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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荼靡九回 ...

  •   郸囚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即便今天的他已经位高权重,一人之下,可是他还是救不了她。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上了花轿,跟随着长长的队伍和人群,一路向西,嫁给那个她根本就没有见过面的男人。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变得沸腾,从脊髓开始一股脑涌上头顶,然后轰的一声炸开在颅里。

      郸囚病倒了。

      鸾衫偷偷来看他,趁他睡着的时候。

      她的唇轻轻落在他的眉眼上。

      她道:“你既然不愿她嫁,那我来替她嫁吧,大人。”

      三日之后郸囚才昏昏沉沉地醒来,在桌子上看见了鸾衫的信。

      他连夜骑快马向着西漠跑去。

      西漠好大啊,巨大的夕阳沉在昏黄的沙上,四周尽是空旷,天好像就悬在头上,一伸手就能碰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

      阿塔国好远啊,日夜兼程跑死了三匹马,五匹骆驼,他终于看见了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蹒跚的脚步,龟裂的嘴唇,快要干得爆掉的眼珠,被烈日灼得通红的皮肤。

      他下马一把扶住那衣衫褴褛的人,低声唤道:

      “公主殿下。”

      -

      沙漠涌起了风暴。

      他们的运气很好,再被风暴搅成碎骨之前,寻到了一处倒塌的残垣。

      他与她躲在断屋下。

      他看着她的眉眼,从她毛躁的发丝看到她皲裂的指尖。

      他看着她的睡颜。

      她是那么美好,那么干净,那么无暇。

      他忽然很想弄脏她。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可是紧接着,数不清的念头一股脑跳了出来。

      就在这里,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沙漠里,用衣袖蒙住她的双眼,用手指点住她的穴位,再将她藏进深山远海里,反正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公主在他手里。

      这样她就能永远陪着他了。不必再回去做什么公主,让他永远望尘莫及。

      “啊......你受伤了!”公主忽然醒了,看见他的肩头在流血。

      那是方才不小心刮蹭到的,他也没在意。

      “没事,多谢公主殿下关心。”

      他声音清明,眼中也清明,淡淡地说着。

      “不行,得赶快包上。”公主从袖中拿出了手帕,为他包扎伤口。

      一条带着淡淡花香的,手帕。

      他垂着眼,一言不发。

      倘若真的将她带走,她该多么不幸。

      这真的是爱吗?

      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的欲望罢了。

      可是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欲望吗?

      况且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公主一面包扎,一面道:“你的手很好看呀。”

      “公主,你该休息了。”

      郸囚点了三公主的睡穴,后者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将公主扶起,扶至墙角,又为公主堆了一些衣物在身下。

      静默地坐在一旁等待风暴停息,他忽然觉得,如果能做个真太监也不错。

      至少不必像此刻这般煎熬。

      阴狠,温柔,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杂糅在他的身上。

      他将指尖凑在鼻下,轻嗅那淡淡的花香。

      他闭着眼睛,不敢再想那双纯澈的眼眸。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玷污它。

      越是肮脏就是越是向往纯洁,越是自己满身泥泞就越是想把别人也变得一样泥泞不堪。

      这样他就可以站在制高点,看别人和他一起在泥潭里挣扎。

      共赴沉沦。

      可是他不能。

      -

      风暴停歇后,他送公主上了马车。

      这是回京的马车。

      踏上这个马车,她便永远跟自己是两条路上的人了。

      旁边的侍女扶住公主上车,公主回眸,道:“多谢你,还没问你的名字。”

      郸囚淡然道:“不足挂齿。”

      公主一笑,柔和的眼眸看向他,道:“我会记得你的。”

      但愿如此。

      目送公主的马车离去,两侧烟尘滚滚,郸囚就在这烟尘里一直站着,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解下肩膀上的手帕,上面的血液早已凝固。他想把自己肮脏的血洗干净,可是如果那样,上面的香味也会一同消失殆尽。

      于是他就这样捧着手帕,不知如何是好。

      他忽然清醒了,顾不上休息,赶忙要找一匹快马去阿塔国。

      就在此时,忽然有消息传来,说三公主死啦!

      他一把揪住来人的领子,低声呵问道:“你说谁死了?”

      那人吓得涕泪横流,道:“三公主死啦,死在阿塔国啦!”

      三公主有两个。

      一个被他亲手送回了京。

      另一个死在了阿塔国。

      死的那个叫鸾衫。

      -

      那段时间他开始频繁流连风月花楼,在各色女人的软香中沉沉醉去,昏昏沉沉地听着她们弹奏琵琶唱着曲。

      清醒的时候他不苟言笑,醉死的时候他沉默寡言。

      有时候他也会想,鸾衫唱曲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她抱的琵琶是否也一动不动,细软的腰肢是否也挺得笔直。

      她是否会向自己眼波流转,眉目传情?

      半梦半醒的时候,他会在梦里依稀看见一个人的眉眼,坐在车轿里,撩开帷罗对他说。

      大人,我喜欢你。

      “喜欢我哪里?”

      我喜欢大人的全部。

      “你不该喜欢我。我是个恶人。”

      无论好坏善恶,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你莫名其妙。”

      大人不也一样莫名其妙?

      他抱着酒壶喊道:“鸾衫!鸾衫!”

      鸾衫就过来给他倒酒,说大人你喝醉了,不过我喜欢看大人醉的样子。

      他说好,那我就醉给你看。

      他举起杯。

      可杯里没有酒。

      -

      后来无香楼里又有个女人,从他的发丝看到他的指尖。

      “大人,你能多来看看我吗?我知道这是奢求。”

      郸囚醉眼朦胧,笑道:“好啊,那我就多来看看你。”

      自古英雄爱美人,恶人也难过温柔乡。

      儿女情长在心上放久了,自己都险些忘记自己是一个恶人。

      是恶人,就要做出些恶人的样子来。

      是恶人,就要使出些恶人的手段来。

      不然,怎么配做恶人。

      于是郸囚回了宫,写了封密信给他暗中扶持的二皇子,又联络了不少朝中的党羽。

      忘记说,贺九州死后,连将军也是他的人。

      随手送了些民脂民膏给他们,郸囚沉默地将自己窝进了太师椅里。

      太师椅以两百年的金丝楠木打造而成,通体皆是精美雕刻,或是祥云如意,或是山水仙台,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只是再精美的物品也不能带给郸囚一丝一毫的愉悦。

      有时候恨不得把这颗心摘掉才好呢。

      他恨恨地想。

      第二日,阿塔国派人攻打东都边境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皇上脸色大变,浑身颤抖道:“不是都把三公主送过去了吗。他们怎么出尔反尔呢?”

      他身边换了新面孔的美人同样瑟瑟发抖。

      郸囚漠然看在眼里。

      皇上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还有十五呢,把十五嫁过去?”

      太子忍不住高声道:“父皇!十五今年才五岁!”

      皇上嘴皮子直抖,道:“五岁,五岁可以订娃娃亲啊。只要他们别再打东都便好,便好啊。”

      郸囚忽然玩心大起,走下殿去,一只手挡在太子鬓边,附过去与他耳语。

      “你!”太子面有怒色,随即叹息一声,又道:“父皇,儿臣愿领兵前去平乱阿塔国。”

      出乎意料地,郸囚拱手朗声道:“太子贵为国之储君,不可随意动身。臣愿领兵前去,剿灭阿塔国,让我东都永享安乐!”

      “好,好,就依你!”皇上双眼瞪得浑圆,就好似久居地下的老鼠看见了光明。

      东都宣战阿塔国。

      阿塔国觉得莫名其妙。

      郸囚不觉得莫名其妙。

      他对领兵作战有种天生的本领。

      枪,马,好像生下来就是他的朋友一样。他能感受到马身上血脉的律动,战场上气息的变化。

      他从容指挥,屡战屡胜,手段残忍,逢城必屠。

      不到三天,就攻到了阿塔国的帝都。

      他站在一片火海里,长枪挑着阿塔国王子的下巴——一个纵欲过度眼下乌青的猥琐男人。

      “她是怎么死的?”

      “不是我干的啊!我不过是想和她行夫妻之事,她却不从......”

      “所以你杀了她?”

      “我们都是夫妻了,她却,她却当场拔刀自尽了,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没有逼迫她啊......”

      郸囚手里的枪抖了一下。

      “唔——”

      血溅在大殿上,轮了一整圈。

      “你还我!你还我哥哥!”

      忽然一支袖里箭射了过来,郸囚漫不经心地躲开了。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一个小女孩从角落里跑出来,双目通红地捶打着他,撕咬着他。

      “我要杀了你!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哥哥,为什么要杀我的父皇,为什么要灭我的国!!!”

      郸囚一动也不动,轻易地夺下了小女孩手里的匕首,当啷一声扔进了火海里。

      为什么?

      因为一个自己在意的人死在了这里?

      好像也不对。

      那个人其实是因为自己死的。

      可是恶人怎么会怪罪自己呢。

      所以应该怪皇上。怪他要把公主嫁走。

      应该杀了皇上。

      可那毕竟是她的父皇。如果他死了,她会很难受吧。

      不忍心她难受,也不忍心她难受。

      所以只能由你们代劳,替她难受了。

      -

      宫里的日子除了无聊就是无聊。

      他看着手下那些人阿谀奉承的笑脸,知道他们心里各个恨不得杀了他。

      宫里头来了一个云游的方士,听说给皇上占了一卦,很准。

      于是郸囚忽然好奇,便也把他叫了来。

      “大人,您可信命?”

      方士很年轻,看起来也就比郸囚大了一些。当然也可能只是表面上的,兴许人家早就得道成仙了。

      郸囚道:“不信,我找你干嘛。”

      方士一身蓝布衣,笑道:“您不信。”

      郸囚道:“我说我信,我就信。”

      方士又笑笑,道:“您的卦我占不了。”

      郸囚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9章 荼靡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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