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安】(ABO)你们不对劲还是我不对劲》祁含章

6、第 6 章

　　烟。

　　升腾。缭绕。

　　卷舒。消散。

　　黑暗中，有红色的光点在微微跃动。

　　磷粉般的灰屑星星点点，从指间垂落。

　　冲矢昴掸掸烟蒂，双肩向后，倚靠在墙壁上。他垂着双眸，盯住未烬的烟头，还有一部将要响铃的手机。

　　工藤宅内一片昏暗。窗帘紧闭，将房间密封成一具棺材。案几上潦草摆放着拆封或未拆封的药盒与喷雾，还有被卸下的石膏板以及打着结的绷带。

　　在等待的过程中，冲矢昴的眼睛扫过桌面上的药盒。这种凌乱的摆放本不应该出现，然而饶是赤井秀一，此时此刻也没有了心情去打理。他抬起夹着烟的手，咬住滤嘴，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烟雾氤氲，很快燃尽，赤井秀一将烟头摁灭。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起身走到茶几前，俯身拾起桌上的药盒。

　　“抑制剂，”他喃喃，“还有阻隔剂……”

　　“果然，情况要比之前想象的还要复杂。”

　　赤井秀一合上双眼。当视觉封闭后，其他五感就变得异常敏锐起来。

　　灰尘。
　　浓郁的烟味。七星混着万宝路。

　　工藤女主人在家中惯常使用的香氛，还未消散干净。
　　家具的松木香味。

　　时针的滴答声。

　　还有……

　　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微弱的威士忌酒味。

　　那是一种赤井秀一无法形容的味道，出现在今日早晨的枕头上；在他刚刚睁开眼时，不留痕迹萦绕在鼻尖，松松包裹住他。如果语言可以联觉，那这种气味，尝起来应当是——

　　应当是……

　　金色的。流动的。

　　颤抖的。

　　琥铂色的，潮湿的。

　　他难得焦躁，带着些许起床气坐起。甫一转身，却看到床头柜前摆放着一板刚打开没多久的药片。FBI的探员并没有这种习惯，也对此毫无印象。赤井秀一眯起眼睛，心底涌出一种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的直觉。

　　他拿过来查看，铝板背面每个字都能明白，但是完全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没有说明书。没有医嘱。那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又加深了。赤井秀一迅速穿好衣服，在家中寻找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

　　没有。
　　没有任何被侵入的迹象。

　　要说的话，他只在家中翻出来几个可疑的瓶瓶罐罐。这些东西摆放得极为隐蔽，甚至在井秀一用来藏枪的密室暗格中。熟悉这些角落的人只有赤井秀一自己，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这些玩意，他甚至不知道这东西是些什么。

　　他尝试搜索关键词，出来的结果让他皱眉更深。

　　这个世界不对劲。赤井秀一如此确信。

　　为了求证这一点，他在清早六点钟的时候，敲开了阿笠博士的家门；在清早八点种的时候，来到了毛利事务所楼下。

　　然后，他闻到了。

　　波本酒的味道。

　　以及从自己身上溢出的烟味。
　　还是他鬼使神差买来的，七星爆珠柠檬味*的烟味。

　　那包烟现在已经抽完了，烟灰缸内躺着数具残骸，堆积成山。满屋子缭绕着焦油与烟草的香气，于是手机铃声响起时闪烁的指示灯光，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喂。”
　　冲矢昴叼起一根万宝路，右手夹着电话，随意甩了甩左臂，而后单手点烟。

　　“秀！是我，”朱蒂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看到新闻了吧！”

　　“嗯。”

　　“听我说，总部那边刚来消息，这次事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你是指阿莫斯·沃文之死？”

　　“诶？你怎么知道他死了？对，我要说的正是这件事。这个消息还被封锁着，阿莫斯·沃文在自己的安全屋自杀了！”

　　“阿莫斯·沃文？”电话这边的男人夹着香烟，皱起眉头，“他可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所以现在总部怀疑是暗杀，只不过被伪造成了自杀现场罢了。这一切发生的简直太快了，根本就是有计划的。”

　　赤井秀一捡起石膏和绷带，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坐在沙发上，重新开口：“这和他们一直在跟进的案子有关吧。他们俩不是一直在追查那桩棘手的案子么。”

　　“是这样的没错。啧，看来还真的有人狗急跳墙了。之前就放出烟雾弹，说什么沃文的信息素和犯罪现场遗留的费洛蒙吻合，我真的是服了那帮媒体了，这种事情要经过CSI的痕检才能确定吧。如果经由化学合成的味道和别人的信息素相似就可以给人定罪，那世界上的冤假错案也只多不少了……”或许是因为对方是值得信赖的同伴，也是自己曾经的恋人，朱蒂·史达林下意识抱怨了几句。但电话那头的赤井秀一久久沉默不语，朱蒂有些疑惑，以为他那边通信不好，“秀，你在听吗？”

　　“……抱歉，”他说，“在想一些事情。”

　　“总而言之，他们一直在追查的案子，”FBI的搜查官断言，“和这次的事件绝对脱不了干系。”

　　“既然如此，总部为何要联系远在日本的你我？”

　　“其实严格来说并不是联系我，”朱蒂沉下声音，“而是你，秀。”

　　“因为阿莫斯·沃文死前留下的信息，很可能与那个组织有关！”

　　——

　　与此同时，米花市一处商场内。

　　降谷零压低帽檐，确认四下无人后，走进负一层的洗手间内。洗手间门上挂着“检修中”的牌子，他关上门，反手落锁。

　　洗手间内很空旷，数面巨大的壁挂镜悬在洗漱台上。镜面反射，彼此折射出静立的幢幢人影。可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黑田兵卫倚在大理石制的面池旁边。

　　“希望你找我确有急事，”独眼男人并未抬头，“在这里见面并不是一个妥善的选择。”

　　降谷零知道，男人话虽如此，但眼下这方洗手间内，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媲美安全屋的存在了。他稍微放下心来：“安室透很可能被盯上了，我害怕家里已经装了窃听，安全屋也不方便回去，只好选在这里。幸好之前被泼了一身酒，换了一套新衣服。放心，我身上没有其他东西。”

　　黑田稍感意外，他抬起头来打量面前来人，然后用些许不赞同的口吻问道：“被泼了一身酒？”

　　“说来话长，”降谷零有些无奈，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只好选了几句话挑明重点，“先请您不要太过惊讶，我确实是降谷零本人。但是不知为何，我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所谓的第二性别这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黑田打断：“你发情了吗？”

　　“呃、我只觉得有点发热，并没有其他症状。”

　　黑田兵卫点点头，似乎毫不关系自己的部下为什么会丧失关于第二性别印象的事情。降谷零看自己的上级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再一次感叹这个男人的处变不惊。这人为什么能毫无心理负担就接受这些消息啊，降谷零未免有些想要猜测，也许黑田卫兵相比这件事情为什么会发生，更加看重这件事一旦发生、应该如何处理吧。与其关心原因或过程，这位公安在意的更多是结果。

　　“你身上没有其他味道。”黑田开口，明明是一句陈述，却有询问的意思。

　　降谷零犹豫片刻，权衡之下，决定实话实说：“我闻不到。但是今天又很多人说我身上有酒味。”自己现在对这个世界完全不甚了解，如果对知情者有所隐瞒，说不定会错失有用的情报。

　　“为什么现在没有了？”黑田又问，这一次的语气明显比上一次重很多。

　　“我吃了抑制剂。”

　　“哪种？”

　　“Alpha抑制剂。”

　　“……”沉默。

　　这种沉默让降谷零难得忐忑起来：“……我的性别莫非是Omega吗？”

　　黑田并未直接做出回答，只是说起了上一个问题：“事实上，不论吃哪种抑制剂，Alpha的或是Omega的，对你来说都是错误的决定。”

　　“什么？”

　　“你确实是稀有性别，”黑田看向微微错愕的降谷零，“你已经询问过风见裕也了吧，他给不了你答案，这是正常的。因为你比正常的A或O都更加稀有，降谷零，你是天生的谍报工作者。”

　　“哈？”

　　“这里实在不是谈论这些事的好地方，”黑田理事官叹了一口气，“但是你似乎很急切的样子。也罢，早点知情更好。长话短说，你是——”

　　——

　　“登船者的新身份——”朱蒂歪着脑袋，用肩膀夹住手机，一边翻找着平板中的资料，“将会是个新加坡籍医生。”

　　“已经确定了吗？”

　　“错不了，”朱蒂啧了一声，“就我们掌握的情报来看，三天以后‘鸟岛’号（BIRD ISLAND）豪华游轮，会有相关人士参与。该死，这次航行的出发地与目的地都不在美国，想要混进去很麻烦。幸好那个新加坡医生欠了FBI很大人情，答应借出个人身份信息。”

　　英语教师絮絮叨叨，赤井秀一咬着烟开口：“朱蒂。”

　　“嗯？”

　　“…………”

　　他叫出她的名字，却并未说话。电话两边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朱蒂犹豫着说道：“秀，据我所知，你曾经在匡提科上过弗朗克先生的课。我以为你对这个案件很上心。”

　　“他确实是我的老师。甚至他的学生阿莫斯·沃文也算是同窗和同僚。只是……”

　　赤井秀一揉捏眉心，他确实有着弗朗克案的记忆。刚刚查阅的卷宗里，也看到弗朗克用加密语留下的讯息。那位老者尚在匡提科教课的时候，曾经自创一套密码系统；彼时未对学生全盘托出，又经多年修改，已与当年的符号体系相差甚远，但是基本原理还是老探员长年累月的习惯性思维。作为他曾经的学生，赤井秀一是少数能看懂暗语的人，在案件发生不久，就明白了老师是因何身亡。

　　但是，这不包括突然增加的第二性别相关信息。在还没有彻底理清楚这个世界之前，用更谨慎的态度对待任何事也不为过。

　　“只是什么？”

　　赤井秀一沉默片刻，然后开口：“关于我的第二性别——”

　　——

　　“关于你的第二性别，”黑田兵卫扶了扶眼镜，脸色有些阴沉，“我失去过十年的记忆，所以并不清楚你具体和哪位高层签署过协议书。但是你经历了一次改造手术，降谷零，于是你从一个发育不完全的Omega，变成了一个几乎不会受第二性别困扰的‘自由人’。”

　　降谷零迅速抓住重点：“发育不完全，还有……手术改造？”

　　“恕我直言，是失能的Omega，子宫和腺体几乎相当于不存在，也无法生育后代。”

　　金发的公安完全没有觉得被冒犯到或者什么。事实上，在听到自己的上级一脸严肃地说出“子宫”“生育”这类词的时候，降谷零觉得很出戏，就好像黑田兵卫在对自己详谈什么三流小说的故事梗概一样。就算是现在管理官指着自己说“降谷零，日本公安命令你为国家女装”，他也不会有什么情感波动的。

　　“……这会对我，”降谷零木着脸，“有什么影响？”

　　“比Beta们更敏锐的五感，更优越的身体素质，以及永远不会有发情期或易感期的困扰，凡此种种，你都是特工或者卧底的最佳人选。”

　　……好吧。
　　既然这样，那也只好坦然接受了。

　　“不过，关于我身上的味道？”

　　“那则是另外一道保险。”黑田直视他的眼睛，“一般情况下，你没有发情期，只需要半年注射一次特制药剂，维持体内环境稳定即可。但是，考虑到意外情况，你身上确实会有散发费洛蒙的可能。于是你自己要求进行手术，在发育不完全的器官中嵌入人造腺体，这样一来，即使存在信息素外溢的情况，你真实的味道中包裹着合成的费洛蒙，互相掺杂，即使是用最新痕检技术，也无法分辨你的真实性别。”

　　难怪了。之前那帮高中生应该是以为自己是Omega，还有那个中年男人，在看自己情绪波动后又以为自己是Alpha。降谷零思考着，因为早上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所以一步错，步步错，信息素也没有能控制住。这也许也是赤井秀一给自己抑制剂的原因？啧。相比毛利父女，他这番好心还真是直露呢。

　　——

　　“易感期的Alpha会不会受到外界影响？”朱蒂有些意外，“从你口中听到这个问题可真是不可思议。”

　　虽然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赤井秀一本能知道自己应该撤回前言。

　　“你可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Alpha，抑制剂和阻隔剂这种东西在你面前完全没了存在的必要，”朱蒂挑眉，“要是你都这么说，我觉得世界上其他的Alpha们应该丧失做Alpha的资格。”

　　“我姑且当做是夸奖了，谢谢，”他掸掸烟头，“但我不是在说笑。”

　　“老天，难道这个世界最信赖你自控能力的人只剩我了吗？”女人夸张叹了口气，“赤井秀一，你不要怀疑自己的人格魅力啊。”

　　“哈。”赤井秀一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我当然有用过。”

　　“什么？”

　　他舔了舔嘴唇，手指摩挲着药品的包装外盒，决定等等把桌面上的瓶瓶罐罐重新收纳回去：“没什么，你继续吧。”

　　“总之，”朱蒂接到，“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不然我们再考虑一下其他人选？卡迈尔虽然身形壮硕，但是也有别的探员。”

　　赤井秀一手指顿住，片刻过后，他再次开口：“不用了。我会负责的。”

　　“秀，”朱蒂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补充一下，“如果你对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存疑的话，要不要抽空去医院看看？”

　　——

　　“就你自己的身体健康而言，你不应该吃来路不明的抑制剂。”黑田如是说。

　　“当时情况紧急，”降谷零双手抱臂，也像黑田一样，倚在背后的墙壁上，“如果没有及时服药，信息素泄露可能范围更广。”

　　“所以我说，就你自己的健康状况而言。毕竟任何人都不清楚，乱吃抑制剂会对你的生理机制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我现在觉得还好，副作用不是很大，烧也有退下去的迹象。”

　　“稳妥起见，这两天你还是去做一下身体检查吧。”

　　“不。”

　　降谷零开口：“来不及了。”
　　“没有时间了。”赤井秀一说道。

　　“事实上，黑田管理官，今天之所以坚持面见您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降谷零神色严肃，他直视上级的眼睛，拿出了那部显示着未知送信人短信的手机。

　　赤井秀一站起身，看向被窗帘紧紧封闭着的窗户：“就在三天后，加勒比海那艘将要启航的豪华游轮——”

　　——“朗姆要我暗杀日本国土交通大臣政务官新谷幸治。”

　　——“指向了两位FBI探员生前所追查案件的最后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