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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碰盘 ...

  •   鱼肚白泛起,微弱的光线透过薄脆的窗纸,以窗棂为羁绊,映出一片光的身形。

      玉兰懵懵的睁开双眼,虚望着无形的光明,缓慢的爬起身。

      哥儿姐儿要“闻鸡起舞”,他又跟着收拾了一通,伺候好这两个主子,又到夫人跟前露个脸,夫人那里说不用他伺候,又把他打发了回去。

      他呆呆思量了半晌自己的去处,再回过神,日头已经爬过了树梢。

      夫人身边只带着金梅和她的养娘陈妈妈,留下玉兰这个大丫鬟照看哥儿姐儿。

      可哥儿姐儿还有他们的书要读,自有先生辖制,也用不着他在跟前伺候。

      一左一右都有事做,倒是把玉兰这个失意的闲人显出来了。

      他一时间虽清净,却也有些无措。

      左思右想,他最终决定去下廊走走,和那个义士碰碰盘,至少探探他的底细。

      上房到下廊很远,至少要走过三道抄手游廊,若要近一些也可以从后花园穿过,一刻钟左右的功夫,就能走到。

      游廊里人来人往的,他不愿当别人的热闹,索性从后花园绕过去,也近一些。

      拂开几缈烟柳,跨过几道画桥,活水湖银亮亮的一片,直晃人的眼。

      愈近愈听得棍棒的破空声,苍劲有力,只听响就让人胆寒颤栗。

      玉兰走近,不禁赞叹,好俊的棍棒功夫。

      棍法刚劲,外功浑厚,好似游龙翻云,猛虎出山,又有虎啸龙吟之势,让人不禁汗毛倒立,几乎想拔足狂奔。

      这莫名激起了玉兰沉寂许久的战意,手心一阵阵的发痒发烫,好在他忍住了切磋的冲动。

      武松这几轮棍棒打下来,顿觉心胸开阔了许多,连胸口的郁气都抒散了不少,他侧着身子,一手拄着梢棒,另一只宽厚的手掌撇去额头的汗水,还扯了扯汗湿的上衣,无意的露给玉兰一张分布了饱满的天庭,料峭的眉峰,高耸的鼻梁和一张不断呼气的嘴唇的俊朗侧脸。

      玉兰扶着柳树看他舞刀弄枪,一时间目不暇接,失神松懈,见他停下,不由得鼓起巴掌来,武松一双锐利眼顿时锁定了他!

      “何人——玉兰姑娘?”

      玉兰也愣了一下,而后大大方方的站出来,在与武松相隔四步的位置站住脚,抬头看他一脸汗水,猝然笑了。

      武松的表情从惊讶变成茫然,直到玉兰递给他帕子才露出一丝羞赧,也亏他皮糙肉厚,看不大出来。

      “玉兰姑娘怎么在这儿?”武松没接玉兰的手帕,只拿袖口潦草的擦了擦。

      玉兰被这两声姑娘叫的脑门突突的疼,比划了几个手势,发现武松看不懂,随即一把拽过武松的手,在他手掌上划拉出有些歪扭的几个字:

      ‘叫我玉兰’

      武松呵呵笑了笑,一边抽回手,一边问他有什么事。

      玉兰想了想,自己总不好说是专门来看他的,灵机一动指了指后花园里种的花,连比划带写的告诉武松,他是来后花园采花的。

      可他两手空空,如此拙劣的谎话自己都不信,如何能说服在江湖里摸爬滚打的武松?

      果然,武松眼中闪过几丝怀疑,但他却没有点破,只是笑了笑,提起梢棒要走。

      玉兰正低头臊得慌,见他走哪有不同意的?

      正要挥别武松,打后花园东边又来了一行丫鬟,都十四五岁大,娉婷袅娜,叽叽喳喳,猛的见了这两个“大红人”都愣了一下。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处,还有婚约链接,在外人看,怎么瞧都不是寻常碰面。

      武松懂得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一边踅住,一边给玉兰使了个眼色,玉兰领会,急忙转身走了。

      独留武松一人面对着十几双充满好奇与八卦的懵懂双眼。

      武松:“……”

      玉兰脚下不停,像是要飞起来。

      他一手遮着脸,一手攥着拳,耳根子通红一片,一阵旋风似的疾步走回上房。

      我的九黎老祖,这是他头一次这么难堪!

      到了晚间,夫人和陈妈妈在屋里看账,顺手打发金梅和玉兰在小屋吃晚饭。

      金梅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咬着筷子咯咯的朝玉兰笑,笑得玉兰毛骨悚然。

      金梅给他夹了一道凉拌藕丝,“喏,千里姻缘一线牵!”

      玉兰嘴角抽搐:“……”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我听人说,你白天去找那个武义士了?”

      金梅双眼弯出两道弧度,食指划着自己的脸,“青天白日的,羞不羞呀。”

      “……”

      他恨不得把头低到□□里!

      哪个嘴巴这么碎!

      自觉栽了面,玉兰连着好些天没到后花园去,想着避过这阵风头,可张都监不知道从哪得来的信,隐晦的责骂他懒散。

      玉兰白眼都翻到天灵盖去了,越想越气,大半夜溜到张都监的书房跟前,放生了一只小臂长的蝎子,蛰得那贼老头呜呼了一夜。

      玉兰这毒夫乐得三天合不拢嘴。

      连去找武松都乐的跟朵花似的。

      他叩了叩门,武松在门里应和一声,趿拉着鞋就来开门。

      见是玉兰,他愣了愣,“你……”

      玉兰点点头,是我怎么着。

      他打量武松刚起不久,索性推开他,从屋里端个盆出来,打一盆水,供武松梳洗。

      武松还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推辞几番。

      而玉兰却我行我素的很,绕过他把被褥和床榻快速收拾好。

      武松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也太积极了吧。

      他一边思索一边梳好头,笑道:“玉兰如此好意,武松愧不敢当。”

      玉兰摇摇头,把残水泼尽,见武松收拾停当,又亲自送他到张都监那儿。

      和张都监碰了盘,他又翻着白眼到张夫人那伺候。

      张夫人见着他还很惊讶,“不是去武义士那里伺候了吗?怎的回来得如此快?”

      她也不等玉兰回话,从妆匣子里抽出一根琉璃铜钗,递给玉兰笑道:“下个月是你的好日子,你拿着,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玉兰身子一僵,半晌后忽的跪下,双手高举接过钗子,动容的眼圈发红,嘴唇哆嗦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直起身,蘸着洗脸的香水在妆台上写:

      ‘夫人大恩玉兰虽死难报’

      张夫人不禁眉开眼笑,“这个呆丫头,我怎么就予你大恩了?”

      金梅在一旁笑道:“玉兰姐是忠仆,那日遇到强人,要不是玉兰姐勇敢的挡在夫人面前,真是不敢想如今是什么光景。”

      她向玉兰笑了笑,“可还要说夫人宅心仁厚,素日里宽待奴婢,对待我们就和亲女儿一样,屈尊降贵的、衣不解带的照料了玉兰姐好些天,我们才打心底里把您当亲娘啊。”

      这哄的张夫人花枝乱颤,却又笑骂金梅,“我把你这张油嘴!”

      屋子里都是快活的气息。

      张夫人又想到了什么,对玉兰道:“老爷昨晚和我说过,这段时日你先可着武义士伺候,我这里还有金梅。——你放心,月钱不会少你的。”

      “你只需全心全意的照顾那个武义士,不可懈怠,丢了老爷的脸。”

      玉兰听张夫人的口风,便知道她并不知道张都监招来武松的真正目的。

      他不由得思索起张都监的意图来。

      张都监是个真孙子,干的那些损阴丧德的事从来不避着手下人,这也是他能在短短十几日内就摸清了张都监人品的重要原因。

      张都监那厮滑得很,做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而他此刻就占了地利人和,想做什么不都是轻而易举?

      一想到张都监,玉兰的眉心连着百汇穴都一阵抽痛。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结果,索性放过自己。

      自从不用在张夫人跟前伺候,玉兰的空闲就富余了起来,毕竟武松现在是张都监跟前的大红人,应付各种应酬,经常不着家,身价也是水涨船高,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玉兰甚至都开始揣测那张都监其实没什么阴谋,只是单纯瞧上武松的好身板了。

      可惜的是他尽管有了富余的空闲也无事可做,扫完武松房跟前划分的小片空地,游手好闲的人就坐在房里发呆。

      日头薄近山头,玉兰捂了捂肚子,迟钝的起身,想着到了饭点,武松应该回来了。

      打满了的水桶在玉兰手中轻如鸿毛,迈进武松房门时,玉兰还轻松的抬手制止了试图帮忙的武松。

      他指了指床榻,意思是:哪儿清闲去哪儿,不要妨碍他干活。

      但不知武松意会到了什么,竟然满脸动容。

      玉兰把今天的脏衣服扔进盆里,搬个小马扎埋头苦干,搓着搓着,疑惑的“嗯”了一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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