多少人在外人眼中,莫名地跳了江、吞了安眠药,又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十几岁时读过少年维特的烦恼,那本薄薄的书册最后在记忆里只剩下一段,是两个少年争辩衡量失爱之痛与生命的价值。一个认为不懂得珍视自己的人太过愚蠢,而另外一个却完全不予苟同,认为对方的想法是极度残酷的。那个少年振振有词的反驳道,没有被刺伤的人怎么知道有多痛呢?
      简浣是在自己爱了以后,才意识到也许那确是一种冷酷。没有爱过的人都不会晓得,也无法因为晓得而不重蹈前人覆辙。

      “喂,看不懂就不要老对着我的画发呆。”
      把她从回忆里召唤出来的就是那把嗓音,只有他说过她笨、不懂,简浣很不服气。

      “别不服气,这个真正是在夸你。”
      “有你这么夸人的么?”
      苏谌嬉皮笑脸地来了一句:“你想啊,胸大无脑胸大无脑,自己捡捡啦,到底是身材比较重要是不是?”

      “苏谌你可以去死了——”
      一只沾着颜料画笔飞过去,苏谌食指往身上的灰色毛衣上一划,沾到明黄色的颜料,是画里灯光的颜色。他看着手指,再低头看看衣服,沮丧着说道,“欸,真不该今天口贱。完了,新买的衣服,才穿了头一遭。”
      “谁让你那么骚包,在画室里也穿成这样。”
      他没好气地问简浣,声音老大,“欸欸,找我什么事情?快点讲,讲完出去。”

      知道一般这个人生气只有三分钟,简浣倒是不介意,问:“快放假了,你回家里么?”
      她在问他回不回上海的那个家,若是回去,他们刚好就是一路。下一句她就要循例问他:飞机火车?几号几点?一起买票比较省事哦?

      他懒洋洋地回道:“今年不回去了,阿萱姑姑会回来,最近要躲她一阵。”
      简浣有些失落,强笑:“你躲得了么,小心她过来逮你。”
      想到自己精力充沛的那个小姑妈,苏谌打了个冷战,不过两三下他又是得意洋洋:“我那么笨呐,留在这里让她来逮?”

      “去哪里?这时候哪里都是那么冷。” 简浣继续打击他。
      “让我想想,好像前两天听到张蒙说要去哪里?泰国,巴厘岛?不然我就和他混混?”

      苏谌抬头仿佛在询问,简浣冷汗涔涔。这个人,神经还真是强壮,人家和男朋友去度个假,他还敢跑去做强力电灯泡。
      张蒙是他们师大美院的老师,苏谌和他忒熟。这个人也是人缘强盛,和自己男朋友咋咋呼呼合着开家酒吧来玩罢,最后整个画画圈子的熟人都基本扔了钱进去。简浣因为苏谌的关系,和他也是相交甚笃。这时候,她就再想了想张蒙更加强大牛B的神经线,更是汗,那一位就是神经线搭上电线也不会跳起来的……这两人凑一块,真是黑线。

      “那小柴呢?要不要跟我回上海?”
      “嘿嘿,这次不用了哈,谢谢谢谢。” 苏谌一迭声谢下去,却没有和往常一般将小柴托付给她,简浣奇怪地抬头看他,“你要带他到东南亚旅游?喂,苏谌,你没那么白痴吧?飞机上带个动物出国要检疫的。”
      “也没有……小柴比较喜欢跟着小莫。”苏谌表情扭扭捏捏。

      “……”
      简浣心里怒气和苦涩上涌,被噎得一时无言,苏谌还是没有什么直觉和警惕,大大咧咧的说道:“人家不是我的房客么?小柴都不用搬家,多好!他们家24小时开着暖气,上海这几个月那么冷,你带着小柴跑来跑去的也麻烦不是?带过去又要带回来,回头谢小雨知道了还要从欧洲越洋电话过来和我唧唧歪歪,……”
      没等他说完,下一分钟,简浣已经抬着鼻子出去了,苏谌的话语嘎然而止,呆呆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小浣三天两头都这么奇怪的?没得罪过她啊?”他再低头看看那件带着艺术痕迹的毛衣,彻底垮下脸来一肚子愤懑。

      苏谌果然就跟着张蒙那一对去了巴厘岛,还稍带拉上了同在放寒假的林珞。
      张蒙的男朋友叶冼文倒是没怎么介意,跟张蒙那么久了,他介意的过来么?再怎么都早习惯了好不好。叶冼文只在机场大厅里貌似无意地打量了生人林珞两眼,再瞄了一眼身边人的反应,张蒙当然是没有什么不寻常,一般的无脑、脱线、烂好人,他也就安心地和苏谌拍了一下肩膀,和林珞寒暄了两句,就是两三句,不多,不过斯文亲切溢于言表。
      没有两个小时,飞机还没有落地,四个人就开始大熟人一般地说说笑笑了。确切地说,是三个人在不停聒噪,叶冼文一个人体贴地不时笑笑,适时插一句嘴。

      再过了一天,不到24小时莫时音接到林珞的长途,他在电话里唉声叹气,“阿时,巴厘岛天气好怪。”
      “你要死啦,这里大冬天的,你在热带度假还敢打电话给我说天气不好?”

      “真的啦,这里闷热的不得了,浑身都蒙着水雾似的。苏谌就没事,他完全没有感觉。”
      “哦。”听到苏谌的名字,莫时音声音轻微地低了一度,“好啦,不要刺激我了,我还在上班呢,不讲了。”
      林珞听完就用力骂她:“死阿时,拜托看看手表,现在是五点二十五分,还有五分钟下班,你敢给我这么积极?不要和我讲话啊?那也不要这样漏洞百出,切,学校里的学生站在门口临时瞎编迟到借口的态度都比你诚恳……”

      “我感冒了。”莫时音故意加重鼻音,那一头,正骂她骂得起劲的林珞顷刻间收声,语气改成关切,小声叨叨道:“不会吧,才走了一天你就感冒了?昨天晚上你吃了什么,泡面还是盒饭?”
      林珞果然了解她,莫时音昨晚上一懒吃的还真是泡面,她嘴上就不肯认被猜到也不肯认自己竟然这么凄惨,立即报上一家餐厅的大名,只说自己就是在那里吃的晚饭。林珞离开听筒回头和苏谌说话,“看,都和你说过的,不用打电话。莫时音这个家伙一个人一向都是会好好的啦,怎么可能会饿死?小柴倒是有可能。”

      听筒里换了苏谌,他问,“吃了药没有?”
      莫时音和狗主人仔细交待说,“吃了。小柴也很好,我有给他吃狗粮,昨天跟着我吃了两片水晶梨。”
      苏谌呵呵笑,“喂,笨笨,感冒不要吃生梨子了。”
      莫时音回他,“你才笨咧,感冒怎么不能吃梨子了?”
      “咦,可以吃的么?奇怪了,怎么简浣从前就说不能吃?梨子不是凉的么?感冒了当然就是要发汗,是不是林珞?感冒不能够吃梨的吧?”两个大男人就在那边讨论到底感冒可不可以吃梨,把她撂在一边,气得莫时音就想撂了电话,不过想一想真扔了话筒也不知道往回拨到哪里,勉强忍耐,其实很想穿电话线过去揭了那两只的皮。

      等那边讨论有了结果,苏谌重新拿起话筒来正儿八经地报备宣布。“林珞都说了——风寒感冒,要多吃发汗散寒的东西。梨子是清热的,风热感冒的时候吃比较好。喂莫小姐,大冬天不要吃梨子了。”
      莫时音听得要笑不笑,反驳说,“让他瞎扯了?叫林珞过来。我们这里可是南方,什么感冒到了后头都会转成风热感冒,吃一个两个梨又不会死了?值得那么紧张。” 她刚好脾气不大好,顺便损林珞,“他最好不要给人知道是在医院里呆了不下二十年的人,还有他老爸是谁,我都替他丢脸……”苏谌打断她没头没尾说了一句:“我紧张。”下面她分明听见他低沉的小声偷偷告白,“也别和小柴分梨子吃,我不想和你分开。” 苏谌这次的表白难得是这么的委婉和不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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