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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皇权特许 ...

  •   静贵妃的声音不大不小,无风无波,立在她左侧的粉衣侍女,轻咬红唇,垂落于腹下的芊芊素手交织缠绵。

      嬷嬷是跟着贵妃一同入宫的,因得贵妃信任,全权掌管宫中侍女事务,为人做事雷厉风行,最是记仇。

      犹记得半年前,一个洒扫的侍女不慎将香灰打翻,落在了嬷嬷的衣角,竟被人按着,活生生烫熟了双手,当夜便暴毙了。

      未得嬷嬷示意,同寝的其他侍女不敢靠近,任尸首在被褥中蒙了十日,拥挤的房间填满恶臭,才发话找人抬出宫,丢于死人坑中。

      据说连席草都未裹。

      只是一点香灰就断送了卿卿性命……

      悄悄看向殿中人,不由担忧了起来。

      到底是宫中的老人,往日都是别人敬着她,如今却众目睽睽之下被断了指,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娘娘今日受惊,陛下疼惜娘娘,特意调遣他们保护娘娘安危,可他们却公然藐视皇威,迟迟不来,奴断指事小,娘娘安危事大啊!”

      嬷嬷红着眼眶,抬袖抹泪,哭得情真意切,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

      大殿之内寂了又寂,雍容华贵的美人不动声色地等待堂下之人的答复。

      江渡杏圆的眸子盖下一半,幽暗空洞的望向地上的人。

      年过五十的老妇佝偻着身子,藏青色的背影一抽一抽的,看着很是‘伤心’。

      又忽地回头与她对视,原本浮夸的妆容早已被眼泪晕染开来,五颜六色揉在一起,连五官都快要看不清,却依旧难掩眼底的嘲弄。

      她不由想起曾经在外流浪的岁月。

      白墙黑瓦下,穿着富贵的女人向门口扔出一个馒头。

      常年食不果腹的小乞丐们如狼似虎地扑过去,使尽浑身解数,才能从数十双手中抢过一掌大小的脏馒头。

      又有没抢到的乞丐开始对其拳打脚踢,漫骂不止,哪怕馒头早已在这过程中沾染灰泥,无法下口,他们依旧不停歇。

      也不知真是为了那个馒头,还是为了讨好。

      门前一片荒唐,房檐下的女人笑得花枝乱颤,明媚生辉的眸子里,是对这些下等人的不屑。

      恍惚间,两张脸相重合,五官虽不相似,看人的姿态却如出一辙。

      当真是,该死。

      “先皇设拱卫司下仪鸾司,为亲军上十二卫中的锦衣卫,上查朝臣,下除奸佞,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视线转至贵妃身上,笑得淡然:“从来不需要理由。”

      贵妃畏冷,哪怕已将近四月,殿内依旧整日烧着地龙,捂得人胸闷气短。

      明黄的流光笼罩着贵妃单而薄的身体,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冷出一身密汗,她不适地挪了挪身子,黏腻的背脊离开丝滑的锦缎。

      偌大宫殿内寂静无声,嬷嬷早已停住了装模作样的哭声,甚至心中闪过一丝悔意,原本佝偻的身子更狠不得缩进地下。

      宋昭看着身旁与自己并肩而立之人,有些失神。

      这个人的大胆他是知道的。

      见面三次就打了他三次,对张和安亦敢蹬鼻子上脸,端得一副冷傲霸道的模样,旁人根本不敢近身。

      此刻也是如此,面对贵妃,竟敢说出‘先斩后奏,皇权特许’这样的话来。

      同样的盛气凌人,同样的不知死活,他却从中读出了一丝以前没有的,像是……抗衡的味道。

      抗衡?江渡他,在抗衡什么?

      角落烛台上的火苗闪了闪,殿内的影子也跟着动,惊得粉衣侍女娇身一颤,腕间玉镯落在明镜般的地板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她忍住惊呼,慌忙墩身寻找手镯的残骸。

      像是已经失去了耐心,江渡抽出腰间令牌,语气不容拒绝:“北镇抚司江渡,现提审瑶华殿侍女玉儿,望贵妃速将此人带来。”

      “哐当”一声,原本拾起的部分碎片再次跌到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玉儿惊悚的抬头,正好撞上贵妃意味不明的目光,随即耳畔传来略显迟疑的声音:“人就在此处,江大人带走便是。”

      “多谢贵妃娘娘。”她敷衍地行了一礼,目光倪向缩在金椅后瑟瑟发抖的人:“还请玉儿姑娘移步殿外。”

      玉儿缩着脑袋,扭扭捏捏地起身,搅成浆糊的大脑里不断重复着为什么。

      为什么要叫她出去?难道是为了方才宫门前的事吗?

      珠帘发出‘啪嗒’的脆响,那两位锦衣卫大人已经走到了穿过了帘子,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唇被咬得生疼,再没时间多想,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嬷嬷趴在地上僵跪了许久也不见贵妃唤自己起来,于是悄悄抬头看。

      袅袅轻烟中,贵妃望着江渡消失的方向,神色迷离,低喃着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为何,为何会这般像……”

      ……

      出了正殿,宜人的玉兰香终于散去,玉儿跟在他们后面踹踹不安。

      终于,他们在无人的廊道停下,玉儿及时止步,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大礼:“两,两两位大人,不知,要问些什么?”

      寂寂夜色下,玉儿像只受惊的兔子,缩在狼窝之中。她的身形矮小,才堪勘到江渡的脖子处,与宋昭相比就更柔弱了,只到他的胸膛。

      如此瘦弱的小人儿站在两个庞然大物跟前,被压制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脱离了金殿紧张的氛围,宋昭又恢复了他不修边幅的模样,嘴角微扬露出皓皓白齿,与眼角的泪痣相呼应:“毋需紧张,这位江大人只是看起来比较凶罢了,不会吃人的。”

      玉儿知道此话可信度很低,但还是轻轻点头。

      紧绷的后背慢慢松下来,视线却只敢落在江渡胸前的精美绣花上,再不能上移一分一厘。

      江渡瞥了宋昭一眼,微感意外。

      不得不承认,好看的男子总能让女子放松警惕,尤其宋昭的嘴巴不是一般的‘能言善道’。

      她照常问了玉儿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待玉儿的情绪完全稳定后才切入主题:“王喜说是你让他用生姜水洗去墙上的字迹,你为什么会想到要用生姜水?”

      “因为生姜是妇女之宝啊。”考虑到两位大人不了解其中缘由,又详细解释道:“生姜用处广泛,能入药,能入菜,能祛寒,还能熬水沐浴,洁身生发,关键价格便宜,不止民间女子,宫中女子也都会常备一些在身边。

      奴还未进宫之前,经常看见母亲用生姜水来浣衣,衣裳晾干后十分贴身,也很干净。

      因此,当时奴看王喜用了很多方法都没效果,就想着用生姜或许有用,本来也是试试,结果真的洗掉了。”

      她神色飞扬,但很快又蔫了下去:“就是字实在太大,奴之前备的生姜都用完了才堪勘洗掉。”

      看着她一脸肉疼的模样,江渡问:“你不是说生姜不贵么?”

      她叹了口气:“是不贵,但宫中有规定,侍女内侍一律不得出宫置办物品,用完了就很难再有了。”

      江渡:“那你们手上的又是从哪里来的?”

      生姜易腐,保存不了多久,因此绝不是她们一开始进宫时带来的。

      这个问题似乎让玉儿有些为难,犹豫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说:“光禄司负责宫中物资采购,掌事知道侍女们的需求,为了……谋一些利,会适量多采购一些,待分给膳食局后,剩下的都会私下卖给各宫殿的侍女。因为是私卖,所以价格也会贵上一些。”

      闻言,江渡若有所思的点头。

      自古以来,以权谋私从来不是什么奇事。

      只是这样看来,一切似乎都只是巧合。

      见江渡低头蹙眉,玉儿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心再次悬了起来。

      她只要一紧张,就会不自觉的掐手,此刻食指末端已经掐出好几道月牙型的痕迹,泛着不正常的红。

      娇嫩的指尖也被之前的手镯碎片,划了一条淡淡的口子,正往外渗着血珠。

      江渡就站在她的面前,又低着头,她的所有动作都一览无余。

      王喜的指尖泛黄,是因为碰了生姜水,可玉儿天天都接触生姜,指尖却依旧白皙。

      她忙问:“我记得碰了生姜后,手会变黄,为何你没有?”

      面前的人微愣,随即答道:“生姜确实能染黄肤色,但只要及时洗掉就行了,不会久留的。”

      江渡的眸光动了动,答案呼之欲出,拔身就要往东边去,忽地又停下对着玉儿说:“今日之事不得与任何人说起。”

      玉儿怯生生地点头,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江渡则直奔东墙而去。

      见她根本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宋昭忍不住了:“江渡,你没看见我就站在这里吗?”

      他着实没想通,自己好歹也是一个玉树临风,高大伟岸的美男子,为何站在江渡面前就不明显了呢?

      见前面的人脚步一顿,他以为自己终于被重视,却听江渡说:“你去告诉林仲,找人轮流监视王喜和玉儿。”

      ……什么?

      他将疑问全写在了脸上,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江渡,我是上司,你才是下属,烦请你找准自己的位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皇权特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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