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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苦海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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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冬都。
“嘭!”
冷蓝色的月光下站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他的眼眸淡漠疏离,仿佛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子,可他的双手却满是血腥。
“武,武神大人,我们只是一界小妖啊,没有伤害凡人,为何要赶尽杀绝啊!”
几只狸猫妖瑟瑟发抖匍伏在地上,向着那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求饶,只可惜他们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头颅就已经掉在了地上。
“唰!”
一道紫色的血从下往上溅在那人一袭白衣上,飞出的几点星沫迸在那人白透如莹的脸颊上,更衬得那人一双淡色双眸透若琉璃,仿佛月光那般清冷疏离。
昭玕收了拂尘无明,淡漠的眸子扫过地上栽倒一片的身影,道:“妖,就是该死。”
月光的另一边,鳞光闪闪。
鲛人就站在昭玕身边,听见这话眸间掠过一瞬紫光,随即低下头去,柔声道:“只要继续用妖的魂魄滋养妖脉,您的起死回生术很快就要练成了。”
昭玕并未答话,只是淡然垂眸。在他的腕间,一条细细的红线勒进肉里,上面坠着一个小小的金铃,在月光的映衬下反着淡蓝色的光,随着昭玕手腕的摇晃轻轻作响。
月牙的魂魄就封在里面,既不去向往生,也不飞向仙堂,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困于其中。
昭玕眸色轻敛。他不是没有想过把月牙的魂魄送到轮回池,让月牙进入往生投胎转世,那样她就重新活了过来。
可是昭玕不愿。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一个人一但转世,就再也不是那个人了。
无论他们拥有着多么相同的外貌,甚至共用一个灵魂。
雨夜,山间会变得泥泞,月亮会令人模糊不清。
昭玕从湿滑的山体上往下走,一路走,一路杀。
他的白袍拖在泥泞里,浸透了雨水。他又没有打伞,因此浑身湿透,白色的衣衫沾在皮肤上,隐隐透出里面的微红。
湿润的泥土随着山坡上的雨水下滑,很快就成了滚滚的泥流。
山上有求饶声,嘶吼声,滚爬声,悲泣声,混杂在幽深的黑夜里,融进暴躁的雨声中,最后成为昭玕血管里妖异的紫。
昭玕背对着月光站在暴雨里。
他脖颈上几条弹紫色的血管格外明显,从领口的锁骨处一直向上延伸,爬上洁净的脖颈,顺着颔骨蔓延至干净的脸颊,在耳侧处绽开一朵不大不小的血之花。
这就是妖脉,与仙人的仙骨一样是运转法力的媒介,只是此时这妖脉却出现在了昭玕的身上。
握紧拳头,紫色的妖脉顺着手腕延伸到手背,像是贪婪的顽童一般奔涌向指尖。
跃动的紫色像是流淌的热情,让昭玕忘记自己曾经的懦弱,这样他就不会再憎恨过去的自己。
他没有办法为她放下自己的生命,但如果是别人的,那完全可以。
他从未说过自己是一个好人。
昭玕淡色的眸子闪过一道冷光,看来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和她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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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下了一夜才停,太阳出来的那刻,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昭玕出了山外,打算寻个歇脚的地方好好休息一番,走了两步,却见前方不远处被一群人围着,也不知弄些什么。
他本身是个喜欢清净的人,自然不愿去凑这热闹,可他旁边的鲛人却道:“上仙,我好像,看见你了呢。”
昭玕不知鲛人说这话是何意思,便抬眼向前方看了一下。
这一看不要紧,昭玕竟然在前方看见了一个巨大的“自己”。
只见前方是个方修建的庙宇,外墙还有些泥草未干,旁边有好些人正忙着运砖修缮。
而在庙墙外,正有好些人抬着一座巨大的金像往庙内运。
金像长衣飘飘,神情淡漠,加上额间一缕显眼的纹路,简直和昭玕别无二致。
正当昭玕疑惑时,庙外的人却抢先发现了昭玕,全都惊呼一声朝向昭玕奔来,边奔边道:“白横仙人来了!白横仙人下凡来了!”
昭玕只觉摸不着头脑,他何时成了白横仙人,这又是谁给他封的号?
殊不知上次百姓问即昭玕名号,因为昭玕没有说出名号,只是哼了一句,便被百姓误认为他乃“横”仙君,又因他穿白衣,于是就自作主张给他封了个白横仙人的名号。
昭玕仰头看了看那巨大的金像,以及金像脚下雕刻着的“白横仙人”四个大字,只觉得尴尬之情快要流露到脚趾上了。
他用手抵住唇间,轻咳两声,正打算化成清风逃走,却又见一女子头戴红布向自己奔来。
“白横仙人!”
头戴红布的少女一把抱住昭玕,两手紧紧环住昭玕的腰身,口中这般喊道:“白横仙人!我要嫁给你!”
白横仙人的名号早已在人界家喻户晓。所有人都知道他玉树临风,仙法了得,更是有不少女子将他视为梦中夫君的不二人选,毕竟谁也无法拒绝一个权财俊武四大皆占的男人。
虽然我们的昭玕武神并不占财。
少女说完话便抬起那双羞红的双眸,正欲对上昭玕清冷的眼眸,却发现自己抱的哪里是仙人,竟是一颗百年老树,吓得她赶忙松开手,哇的一声倒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躲在庙墙后的昭玕这才松了口气,用手擦擦额间,心道又是避免了一桩孽缘。
肩膀上却忽然有人一拍,回头看去,见又是那女子,两手掀起自己的盖头惊喜道:“仙人,我要嫁给你!”
昭玕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少女,默默将两指竖在身前,唰的一下化作清风消失不见。
终于在僻静的无人处,天地安静了下来。昭玕在清澈的河水里看自己的倒影,俊秀的一张脸。
上天给了他这样一张脸,却从未教过他如何爱人。
昭玕略微思索了一下,只觉得那些喜爱他的人都肤浅,只爱他这一张脸,他苦练的仙法却没有人爱。
那么她呢,是否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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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觉得自己的师尊近来有些古怪。
自从上次下界除魔,师尊已经在眀玕殿内闭关了整整一个月,并且期间不允许任何人前来探视,甚至连仙君都拒于门外,可唯独却放了那个鲛人进去。
立在眀玕殿外,月白将耳朵趴窗牖上。
木制的窗牖上,以鎏金包裹着细细的窗框,不用说,又是从蓝腾那里“友好”借过来的。
月白将耳朵贴在窗边,只听大殿内寂静无声,连点风的声音都没有,更别提说话和走动声了。
他心下一疑,害怕师尊是出了什么事情,忙打算破门而入,可又因为昭玕有言在先,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故而左右为难了起来。
在原地踱了几步,月白将脸贴着窗边试探性地喊道:“师尊?师尊?”
将耳靠过去,里面依旧是空荡荡的,没有半分动静。
月白不禁在心里做出了无数猜测。
比如昭玕原本在勤勤恳恳地练功,可是由于太过于专注,连续几天忘记了吃饭,又没有月白提醒,于是饿晕在了大殿之上……
月白仔细地思索了一下,认为昭玕饿昏这个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便不顾昭玕的命令在先,擅自撞开了眀玕殿的大门,一股气冲了进去。
“师尊!”
殿内昏暗,月白两步急踏了进来,差点摔了个趔趄。
眼睛渐渐适应了这份昏暗,月白试探开口道:“师尊?”
“嗯……”
大殿的角落处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月白忙转过头去看。
不算干净的白衣垂落在地,上面沾着些阴紫与蓝金的血渍,斑驳陆离,一直向上延伸到腰际。
腰间细长的带子早已滑落,衣衫向两边无力地翻去,露出里面紧致的腰腹,连上面肌肉隆起的线条都清晰可见。
胸前的衣衫半掩,虽然未泄春光一缕,却也隐约可见肌肤上竟然用狼毫小笔绘着无数云篆,字字闪金,玄奥莫测,一路攀向锁骨,覆盖了大半白皙的脖颈,遮住了下颌,最终定格在那被一条白布蒙住的双眼之下。
“师尊!”
月白惊呼一声。他实在不清楚眼下究竟是什么状况,他的师尊又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昭玕整个人无力地靠在瑶台椅上,长发未冠,随着散去的白衣一同垂落曳地。
他应当是还在沉睡,指尖无意识地触向自己的脖颈,引得上面符文一阵闪烁。又似乎是被这符文弄痛了,昭玕眉头略微一皱,喉间发出了一声沉沉的低吟。
“嗯……”
月白慌忙走了两步,上前两手抱住昭玕的双肩,摇晃他道:“师尊!师尊!”
衣衫上沾着的古怪血渍,还有此刻这幅反常的模样,以及胸前闪烁着的符咒,都在告诉月白——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放手……”
昭玕的意识似乎被什么东西困住,就像他那被白布蒙住的双眼一样,无法挣脱,也无法睁开。
月白伸手,指尖触及昭玕眼上的白布,想将它揭落下来,可却被上面的禁制远远弹到了一边。
“砰!”
月白被禁制击飞,撞在身后的柱子上,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他用手撑着身子,咬着牙又要站起来,却听旁边一声柔得发狠的声音道:
“没用的,仙人他呀,已经回不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