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锦衣头头 ...
-
领军奉上之前收走的绣春刀,对江渡说:“总之这件事实在过于蹊跷,皇上也很是震怒,估计再晚一点的时候就会让三法司的人也进宫。”
三法司,是大晋国的法定司法系统,分别由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组成。刑部负责审判,都察院负责监督,大理寺负责复核,系统完善,职权分明。
然而构造完善是三法司的优点,同样也是皇帝‘不用’三法司的原因。
因为步骤繁多,办案的速度也就相应慢了下来。为了能够快速达成目的,开国皇帝便‘舍弃’三法司,设立了集抓捕,审判,执行于一身的锦衣卫。
领军望着积满黑云的夜空,语气惆怅。
今夜注定是个难捱的夜晚。
临近西宫的时候,各部锦衣卫已经黑压压聚了一块,早就猫在石门后的林仲发现江渡的身影,连忙跑了过来。
“头儿你可算来了,出大事了,”他神色着急,拉着江渡躲在灌木后面:“之前秦千户安排我们所的人保护贵妃安全,如今人却死在了镜湖上,指挥使和指挥使同知正在追责呢。”
锦衣卫办事向来只认结果不认过程,尤其是与皇室相关。上至穿黄的指挥使,下至穿黑的小亲军,只要办事不力,都是死路一条。
听着石门后人声鼎沸,江渡的呼吸也重了起来。
她还没有见过指挥使纪衍其人,但有关他的事迹锦衣卫众人无所不知。
开国皇帝朱钰,在即将传位的那几年设立了第一代锦衣卫,又给予锦衣卫远超三法司的权利,辣手一挥铲除了一众开国功臣。
当时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纪衍本以为立了大功,却没想到朱钰转头就废除了锦衣卫,将过河拆桥运用得淋漓精致。
二代皇帝登基后铭记着朱钰的临终教诲,没有启用锦衣卫,但同时也没有尽到一个皇帝的职责——治里江山。
朝堂在二代皇帝的带领下,日渐下趋,没过几年便被自己的皇叔燕王,也就是今天的皇帝朱璂,推下龙椅。
皇帝朱璂登基,为了肃清朝纲,重新启用锦衣卫。有着此前近十年被‘抹杀’的经历,新生锦衣卫在纪衍的带领下,权利更大,人数更多,一跃成为皇帝手下名副其实的利爪。
“我父亲也在里面吗?”宋昭问。
林仲点头:“不过宋指挥同知没和指挥使一道,而是在镜湖的船屋上勘查现场。”
宋昭微微皱眉:“这就有些难办了。”若是父亲在,还能厚着脸讲些父子情,但偏偏留下的是纪衍。
又问:“我记得我之前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一说起这个,林仲就更纳闷了:“说来真是玄乎,御医都说贵妃娘娘是死于酉时,可那时大家都在镜湖边上,又放着河灯,再亮堂不过,若是有人行凶,怎么会发现不了?”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林仲希冀地望着宋昭:“我记得当时宋大人也在场,宋大人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异常?”
宋昭蹙着眉仔细回想:“没记错的话,我到的时候宫人已经在试行河灯了,但我当时忙着问你江渡的去处,并未注意四周。”
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具体,于是换了种说法:“我来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之后了,你们也没有跟我说过,在那之前就发生过贵妃失踪的事,因此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注意四周。”
林仲叹了口气,自责道:“都是我的疏忽。”
他低着头,只能看见半张脸,两只手别再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江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低叹一声:“带我去见指挥使吧。”
这件事终究还是她大意了。
之前闹出“寿”字一事时,她让林仲他们着重监督王喜和玉儿,因为没有发现异常,且宫中也没再发生别的事,就一时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真正的暴风雨会来得这样措手不及,无法挽回。
穿过郁郁葱葱的小径,众锦衣卫见了他们,纷纷自觉的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恍若被劈成两半的山脉。
一道黄色的背影站在缝隙最前端,与四周黑压压的锦衣卫形成鲜明对比的同时,也如一支满弓射出的利箭,从耳边呼呼划过。
每走近一步,压力就多一分,她牢牢抓住腰间的绣春刀,修剪整齐的指甲陷进刀鞘的刻纹里,有些发白。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感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就是重权者的威望吗?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黄色的身影行跪拜礼:“北镇抚司江渡,叩见指挥使。”
“北镇抚司宋昭,叩见指挥使。”
通明的烛光下,身穿黄色飞鱼服的人,先是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而后才说:“秦渊说当初安排你们保护贵妃安危,如今人却死了,你们可有说法?”
他的声音很是干涩,像是透过沙暴传过来的,不浑厚,也不清透,比年过七旬的老人还要沧桑。
江渡:“职责疏忽,应当受一百廷杖。”
跪在她身侧的宋昭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似乎在说‘江渡,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直背对着众人的纪衍也略感意外,他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渡:“贵妃金枝玉叶,岂是我等卑贱之辈能比拟的,更遑论是一百廷杖。”
“贵妃自然金枝玉叶,臣说的廷杖,是指案件调查清楚后的加刑。”她抬起头来,语气不卑不亢。
与纪衍对视上的时候,她才算看清此人的模样。
和苍老的声音大不相同,纪衍的五官看上去至多五十的模样,眼骨深邃,鼻锋高挺,若是换身衣服,就是个儒雅的中年俊才,没人能将其和指挥使纪衍联想到一起。
“调查清楚?”一抹嘲色浮上眼帘,纪衍问:“你觉得你能破解这个案子?”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没有我破不了的案子。”
也不知是因她语气太过狂妄,还是什么,纪衍沉寂了良久,才又转过身,背着江渡缓缓说道:“既然江大人这般信誓旦旦,那便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看似是松了口,然而在场的却没有一个因此松气。
就算江渡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到了凶手,但那又如何?要知道,后面还有一百廷杖在等着她呢。
廷杖是锦衣卫独有的一种酷刑,俗称打屁股。自锦衣卫成立以来,多少被抓进诏狱的朝臣死于廷杖。
林仲急上心头,直起身子就要将罪行都揽到自己身上,被江渡先一步按住。怕林仲又说出什么不可逆转的话,她俯身叩谢:“多谢指挥使开恩。”
纪衍瓮声道:“不必,你时间不多,一会三法司也要过来,若是被他们赶在前面破了案,你的小命也就到头了。”
言下之意,便是让江渡赶紧去往现场搜寻证据。
望着纪衍宽厚的背影,江渡再次道谢,随后穿过人群往船屋方向赶去。
纪衍的话说得没错,早点掌握证据,便早点掌握先机,且现在距离贵妃尸首被发现,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时辰,也不知道是否有有心人从中带走些什么。
或许是猜到她的顾虑,宋昭说:“不必担心,有我父亲在那里守着,没人敢做手脚。”
难得听他说了句正经话,江渡紧绷的弦松动了一丝,点头:“如此最好。”
“不过之后怎么办?难道你真的要受那一百廷杖?”以往仅仅三十廷杖,人就基本归西了,更何况是一百?怕是直接变成肉泥了。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所有人都听着,我如何能抵赖?”
“呵,”宋昭冷笑一声:“那我劝你现在就去死掉算了,这样也不用费尽脑子去破案了。”
听出他话里带着气,江渡抿着唇没有回答。
今夜黑云压月,透不出一丝光来,但发生了这样的事后,整个皇宫都醒着,灯火通明。
他们快速穿过桃林,辽阔的镜湖便显现眼前,因为是案发现场,此刻已经被守军和锦衣卫包围了两圈。
一位穿红色飞鱼服的锦衣卫在湖边来回打转,见到他们后连忙迎上来:“怎么才来,纪衍为难你了?”
那人比宋昭稍矮一指,五官也略显成熟,却依旧能看出和宋昭有些相似。
宋昭摇头:“倒不是为难我,而是为难了我这个下属。”他指了指一旁的江渡,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大哥,宋蕴。这是我的下属,江渡。”
江渡双手置于胸前行礼:“宋大人。”
宋蕴微微颔首,也说了些客套的话,被宋昭适时叫停:“冠冕堂皇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说,先去见父亲,否则一会三法司的人就来了。”
“也好。”
为了方便船屋停靠,工人们特意建造了一条吊桥,因为离水面近,踩在上面都能感觉到湖的波动。
停靠在吊桥边的船屋并不大,远远看过去就是一间飘在水上的房子,底部镶嵌了弯曲的船面。
走近后,踏上船屋的一瞬,并没有预料的摇晃感,这让江渡有些意外。
宋蕴出言解释道:“造船的工人说,为了减轻船屋的摇晃感,他们在船底的蓄水仓涂了一种特殊的涂料,用来隔绝外面的空气,所以相比起同样大小的船,这艘如履平地。”
竟有这样奇效的涂料?
江渡问:“有说是什么涂料吗?”
他摇头:“这倒是没有细问。”
说着,推开木门,对里面的人说:“父亲,二弟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