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室友》足珞洛

36、塌

　　“悠理！”

　　绝望与疼痛中，宗静园也被自己的声音唤醒，

　　失重感不见，洁白的床面将自己支撑，耳边传来关切的呼喊：

　　“静园，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父母心疼的眼神与周遭的环境像是提醒着宗静园，刚刚不过是一场梦。

　　紧紧缠绕的绷带也没办法将痛苦的记忆勒走，视野所及之处，靠近的床上躺着安静的悠理，

　　只是她还睡着...

　　泪水又将绷带打湿，苦笑牵动伤口，却惹得内里愈发疼痛，

　　“到底哪里，才是梦境...”

　　如果可以挽回，宗静园宁可，曾经的幸福也都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

　　宗余也叹息着低下头，像是在后悔自己曾经的决定，却又说不出话，

　　林瑜晓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宗静园胸前的被子，一如多年前，温柔安抚着，被噩梦惊醒的女儿...

　　第二天傍晚，徐勍与肖艾之才处理好警局事务，打算到医院探望时，宗静园已经不顾阻拦地抱着悠理回了家。

　　一路上宗静园并没有仔细观察城市的样貌，虽然想得到又出了怎样的乱子，但却无心在意。

　　下了车，只有家对面的建筑闪着泛黄的灯光，垃圾箱旁堆满了无人处理的‘废铜烂铁’，早已被替代的工人笨拙地拿着工具，愁眉不展地维修着线路。

　　“学校与医院虽然都配有自主发电系统，但我们家就遭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

　　进入房间，将女儿扶到沙发上坐好，宗余立刻掏出压箱底的蜡烛，将昏暗的空间照亮。

　　屋子里传出怪味儿，林瑜晓皱着眉，靠着老式手电筒仅剩的电量来到厨房。

　　“冰箱里的东西，怕是都化了，这怎么...”

　　岛台上的残局与锅里已经不成样子的肉块，本就吸引着林瑜晓的视线，

　　打开冰箱门的瞬间，其内的景象更是使呼吸停滞。

　　忽然想起悠理留下的痕迹，宗静园竟想叫母亲不要将烂掉的排骨丢掉，

　　行至厨房，却也震惊于，微光下的景象。

　　冷冻区整齐地摆着一排又一排的饺子，安静地躺在保鲜食盒里的，是勉强可以辨别的一道道美食。

　　“这么多饺子，青椒炒肉，蒜蓉油麦菜，都是...”

　　都是她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

　　“甚至还炸了油条...她...她...”

　　感动的笑与模糊的视线随着已经无法入口的食物一同扭曲，宗静园看向悠理衣料下许久没有排放的残渣口，

　　只觉胃部也随着心脏扭在了一起。

　　“英雄的牺牲，是苍生先于个人的选择，可悠理所做的一切一切，竟全部是为了我...不该，把我放在第一位的...”

　　“......”

　　微微晃动的火苗映照着沉默的室内，变了形的影子颤抖着蜷缩起来。

　　感受不到饥饿的深夜，宗静园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躺在床上的，只是真切地感受到，

　　一个人的夜晚，较从前煎熬无比，

　　“原来这一切，才是对从前只活在自己世界的我，做出的惩罚...”

　　眼泪几乎流干，宗静园握着那双不会再安抚自己的手，却怎样也想不到，悠理任何脱离自己影响的喜好。

　　其实自己，不过是把悠理当作了自我满足的机器吧？

　　自己和那些没有感情的驱使者，也并无差别...

　　如果自己早一些将更自私的想法说与悠理，

　　如果她知道，最让自己开心的事，其实是抛弃一切和她在一起，悠理是不是就不会，进行胡乱的演算了...

　　“老天爷，如果这样的惩罚令您满意，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宗静园决意，要教会悠理的第一件事，

　　是先爱自己。

　　再‘自私’一些，

　　才是成为人类的第一步。

　　窗台上的两颗红豆早已不见，这一次，宗静园却不知，该如何怀念，仍在自己身边的人。

　　眼中的血丝在月光下愈发明显，彻夜未眠的宗静园，似乎在那轮弯月中，找到了最佳的服刑场所。

　　“我要去那里。”

　　直到第二日傍晚，徐勍和肖艾之拿着慰问品来到宗静园家中时，

　　才听到一言不发的人，久违的开口。

　　突兀的发言却惹得大家一头雾水，

　　“什么？”

　　电力恢复后，无法舍弃的餐盒又被放回了原位，拿着新鲜水果站在茶几前的林瑜晓，来不及惊喜女儿的变化，率先发出疑问。

　　“她说了，在那里等我。”

　　透明的皎白球体安静地飘在窗外，顺着女儿的视线望去，宗余这才想起，悠理也时常提及的月亮之说。

　　“...静园...”

　　妻子无奈的眼神中，宗余试探着开口：

　　“可是，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没办法...”

　　“一夫集团上个月也开启了探索月球的征程，我有信心，学会操控飞船。”

　　虽安心于女儿没有绝望的想法，但飞去月球什么的，却也算不得令人放心的做法，

　　“可以是可以，但是...”

　　思索着缓兵之计，宗余认真地看向女儿，

　　“爸爸也会想办法，让悠理再一次醒过来，行吗？”

　　“......”

　　宗静园眼里仍是不由分说，

　　安静了许久的肖艾之，看着眼色将身子前倾，笑着缓和道：

　　“算了，也是个盼头，我曾祖父当初就是个飞行发烧友，还有很多书和记录留在我那，到时送你。”

　　“谢谢。”

　　气氛虽不再过分沉重，但第一次接受这样正经的感谢，肖艾之只觉得别扭，

　　“切，但是你别忘了，还有父母，和朋友。”

　　“...嗯...”

　　气氛有些微妙，徐勍也望向宗静园，无声的对视诉说着内心。

　　同样不接受多余的矫情，肖艾之又笑着打开话头：

　　“说起来你们都不知道吧，那个破石头，根本就不像报道所说，是我曾祖父带人发明的，其实是他有一天无聊，又去年轻时探索未果的黑洞附近晃悠，机缘巧合下带回来的，这个，只在他最后一次的飞行纪录里才有，现在这个秘密，可以当成笑话听了。”

　　也是忽然想起，这个早已被抛到脑后的所谓家族‘机密’，肖艾之本就不甚在意。

　　“原来是这样吗？”

　　宗余却有些震惊，不过回想起老师曾对黑洞的感叹，倒也算有迹可循。

　　“现在说起来，只觉有些荒唐。”

　　宗静园却将这笑话听了进去，轻抚怀中随着窗边气流微微浮动的秀发，又望着远处有些出神，

　　“也许去那里，真的可以遇见...奇迹。”

　　不出几日，宗余便看着无精打采的女儿逐渐回归正常的生活节奏，

　　虽然吃饭时也一直抱着肖艾之拿来的书籍，但至少不会对曾经喜欢的菜产生抵触，也开始打理起许久未曾修剪的头发来。

　　悠理的胃部也被清理过，虽仍是片刻不离身，但林瑜晓知道，女儿也为她精心地打扮过了。

　　抓紧机遇，一夫集团如今的情况是忙碌又繁荣，几乎得不到一刻休息的吴一夫仍奔波于两点之间，

　　说不清因着什么缘故，吴一夫并未道出惋惜，只是一刻未曾迟疑，便答应了宗静园略显荒唐的要求。

　　看中一夫发展前景，刚刚加入探月计划的毕业生汪儒，在看着站在董事长身后的人后，却露出了无比疑惑的神情。

　　“那女的是吴董什么人啊？还有，那轮椅上昏迷着的人，又是谁啊？”

　　看着几人向老师说着什么，汪儒不禁与学姐八卦起来。

　　“不知道，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加入的样子啊...”

　　学姐耸着肩，汪儒不解地继续观望，身边女生的小声讨论却牵引了耳朵，

　　“她和吴董的关系好像不一般，之前还一起吃过饭，只不过那时候，轮椅上的姑娘，还是好好的。”

　　“不一般是...”

　　“那就...小汪，以后你抽空帮助宗小姐练习，有什么困难及时沟通哈。”

　　与学姐对视的同时，老师突如其来地靠近与点名，另汪儒来不及预料的心脏随着眼皮剧烈跳动起来，

　　“啊？啊，好的...”

　　来不及推脱，无力与不安瞬间袭来，却并没有产生抱怨的心理，汪儒挤出礼貌的微笑。

　　简单的介绍后，汪儒只觉得，面前这位叫做宗静园的女生，似乎隐藏着许多故事。

　　那双眼简单地环视四周后，便又聚焦在紧紧握着的轮椅上。

　　学姐同情般拍了拍汪儒的肩膀，又庆幸着随老师进入了实验室，

　　比起追着学姐讨要学习笔记，此刻的汪儒竟莫名更想知晓，面前人飞行的意愿，到底是因何而起。

　　“从哪里开始？”

　　出神之际，温和却不掺杂丝毫情绪的声音响起，汪儒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啊...哦，既然您已经有了理论基础，那就从...失重训练开始吧？”

　　“好。

　　将轮椅放到一旁，那人在沉睡的脸颊爱抚的模样，是唯一一丝情感的流露，

　　满是爱意的眼毫不畏缩地走向头低位卧床，汪儒回想起自己当初的轻微抵触，心中不禁产生了羞愧与敬佩。

　　只是那人，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眼神，

　　哪怕是在转椅上，汪儒都觉得，她是始终微笑着，看向悠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