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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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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春,正午阳光下的街道,突然被远处而来的一群黑影打破宁静。
“快,快到西市口瞧瞧去,那田狗官下马啦!”
“真的啊,太好了太好了,大快人心啊,咱们赶紧去看看。”
“据说被押在囚车里,巡抚大人要带他回京受裁呢。”
“我这儿有烂菜叶子臭鸡蛋,走走走,受了他这么些年的欺压,我非得砸死他不可!”
这些深受田大人所害的百姓欢呼雀跃地跑向西市口,人人脸上都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任悠悠在自家铺门前坐着,听到这一喜讯兴奋地直鼓掌叫好,她回头看着爹爹,只见他掩面抽泣,一手还在膝盖上来回摩挲。
他这条腿是被田狗官给害的,被打的那天晚上他听出了其中两人的声音,正是田狗官的家丁,可他没有证据,又知官官相护,状告无门,只好忍气吞声。
如今田狗官被捕,任大宝自然是高兴,可再怎么高兴,也换不回这条好腿了。
任悠悠明白他的辛酸苦楚,便也敛起笑意走到他身旁,蹲下宽慰道:“爹爹,您放心,我一定会为您找到更好的大夫,治好您的腿。”
“唉…这前前后后也换了三四个大夫了,一开始都信誓旦旦说有得治,可最后还是甩甩袖子走人了。药喝了不老少,钱也花了不少,依我看还是别治了吧,反正我也这么大年纪了。”
任大宝垂首摇头叹气,整个人看上去颓丧得很。
他从前是那么的威风得意,凭着杀猪宰猪的一门好手艺,到哪里都受人吹捧。
当初开肉铺的时候,别说是本镇的乡邻了,就是旁的镇上都有人专门来找他买肉的。
可是现在呢,他整天拄个拐杖,能走的最远距离也就是从后院到铺门口,连小几十斤的米袋都扛不住。
吃个饭要人盛好端给他,洗脚也要媳妇儿帮忙,就连解手都蹲不下身,还得扶着墙缓缓往下沉。
这样的日子,他一个内心骄傲的人能熬到现在,也是实属不易了。
任悠悠何尝不懂他的辛酸苦楚,“爹爹,治病就是这样,三分治七分养,人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您千万别着急,也别放弃。”,任悠悠笑着给他鼓劲儿,像是小太阳一般温暖纯净。
任大宝望着贴心懂事的女儿勉强笑了笑,伸手揉着她的头顶,后又叹了声气,“丫头啊,都是爹耽误了你,若不是为了给我看病吃药,这会子上门来提亲的人家不知有多少呢。”
任悠悠闻言站了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抠着围裙下摆,面红耳赤,背过身去害羞道:“爹,您不是说不着急让我嫁人嘛。”
“再不急,也得预备着呀,难道还让你在家待一辈子不成?”
先前有几个人家,曾旁敲侧击的跟任大宝夫妇提过想娶任悠悠,任大宝本想着今年过完年再跟任悠悠说的,可没想到出了一场变故,腿断了耳聋了,那些原本主动上门求亲的人家又都当作无事发生了。
一开始任大宝觉得无所谓,任悠悠机灵又能干,嫁给谁都是那户人家的福气。
可时间一久,他这心里也有些不安定了,担心他身体不好成了拖累,耽误了任悠悠的终身大,终究是为人父母,又怎会不为女儿发愁呢。
“那就待一辈子呗,谁规定年纪大了就必须成婚生子了,这嫁为人妇之后要守的规矩太多,肯定不能像现在这般自由。”
任悠悠虽穿越了,可思想还是很现代的,如果不是相互有意,她宁愿一辈子不嫁,也不想将就。
“你这丫头,又在胡说八道了。”,王竹琴从后院掀帘走了出来,伸头往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接着走到任悠悠身边,握着她的手道,“悠儿,咱们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娘问你一句话,你老老实实的回话。”
任悠悠眨眨眼,“什么事啊娘。”
“前些日子你被关入狱,那贺家三公子为你忙前忙后,我跟你爹都看在眼里了,事后他也不图回报,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我和你爹不知道的事呀?”
王竹琴早就想问她了,又怕她腼腆不肯说实话,总找不着合适的时机。
恰巧今天他们父女俩提了起来,这才有理由打探打探女儿内心的想法。
“什么不知道的事呀,我听不懂。”,说完,任悠悠咬着下唇眼神躲闪。
“你这孩子,你连他对你是否有意都不知道?”
,王竹琴皱着眉头干着急, “唉…好巧不巧,这顺儿又在外边做官,若他在家的话也好请他旁敲侧击的问上一问。不过,下月初十你外祖父过七十大寿,顺儿他自然是要回来的,到时再说也不迟。”
说实话,任悠悠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算什么,是朋友,是暧昧?又或者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虽然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她就是没有勇气问贺然。
恰在此时,说曹操曹操到。
“咳咳,伯父伯母。”,贺然站在铺门口给任大宝父母作揖行礼,抬头的瞬间快速瞥了任悠悠一眼。
这一家三口聊得太投入,竟不知贺然何时到的,也不知他将刚才的谈话听进去多少。
任悠悠从未觉得如此尴尬,闭着双眼悔恨又羞耻地转过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辈子都不出来了!
“贺公子来了,快坐快坐。”,王竹琴见女儿双颊泛红,便主动迎上前去跟贺然说话。她也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懂得那层窗户纸没捅破之前那种腼腆又别扭的滋味。
“伯母,您就别这么客气了,还是叫我贺然吧。”,贺然乖巧坐下,道明来由,“今日田大人被收押巡街,我想着伯父腿脚不便,就雇了辆马车,想带伯父一起去看看那田大人的落魄样出出气。”
王竹琴闻言咧嘴笑了出来,心想看来是不用向王穆顺打听什么了,这都这么明显了,贺然若不是对悠悠有心思,又何必费这些精力呢。
“瞧你这孩子,难为你想得周到,那我们就去看看吧。”,王竹琴想给他们俩多一些相处的机会,便给任大宝使眼色。
自从上回贺然费心搭救任悠悠出狱之后,任大宝也一直心存感激,其实他对贺然也没什么意见,小伙子一表人才家境殷实,任悠悠嫁过去大多是享福的。
只是他常年走镖,路途艰险,万一和他大哥贺泽一样出了意外,那岂不是要让任悠悠守寡?
除了这一点之外,他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铺门口,任悠悠给门板上锁,贺然则搀扶任大宝夫妇上马车。
关好门后,任悠悠转身。
只见贺然正笑着站在马车上朝她伸手,他笑起来很干净很青春,少年公子风度翩翩。
犹豫了片刻之后,任悠悠掌心朝下,与他指尖相触。
他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手心温暖有力,不知是否因为紧张,掌心还有些许汗渍渗出。
任悠悠坐上马车后,悄悄从轿帘里递出一块手帕给他擦汗,王竹琴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蹲在任大宝身后偷笑着。
透过轿帘的缝隙,任悠悠看到贺然在前面一边驾车,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手帕塞进了衣裳里,她抿着嘴唇微微上翘。
半柱香后,四人驱车来到西市口。
只见街头熙熙攘攘,密密麻麻的人群将囚车四周围的水泄不通,辱骂之声不绝于耳。
“狗官,你也有今天!!!”
“叫你贪恋权势,断案不明,丝毫不把我们老百姓放在眼里,如今叫你也尝尝牢饭的滋味!!!”
“我儿一生勤勤恳恳,却被你这狗官诬陷偷窃,活生生挨了三十大板,直到如今还瘫痪在床,狗官你不得好死!”
“狗官,还我夫君命来!!!”
街道上群情激愤,这些人都是受田狗官迫害过的无辜百姓,有的人家明明是原告,却因他收受贿赂成了被告,强逼着人家赔礼道歉还不算,甚至还要挨一顿毒打。
如今他终于被绳之以法,百姓们无不欢呼雀跃,有朝他吐口水的,有扔臭鸡蛋和菜叶的,还有念诗骂他的,就是没有一个觉得可怜的,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因得!
任大宝腿脚不便,只能站在外围跟着大家一起咒骂,而贺然则领着任悠悠穿过人群,一点一点挤到前排。
由于大家都对田狗官深恶痛绝,所以此时也不分什么彼此,任悠悠空手而来,却被周围百姓塞了一手的烂菜叶。
她和贺然分了菜叶,一起朝着囚车丢去,一边丢一边跟着骂,将这段日子的苦楚和愤恨通通吐了出来。
囚车上,田狗官再无从前的横行霸道盛气凌人,他头戴囚枷披头散发,身上脸上满是污臭,终于还是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
距离人群不远处,一颗老槐树下,秦掌柜戴着白色帏帽目光追随着骑在马上的付声与。
付声与骑在马上威风凛凛,被老百姓奉为救世主,对着他又叩又拜。
在漫天的哄闹声中,她还是来送他一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