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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破局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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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剑刃划过兮戮白皙的脖颈,跪坐在地的妖皇一脸惊恐,探身伸手。
“呲——”
靓丽的紫色倒雨般落下,争相抢着溅上九婴的脸颊。
九婴瞳孔涣散,手一松趴倒在地。
兮戮将剑一甩,低头冷看九婴的尸身道:“妖皇死了,天下间又能少个祸害。”
溪鹿捂着嘴道:“可我记得他是会复活的啊……而且每一次复活他都会跟新的神融合,获取更多的力量,到时我们就打不过他了。”
“的确如此。”兮戮冷冷地看着溪鹿,蓦地长剑挑上她的下巴。
溪鹿大惊,想要后退,可长剑就在下颌,让人不敢轻举妄动,“兮,兮戮……?”
兮戮握着剑,眼神望向那片黑云天地间屹立的白塔,又转回看向她道:“妖皇是杀不死的,所以要有一个神奉献自己的魂魄,借助东归的神塔将它永远封锁在里面才行。”
言罢看向她,眼中意味分明。
溪鹿简直不敢置信,“你,你是要我……”豆大的泪从眼里涌出来,声音瞬间变的嘶哑,“难道,难道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找我去送死的吗……”
兮戮不悦地皱皱眉头,剑又抬高了几分,“不然呢,你以为天下还剩几个神?东归敬乐都死了,神界早就空了,只剩孤和你而已,你不去难道要孤去吗?”
“可是……”溪鹿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她那么陌生,“我们是彼此陪伴了一万年的人啊,一万年啊……”
一万年,漫长而又孤独的时光都是和这个人一起度过的,怎么突然就变样了呢。
兮戮冷笑,“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不除掉妖皇我们两个都要死,连带着四界一块倒霉。你还是快点动手吧,否则等下妖皇再复活掌握了什么力量,可就不是你我二人联手能解决的了。”
溪鹿垂眸看了看妖皇的尸体,那上面翻滚着细小的黑紫色血泡,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脖颈处的伤口长出粉嫩的肉芽,开始向内逐渐愈合,隐隐有完合的趋势,就连眼皮都开始微微颤抖。
是啊,兮戮说得没错。
妖皇越杀越强,只有将他永远困在神塔内才能使四界免遭屠戮。
她抬头看了看天,那灰黑色的云层上燃烧着青蓝色的烟,那是无数惨死之人尖叫的魂魄化成的。
低头看向握紧的拳头,方才树妖将婴儿抛上天空,贫苦的女人跪在地上痛哭,这一切惨状还历历在目,难道自己就为苟活一世,坐视不管吗。
这样的自己,又有何面目作为神女而独活呢?
“我明白了……我去封印九婴。”
溪鹿抬头,上一刻还朦胧的泪眼此刻已经变得格外坚定。
她忽然意识到,当巨大的灾难来临于自己面前时,人只能被动得一瞬间长大,然后独立承担。
兮戮放下剑,略微怔了怔,唇角勾着一抹冷笑。
溪鹿走至九婴面前,单手扣住他的一双琵琶骨,避免他复活后反抗,又抬眸望了兮戮最后一眼。
浅浅的一眼,不敢再看,怕一看就狠不下心。
既然不舍得她死,不舍得苍生死,就只能自己去死了。
“我走了。”
溪鹿抓紧妖皇,猛地朝血海间的白塔飞去。
呼啸的风带走了她眼角的泪花,那些晶莹的泪珠散在空气中,像是一副连绵不绝透明的画。
“你啊……”
神塔近在咫尺,可空中的溪鹿却被人生生拦停。
兮戮的手轻轻抚在她面上,眼神投过来,眸子里难得露出了柔和的神色。
“……兮戮?”
溪鹿仰起脸,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以后没了孤可怎么办啊……”
兮戮轻勾唇角,一掌打在溪鹿胸口,将她远远地打飞了出去。
溪鹿向后倒飞,衣袂飘举在空中像是一瓣花朵。
“兮戮!不要——”
望着兮戮毫不犹豫携妖皇转身而去的背影,溪鹿已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为什么,不是说好让自己去吗?
不是早就厌恶地不想看到自己吗?
为什么还要替自己去送死啊!
“兮戮!兮戮!”
溪鹿凌空翻身,伸手向着那个逐渐遥远的背影追去。
可她的身影愈加遥远,愈加模糊,滚滚黑云遮蔽了她的翠袍,连那最后一丝光景也带走了。
妖皇方才复活堪堪睁眼,便见兮戮正携着自己朝神塔飞去,当即用力挣扎道:“你疯了!把我关进去你也走不了!”
“那又如何?”兮戮继续朝前飞着,头也不回地冷冷道,提着妖皇琵琶骨的手又用上了几分力气。
“放了我,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如何?平分这天下?还是四界都给你?”
眼看着那白色的神塔越来越近,几乎如巨物一般遮挡住前方的视野,妖皇的脸上更加恐慌,扭得像麻花一样。
“兮戮——”
兮戮回眸,见一个淡绿色的影子正急切地追来。
妖皇见此双目一亮,两手拽着兮戮的手道:“你也不想她失去你后很难过吧,放了我,以后你做这四界的主人……”
“兮戮!!等等啊!”
溪鹿拼足了力气,终于能够看清兮戮的脸,大喊着招手道:“回来啊!兮戮——”
妖皇趁热打铁,露出献媚般的笑容,脸上的褶子堆得像是锅包肉,“你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你,不如放了我咱们各不相干,我保证再也不去打扰!”
兮戮最后看了一眼溪鹿,沉默地收回目光,随即对着妖皇冷冷一笑,声如冰铁道:“孤是不忍心看见她难过的样子……可孤更不想看见她被你这个妖皇害死!”
白色的神塔在面前不断放大,放大,就连上面细致的花纹都得以看见,妖皇的脸缩成一个窝窝头,惊恐地在兮戮手中挣扎着尖叫,“不要啊——”
追在后方的溪鹿也无力地伸出手,泪水飞溅地喊道:“兮戮!不——”
兮戮如一只冷漠的鹰,翠绿的衣袖就是她锐利的眸,以身作翼,以魂作印,裹挟着妖皇共同撞入了神塔的封印中!
“嗡——”
那座全名为乾坤灵佑诛机塔的神创之物,终于在庇佑苍生数百年后有机会展露出它杀伐果断的另一面——封印一切,炼化一切,将所有威胁四界之物尽数销毁。
机关作响,魂印开启,白色的神塔外一层层流光盘旋而上,婉转若霞。
“嘶——”
顶天立地的半人马失去妖皇的支撑,瞬间如融化的冰块般萎靡缩小,消融在天地之间。
“啊——”
地上的百姓还在惊慌奔逃,可他们很快发现身后不再有妖族追来,那些一夜间冒出的妖族又如他们出现时那样消退了。
“兮……戮……”
溪鹿终究还是迟了一步,撞在流光四溢的神塔上。
乳白色的神塔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摸在手心有一种人的温暖。
溪鹿侧头靠在塔上,轻轻抚摸着塔身,泪水自脸颊流下。
她明白,有一个人她再也见不到了。
“明明,明明说好一直保护我的……怎么可以……自己离开?”
溪鹿的泪滴垂下来。
神塔立于天地,静默如松。
它用那亘古的宁静向溪鹿传达着:这就是生存之道。
想要活下去就总要有人牺牲,只有牺牲一部分人才能换来剩下人生存的光明。
怀里的孩子将要饿死,母亲牺牲自己的口粮将其养大。
聚居山顶的人不畏死亡与野兽搏斗,获取族人生存的肉食。
家国山河在战火中飘摇,尚有余力的人冲上沙场,才能让后代在安稳的环境中长大。
“东归神君……这就是你一直所坚持的吗?”
溪鹿缓缓抬头,仰望着这座静默的神塔。
它伫立,它无言,它连同兮戮与妖皇一同无言。
“所以兮戮她,也选择了做那个牺牲的人吗?”
溪鹿的手抚摸着神塔,温暖的光芒在她的指根间流动,像是春天的湖水。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牺牲!为什么不能做那个活下来的人啊!为什么我们一定要互相争夺,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不能和平共处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的拳头拼命地砸着神塔,温暖的神塔不再温柔,坚硬而粗粝的壁如一面石墙,在她的掌腹留下胀红。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啊……”
额头轻触塔身,整个人也无力地靠上去。
随后腿一软,肩膀蹭着塔慢慢地滑下去,直至谷底。
溪鹿沉默了,任由自己的泪水在雨中流淌。
什么时候下雨了?
雨滴越来越大,一滴一滴重重地砸在额头,冰冰凉凉,像是一条条死鱼哭泣的吻。
“哗啦——”
雨滴逐渐变成瓢泼大雨,将整个世界淹没,冲刷,破碎,颠倒。
溪鹿的脸被雨水洗刷得苍白,乌黑的发丝黏冷得贴紧脸颊皮肤,卷曲如章鱼触手,密集如鲸背藤壶。
再这样淋下去,会害风寒的吧。
溪鹿想。
那样兮戮就会用冷冷的声音说,“孤不想害风寒,快点给孤回去!”
她说完一定会打几个喷嚏,再故作凶狠道:“你想不听孤的话吗?”
溪鹿想到此处忽然觉得淋雨也格外畅快。
那些不懂得淋雨的人简直傻透了。
她想。
“叮——”
一声脆响从胸口发出,溪鹿迟疑地低下头,见是那株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