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闲游记》华文卿

172、轮回一回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鹿衔草懒洋洋地躺在小船上，看着蓝天和白云缓缓倒退，两岸的芦苇从头顶轻轻掠过，投下一片被绿影打碎的阳光。

　　波光粼粼。

　　一支船棹打乱了波光，又溅起点点水花，鹿衔草听见风穿过芦苇丛的声音，闻见正午阳光的味道。

　　然后听见某人聒噪的声音。

　　“小离你不是鲛人嘛，鲛人应该都会游泳吧，要不要下水帮小爷采点莲子？”

　　小离坐在船上，撩开帷罗，紫色的眼睛里尽是茫然的神色。

　　他道：“可是我们鲛人只在海里游啊。”

　　楼彩卿蹲在船上，双手按着小离的双肩，正色道：“没事，湖其实就是缩小了的海，你就全当它是有点味淡的海水，捞就是了！莲子特别甜！”

　　龙骨仰起小脸，“莲子，甜甜。”

　　楼彩卿立刻把脸转过来，指着远处哄骗龙骨道：“对，莲子最甜了。你看见那些高高冒出水面的莲蓬没有，你游过去，多采几个过来。”

　　龙骨两眼放光，道：“莲子，甜甜！下水！”

　　说罢就要跳进水里，鹿衔草赶紧一个鲤鱼打挺从船上蹦起来，这才抓住好悬就要跳进水里的龙骨。

　　鹿衔草按住自己的额头，“姓楼的……”

　　楼彩卿满脸嬉笑道：“小鹿，在呢！”

　　鹿衔草再次忍住一脚把此人踹进湖里的冲动。

　　鹤翾抱剑而立道：“你想吃莲子？”

　　鹿衔草嘿嘿一笑，道：“也不是不行。”

　　自从真正的凶手找出来之后，鹿衔草的心情变得十分好，看见鹤翾更是好得不得了。她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每天在猜疑中度过了。

　　可是，既然凶手是郸求芳，那无量海镜里的黑色鹤字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有一法，可得莲子。”鹤翾凉冰冰的声音打断了鹿衔草的思绪。

　　鹿衔草忙喜道：“尊上，什么办法啊？”

　　鹤翾望着一片长满绿蓬的湖水，沉声道：“将这湖水用冰冻住，我们便可踏冰而行，直取莲子。”

　　鹿衔草扶额，道：“尊上，还是让这些莲蓬多活两年吧。”

　　正这般说着，却听远处传来了一阵婉转动听的歌声，寻着歌声望去，只见一只载满采莲女的小船，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那些采莲女头发简单盘起，腰间扎着白布，手中采着莲子，口中唱道：

　　“……情郎心似莲蓬来，多子多孔难以猜，心知此情不可求，唯愿下山采莲来——”

　　小船上的姑娘见了几人，歌唱得更欢快了，欢笑着唱着歌划远了，又有几个姑娘划着菱桶过来。

　　菱桶，桶如其名，就像一个拍扁的长条小桶，远看像是缩小的船。不大，一个菱桶里最多坐两个姑娘。

　　姑娘盘坐在菱桶里，游梭在片片荷叶间。

　　从上方看去，就好像绿色的荷叶里混入了一条小鱼，拨开颤抖着露珠的荷叶，灵动而又欢快的穿梭其间。

　　“再使点劲！就快碰到啦！”

　　鹿衔草转过身去，见他们自己的小船不知何时已经驶到了荷叶边上。楼彩卿正拽着龙骨，龙骨则探出身子去拽莲蓬。

　　“我也来！”

　　鹿衔草也过去伸手拽莲蓬。可是那莲蓬明明就在眼前，却每次都差一点，怎么也够不着，气得她抓耳挠腮。

　　“喂——用这个！”

　　一把带着柄的小木钩掷了过来。

　　鹿衔草接过小木钩，对船上的采莲女道：“多谢啦！”

　　采莲女笑作一团，唱着歌又划远了。

　　有了这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小钩子，鹿衔草三两下就钩过来一大堆莲蓬。她还欢欢喜喜去摘，却忽然触电一样缩回手，道：“扎手！”

　　鹤翾“唰唰”两剑将那些莲蓬全砍进船里，道：“好了。”

　　绿色的莲蓬的将小船堆满了，几人开开心心的吃起了莲子。

　　笨拙地将莲子从莲蓬里挤出来，剥开绿色的外衣，露出里面白嫩的果肉，轻轻放入口中，甜脆的清香瞬间弥漫了整个齿间。

　　吃着莲子，学着采莲女唱歌，几人很快就到了别离洲。

　　这个名字或许很陌生，不过它曾经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作生灵海四周。

　　从前生灵海是血海，又有吃人的活尸观，周围的百姓自然能逃多远逃多远。

　　现在活尸观不在了，生灵海回归了净澈，周围的百姓自然搬了回来，并且重新启用了这里从前的名字。

　　“啊——吃得好饱啊！”鹿衔草摸了摸满肚子的莲子，心满意足地从船上下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几人很快就进入了生灵海中心的神塔。

　　站在神塔最中央的无尽星空里，鹿衔草看着拼在石台上的四个盒子，疑惑地问道：“这样就行了吗？”

　　鹤翾道：“行。”

　　四个破破烂烂的盒子没精打采的挨在一起，丝毫看不出任何变化。

　　楼彩卿道：“依小爷之见，要不还是直接打碎吧。”

　　鹤翾沉默地递过来一个眼刀。

　　楼彩卿讪笑道：“开玩笑，开玩笑。”

　　鹿衔草道：“其实尊上，我一直很好奇这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

　　小离紫色的眸子转了转，轻轻笑道：“我也想知道。”

　　鹤翾沉眉道：“我不清楚。但一定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也许看到它，我就能找回记忆。”

　　鹿衔草盯着那几个盒子，道：“所以我们现在只需要等在这里，一直等到荧惑守心之时就可以了？”

　　鹤翾点头，道：“还有半个时辰就是荧惑守心，三星一线之时。到那时，这四个盒子便可借助神塔的灵气，自然而然的合为一体。”

　　楼彩卿插嘴道：“然后就可以打开了？”

　　鹤翾道：“合为一个盒子后，自然可以打开。”

　　就在这时，鹿衔草听见一声沉沉的低笑。

　　一个男人低沉的轻笑，从塔底传来。

　　鹿衔草惊慌道：“你们听，是不是有人在笑？”

　　楼彩卿道：“哪里有人笑，小鹿你是把莲子塞到耳朵里了吗？”

　　鹿衔草一把揪住楼彩卿，道：“我今天就把你的耳朵拿去种莲子！”

　　龙骨拍手，“莲子，甜甜！”

　　二人又吵闹了一会，便听鹤翾道一句：“时候到了。”

　　荧惑守心，三星相连。

　　一点光从塔顶落下，正好照在那四个盒子上。随后一阵光闪过，鹿衔草再睁开眼睛时，四个盒子竟然变成了一个。

　　“这就完事了？”鹿衔草惊呀道。

　　几人围过去看那盒子，只见盒子光亮无比，古朴雅致，上面完完整整地印刻着一条龙。

　　鹤翾道：“嗯。”

　　鹿衔草激动地搓了搓手，“那我们快点打开吧。”

　　鹤翾点头道：“好。”

　　他将手放在那盒子上，缓缓打开来，随着一股淡蓝色的光芒涌出，几人忙凑过去看。

　　“空的！”

　　鹿衔草大惊，只见蓝光退去，那盒子里面干干净净，空空如也。

　　他们费尽辛苦找到的盒子里面居然是空的？

　　可就在下一刻，淡蓝色的光芒充斥了整个星空，将所有人的意识一同拉进了那盒子里。

　　此处的时间在这一刻停止，过往的画卷却徐徐展开。

　　-

　　九百年前——

　　神界，众神之巅。

　　十二尊巨大的神像分立两列，左边六尊男像，右边六尊女像，皆是无悲无喜，神态安详。

　　一神像道：“大劫将至，我愿下界平息，不知诸位有谁愿意与我一同前往？”

　　良久，无人回答。

　　“噼啪——”

　　方才那说话的神像尽数碎裂，片片银白化作碎屑，落入无尽星空之中。

　　一男子从神像中缓缓走出。

　　此人长发如墨，白衣胜雪，踏立星空，朗声道：“那我便去了。”

　　这时一神像开口，“东归神君，四界自有四界的劫，你又何必插手？”

　　东归神君微微一笑，道：“我成神之日曾发下十愿。如今四界大劫，我若坐视不管，岂非徒有神名。”

　　一神像问道：“是何十愿？”

　　东归神君道：

　　“一愿苍生皆有所食，免受饥饿之苦；
　　二愿苍生皆有所住，免受露宿之苦；
　　三愿苍生皆有所衣，免受冻体之苦；
　　四愿苍生皆有福源，免受灾祸之苦；
　　五愿苍生皆无恶心，免受互戮之苦；
　　六愿苍生皆有所慧，免受愚昧之苦；
　　七愿苍生皆放过往，免受我执之苦；
　　八愿苍生皆有所悟，免受烦恼之苦；
　　九愿苍生皆修正果，免受轮回之苦；
　　十愿天下皆安太平，免受大劫之苦。”

　　东归十愿一出，其余十位神像皆窃窃私语起来，唯有最后一位女神像，一直闭目，没有言语。

　　金龟神君道：“东归，你发的十个愿，老头子我看没一个能实现的。”

　　长凤神君道：“粮食能否丰收，那是天定的，你如何让人人吃饱？屋子田地，那都是钱买的，可人却有穷富之分，你如何让人人都有的住？”

　　八骑神君道：“有人日穿蚕丝而隔日即扔，锦缎之袍稍沾灰尘则弃之不用；有人身着破缕缝补三年，寒冬腊月犹不能遮体，神君如何能使人皆有所衣？”

　　白虎神君道：“神君想得真好，大运还分生老病，绝墓死呢。你怎么让每个人都享福。”

　　敬乐神君道：“天道尚且不能使人人向善，东归神君却发下如此之愿，真是比天道还厉害。佩服，佩服，哈哈，实在佩服。”

　　闻言，东归神君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