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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圆满七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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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男子的靴子大多是黑色,可这人的靴子却是双少见的月白色,淡蓝的锦缎靴面上绣着一片白色的荼蘼花。
穿月白色靴子的男人,上面还绣花?
穿绣花鞋的男人???
鹿衔草心道这是什么奇怪的人。
这双靴子就这样一直停在鹿衔草面前,一动不动。
鹿衔草早已运起内功,将自己的呼吸声降到最低,可她的心却还是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
“那贺九州的夫人......”
“哼,既然贺九州不肯投于我们,那么明日正午便是他问斩之时。让他夫人今晚就走,好提前去妄虚给他占个位置,也算是我们仁义至尽了。”
“属下明白。”
安右相说完这番话后,鹿衔草面前的靴子便离开了,随后脚步声越来越远。
一直等到一点声音也没有,鹿衔草才从小门中钻了出来,她舒展起自己团了半天的腰,感叹道:“还好他们虽然生了脖子,却也不愿意低头看。”
于齐却是没接话,向着安右相来时的长廊冲了进去,鹿衔草也赶忙跟上。
“贺将军!我们来救你了!”
鹿衔草赶到时,映入眼帘的是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贺将军。
他的双脚被铁链束缚,倒吊在空中。
这是种恶毒的办法,它让人全身的血液不得不逆流而上,让五脏六腑颠倒,直到将脆弱的肺部压得不能呼吸,让大脑充血,直至眼球失明爆裂。
于齐赶紧上前将贺九州解了下来,后者犹如一摊烂泥般跌落下来,幸好有于齐扶着。
“贺将军!穿上这身衣服,跟我走!”
贺九州缓缓睁开眼。
鹿衔草感觉头皮翁的一下炸开,哪里有什么眼睛,只有一双空洞洞的眼窝罢了,他们竟然挖去了贺将军的眼睛!
于齐也是惊呼一声,他扶着贺九州的手不住颤抖,强迫自己镇定道:“没关系,等出去以后好好修养,不会有大碍的。”
贺九州却摇摇头。
他发丝散落,满脸的血污,声音却依旧清明。
“我不走。你们快走吧。”
于齐猛摇贺九州,却意识到贺九州身负重伤,胸骨都被人打得凹陷了下去。
“他们明天就要杀你了啊!贺将军!你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啊!你在想什么啊贺将军......”
说到后面却又是泣不成声。
于齐拼命咬着牙,鼻翼嘴角全拧在一块,他小心地将衣服裹在贺九州身上。
“你必须跟我走!现在立刻马上!下一波巡兵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来了,晚了就走不了了!”
贺九州却轻轻推开他,摇着他那满是乱发的头,“我若是不走,死的不过是我贺九州一人。可我若是走了,叛国加畏罪潜逃的罪名便会落在我家眷的头上,朝中许多大臣也会因我而死。”
于齐双目快要喷出火来,他霍地站起身来,怒道:
“他们是不是疯了说你叛国!十五从军征战四方,两年收复涠水,三年将海国击退,四年使得边境安定,五年为皇上天下平定!纵然是谁叛国了也不可能是贺将军!”
贺九州惨然一笑,“他们没疯,他们比谁都清醒。我一日不死,他的卧榻便一日不得安宁。功高震主,纵使我没有反叛的心,他们也便要用谋反叛国来治我的罪啊。”
于齐当场有如晴天霹雳,“皇上?”
贺九州只是摇摇头,他早已没了眼珠的眼睛垂着,“所以你们赶快走吧。”
于齐忽然蹲下身来,他抓着贺九州的肩膀,仰起脸看着他,“他说我们反我们就反啊!我们带着兵推翻这个狗皇帝!”
贺九州眉毛一拧,“不可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纲常伦理不可乱!你速速离去,莫要再管我的事。”
言罢,贺九州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向着大牢深处走去,鲜血染红了他的囚服。
“贺九州!”
于齐一把抓住了他,“你愚忠啊!”
这时下一波巡逻的卫兵已经走到了长廊的尽头,鹿衔草站在门口想要通知他们,可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从见了贺九州开始,她的身体就不再受她操控,好像这个记忆幻境限制了她的行动。
贺九州没有动,只是继续往前走。
于齐却忽然唰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刀,直接架在自己脖子上,“好,你不走,你忠你的!那我也陪你做这个大忠臣!”
贺九州听见拔刀的声音,他敏锐的耳力也使得他辨认出于齐正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鹿衔草站在原地,一根指头也动不了,眼看着巡逻的士兵越来越近,他们的脚步声都依稀听得见。
“你继续做你的大忠臣啊!”
于齐的刀在自己脖子上割出血来,目光隐隐泪动,又低声哀求道:“贺将军你跟我走吧,我们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你的家眷我会想办法的。”
贺九州摇摇头,“倘若每个做臣子的都如我这般贪生怕死,天下的秩序又当如何维护。况且我确实已经立下军令状,早已料到今日的结局。”
“贺九州!那狗破皇帝这般昏庸无能留着他有何用?天下如何又跟你我有何关系!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们为何不反!你难道就真这般等着受死不成!你无药可救!你愚昧不堪!我看你不仅被人挖了眼睛,连骨头脑子也被人一并挖了去!你的血性呢?你的骨气呢!”
于齐的刀一直架在脖子上,眼泪混着血一块往下流。
贺九州叹息一声,按着于齐的手,将他的刀收回了鞘里。
此时巡逻守卫已经觉察出了不对,迅速向着此处赶来,“什么人在那里!”
于齐的牙齿都在抖。
贺九州的手按在他颤抖的肩膀上,“小鱼,我们相识一场,如今只求你一件事——皇上或许会赦免我的家人,可安右相不会放过我的夫人,我拜托你照顾好晴鸢。”
巡逻的守卫端着长枪冲进了牢房,上来就撞见了不能动的鹿衔草。
鹿衔草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不仅不能动还不能说话,跟个棍一样杵在这里,眼下还马上就要被人捅死了。
“走!”
巨大的拉力从身后传来,鹿衔草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贺九州重重地扔出,紧接着被于齐拽着就跑。
鹿衔草身子跟着于齐跑,却看见那边的贺九州又被人挂了上去。
为什么宁愿被斩首被赐死,也不愿意反呢。
二人很快逃出了牢房,于齐让鹿衔草在外面等着,自己则潜入了安右相的府上,很快就带出了一个昏过去的女子。
鹿衔草心里长呼一声,“好在还算及时,贺九州的老婆还没死。”
此时那股禁锢她的力量已经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于齐却蹲下身来,道:“拜托你带着我嫂嫂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鹿衔草沉默了一下,心道可你已经没有下辈子了。
于齐以为她不愿,忙道:“那帮我照顾她一下也是可以的,只要今晚便可!”
鹿衔草已经明白于齐要做什么了,她抬头道:“你要去救贺将军?我跟你一起去,我能帮到你!”
二人将晴鸳安置好,便提前藏身于法场处。
劫法场这事鹿衔草不是第一次干了。
虽然她还并不清楚这次的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可以和里面的人对话,但是鹿衔草还是想试试,说不定能改变过去。
第二日很快就来到了,鹿衔草和于齐戴着草帽混在人堆里,除了他们二人还有一些贺九州的死忠部下,同样也混在其中。
贺九州虽然被人押在法场上,却是昏死的状态。
鹿衔草看得心中一痛,他们将贺九州折磨的就剩一口气,若不是今日还要问斩,恐怕连这一口气也没了!
烈日当空,安右相亲自坐镇问斩贺九州,旁边有个年轻男子正在为他上茶盏。
看安右相喝着茶喜上眉梢的样子,想必是十分得意。
鹿衔草恨得牙根痒痒。
旁边的于齐却先是把牙磨出了声,“等他拿起令箭时,你就跟着他们去救贺将军。”
鹿衔草不禁问道:“那你呢?”
于齐压低自己的帽檐,低声道:“看见安右相身边那个奉茶的男子了吗。他叫郸囚,可以说是最难对付的人,也就是他把我抓到大牢好多次。”
鹿衔草顺着于齐的目光看去。
只见郸囚此人面窄而白,眉毛浅淡且低,压住一双狭长的眸子,鼻细且高,下面抿着一线薄薄的唇,两个嘴角却一直保持着勾起。
最重要的是,此人穿着一双月白色的绣花靴子!
是他!
于齐继续道:“他们这些当太监的都习掌法,而郸囚的掌法最为厉害,名为似水柔情掌。别看名字温柔,打在身上是真要人命的,一会我去拦着他,但你千万小心,别跟他近身,见了他就赶快拉开距离躲!”
鹿衔草暗暗记在心里。
午时三刻已至,安右相的手指刚沾到令牌,人群中却有几道身影“嗖嗖”飞起,直奔贺九州而去!
其中也包括鹿衔草。
见几道人影飞起,郸囚嘴角一勾,轻轻放下茶盏,足点轻点而起,像只伶雀般翻身掠至鹿衔草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