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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苦海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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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碧落眼里豆大的泪水猛地涌现,滴滴饱满,落进身下早已湿润得不能再湿润的泥土里,“不可能,你骗我……”
宁王已经背过身去,闻言懒懒地抬起一只手,便有两个穿着盔甲的人将一具尸身抬了上来。
花无意像是睡着了那般躺在地上。他的神情很安详,眉睫也没有颤动,似乎完全不嫌弃这地很凉。
碧落挣扎着扑过去,抱起花无意,用自己的脸暖着他的脸,道:“无意,你冷不冷……”
花无意看来是不冷的,他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那般安静地躺着,仿佛在做一个很香甜的梦。
宁王坐会轿里,撩开车帘看了一眼,便又放下道:“真是无趣,走了。”
悦奴会意,为宁王披上薄毯,眼神一如既往地无情。
“宁王……”
宁王是很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类型。他认为女人都该像小猫一样柔顺,不管他做什么都乖巧的顺应着他,他可以容许小猫有一点爪牙,但绝不许这牙舞到他脸上。
方才碧落那副愤怒的样子让他彻底失去了兴趣,不过此时这声柔弱的娇吟,又激发了他心中怜爱的占有欲。
悦奴为宁王掀起轿帘。
雨又不知何时下了起来,碧落一个人跪在地上。她身上穿着很单薄的衣,雨一打就变得透明,头发也披散下来,湿润地淋漓着水滴。
“宁王,带阿落走吧。”
脸颊上还带着泪痕,眼眸像是起了雾气,瘦弱的身子在雨水中显得更加迷人,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种女孩的请求,尤其是宁王最好这一口。
一个眼神,悦奴已将人带上轿来,随即退入阴影中,将场地留给他二人。
剥开她湿了衣,将她裹进狐裘里,又把她拥进自己的怀里,一只手抚摸着她湿露露的头。
碧落像个披着狐皮的小兽一般躲在宁王的怀抱里。
宁王一面抚摸着她锦缎般的肌肤,一面轻轻地笑着。
一个千人摸万人笑的戏子,怎么比得过他坐拥名权富贵的宁王,这个女人还算识点时务。
“放心,我会好好疼爱你的。你比你姐姐要美。”
柔软的小猫,最让人怜惜,宁王不禁放低了声音。
碧落虽然生的和紫陌是一个模样,可是她身上却多了几重韵味。
手伸进狐裘,慢慢向下滑,宁王的喘息变得明显,随即伸手摸出个东西来,道:“这是什么?”
碧落抬起头,轻轻搭在宁王的手腕上,用最温柔的声音道:“那是我的护身符。”
宁王把玩着手里的金貔貅,挑眉道:“做工太粗糙了,明日我让他们打个新的给你。”
碧落娇笑道:“谢谢宁王,可这是碧落最重要的人赠予的,意义非凡。”言罢伸手向宁王讨要。
宁王懒懒一笑,便将那金貔貅放在碧落手心上,又趁机拧了拧她的脸。
碧落娇羞一笑,随即猛地抓起金貔貅,对着宁王脖颈就是一按!
宁王并非是个只会纵情声色的纨绔王爷,他凭借着身经百战的敏锐直觉,瞬间将身子向右一偏,躲过了那枚磨得锋利的金瓜子,随即一把拧断碧落的手腕,另一手掐在碧落的喉管上。
“你背后是谁!”
宁王的眼神阴冷得像是深夜的头狼。
碧落被掐得说不出话来,却笑着从嘴角挤出小半个字。
“你……”
“你说什么?”
宁王下意识将头凑了过去,却见碧落缓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个畜生……”
碧落的话还没有说完,尸身就被重重地砸在了轿厢里,发出一声巨响。
悦奴听闻声音连忙赶来,道:“主人!是悦奴办事不力,让您受惊了。”
宁王用两根手指擦了擦自己的颈间,拿到眼前看了看上面殷红的鲜血,没毒。
“扔到外面去,连同那个男的一起,丢进河里喂鱼。”
悦奴俯首道:“是。”
她的眼神瞥向那个裹在狐裘里的姑娘,似乎一如既往的无情。
宁王重新坐下,眼眸里闪过一丝冰冷。
他从来不喜欢这种张牙舞爪的小猫,这种妄图挑战他权威的小猫。
女人对于他,不过是件摆设,是个工具,是花钱买来的礼物,是专心侍奉他的奴仆,唯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只小猫让他生气了,但是他还有另一只。
想到此处,宁王那阴冷的脸上再次浮现起了戏谑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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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翠青楼。
今日的客人格外的少,因为大家昨晚都没睡好。
至于为什么没睡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昨夜宁王府有个女人一直在惨叫,由于声音太过凄厉,让大家一度以为是被鬼附身了,担惊受怕了一整晚。
结果第二天,宁王却像没事人一样出门玩了,甚至心情看起来比之前更好了,这让大家更加心生怀疑。
有好信的人向宁王府上的家仆打听,却也只得到了诸如“昨夜睡得很香啊”,“完全没有声音啊”,“你肯定听错了”之类的,可是他们脸上挂着的两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却似乎证明着其中的故事别有隐情。
当然,这并不是鲛人会关心的事。
鲛人在碧落房间的水池里游了两圈,等待着碧落的投喂。
以往这个时候,碧落总会带些美味的吃的给他,一面跟他絮絮叨叨说着些话,一面把食物喂给他,只是奇怪的是,自打昨天晚上,就再也没有见过碧落的身影。
鲛人在水里用泡泡堆了个心形,期待碧落突然打开房门,然后笑嘻嘻地跑过来,说“要不要尝尝新买的牛舌?”
“吱嘎——”
门开了。
鲛人迅速地潜入了水里,想要给碧落一个惊喜,可是他浮在水面的白发却出卖了他。
“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
老鸨的声音出现在水面外,听起来很失落。
楼里最大的两颗摇钱树没了,她的确很失落。
鲛人不解地探出头来,却见房内空无一人,原本属于碧落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反而送来许多珊瑚珍珠之类的海族摆设。
他立在水池里,若有若无地觉察到,那个姑娘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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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头牌,翠青楼很快就没落了,跟着一块的还有隔壁的今乐阁,同样是没了当红的头牌戏子。
碧落和花无意一起失踪,有人谣传他俩早就两情相悦,后来被宁王看中,便携手一起私奔了。
对此宁王表示,自己也算变相地成就了一段姻缘。
鲛人也愿意相信,碧落是和她喜欢的人一起私奔了,前提是他没有看见碧落的尸体的话。
翠青楼破落后,鲛人被放归了河湖。
他跳进了水里,对案上没有一丝半毫的留恋。
湖水很清澈,里面有水草和鱼儿的欢笑,同时还有一股香气,一股熟悉的香气。
他顺着水中香气的来源一直游,然后在水底见到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姑娘。
他不想去形容她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已经在水底泡了小半个月。
他只得小心翼翼地解下她脚腕沉重的大石,以防弄伤她本就残破的肢体。
他将她,连同那个看不出面目的男人,一同葬在了湖底。
最终,他们用这种方式彼此长厢厮守。
鲛人还在上面插了三根水草,那是鲛人对逝去伙伴表达的哀思。
他埋葬她的时候,在她的脖颈间,闻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味道。
那是种带着股阴冷,混合着血腥的味道,并不常见,也并不独特,战场上的士兵人人都有,普通老百姓却谁也没有。
不过还好,他很快就找到了味道的来源。
那个男人叫温知鸣。或者说,他有一个更为人所熟知的名号
——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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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的一生都没有感觉到温暖。
每当他回想起来时,能够想到的只有寥寥几笔。
从来不注视他的父王,一心利用他的武神,还有想要他死的众仙。
他依稀记得那日,他躺在仙殿之上,脖颈上架着寒利的冷刃,听那群仙人要将他如何处死。
刀划过他的双臂,他看着自己的手臂掉落在地,心里不觉得痛苦,只觉得疑惑,原本掉在地上的该是他的脑袋。
那个拥有着水蓝色眼睛,被称为东归仙君的人,用一种悲悯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他,然后说道:“何必要他性命,只需贬到人界便好。”
于是他便落入了人间 。
他是一个鲛人,天上没有腿,只有尾巴,虽然他的尾巴在水里能做到比腿更多,可是现在是在陆地。
他失去了双手,又没有双腿,连在地上翻身都困难,更别提站起身来寻找食物和水源。
烈日很快将他身上的水分蒸干,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暴晒而亡。
尾巴一寸一寸地开裂,流血,再开裂,再流血,然后结成一团丑陋的痂,等待着最后一次的开裂。
但是他没有等到。
有人发现了他,然后惊呼一声。
“天啊!这有头鲛人!诶,你没事吧?”
后来那段时光,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他只需要将自己泡在水池里,接受那个女孩的投喂,听她对自己絮絮叨叨,什么今日得了赏银,明日吃了炒货,后天那个姑娘要赎身。
他并非是个哑巴,只是害怕自己一旦开口,就会让那个女孩受到惊吓。
他在那里感受到了被爱与注视的滋味。
如果,不是因为宁王。
“我的美人,在想什么呢,这么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