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闲游记》华文卿

72、我执十四

　　“父王！”
　　小离惊喜的回眸。

　　“小王子他说想吃新鲜的甜藻，你去最北端的礁崖上采点，要快。”
　　鲛人王抱着小王子对小离说，他的表情很和善。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父王这么和善的样子。
　　他还以为，父王他只会打骂呢。

　　“是，父王。”

　　垂下的眼眸在一次暗淡了，似乎再也不会燃烧起来。

　　我明明，也是你的孩子啊，父王。

　　再次从王宫出来，小离的手上仿佛还残留着甜藻的湿腻感。
　　他像是个没有感情般的人偶，回了自己的住处。

　　那是一片淡紫色的珊瑚礁，斑斓的鱼群欢快地穿梭其中，在珊瑚礁的最深处，停放着一只不大的贝壳，光洁的表面散发出七彩的色泽。

　　小离从贝壳的缝隙里游了进去，这贝壳对于小时候的他尚且宽裕，对于现在的他便显得十分拥挤了。
　　他蜷缩在其中，睁着紫色的眼眸，呆呆的透过缝隙去看贝壳外的流鱼。

　　美丽极了。

　　海底像是个能把一切时间都滞后的地方。
　　平静的像是一滩死水。
　　只是这份平静，却也持续不了多久。

　　一日小离被人从贝壳中弄醒，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几个神情冷漠的鲛人侍卫。

　　“我王有请。”

　　小离跟着侍卫一路向珊瑚王宫行进，父王找他来所谓何事呢？难道终于记起他这个儿子了？

　　他紫色的眼眸猛然间亮起，却又悄然暗淡。

　　王宫前是白色贝壳铺就的小路，一粒一粒的圆贝，在海底光澜的折射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辉。
　　小离却只觉得刺目。

　　进了王宫里，只见父王倦在王座里，旁边跪着一个垂首的年轻鲛人，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盘子，上面摆放着一块做工精美的鱼肉点心。

　　一头淡蓝色的长发轻轻漂浮，当年还在牙牙学语的小王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小离垂着眸心想。

　　“王，人带来了。”

　　鲛人王转过身来，对小离招了招手。

　　小离受宠若惊的走上前去。

　　“我的儿啊。”
　　鲛人王的声音苍老而又低沉。

　　多久了，一百年有了吗，小离还从未听见父王这般唤他。

　　“父王。”
　　小离低低的应了声。

　　“现在我们鲛人族和别的族有一个比武赛，需要一个最勇猛的鲛人去仙界证明我鲛人族的强大，而这个鲛人就是你。我的孩子，你愿意捍卫我们鲛人的荣耀吗？”

　　小离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他眼中紫色的光芒再一次盛放。
　　“父王，你认可我了？”

　　鲛人王一愣，随即点头道：“是的，孩子，我认可你了，你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你是那样的……那样的勇猛无畏，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们鲛人族蒙羞的。好了，去吧。”

　　“我一定不会让父王失望的！”
　　小离骄傲的抬起头，白色的发丝也欢快的漂浮起来，心砰砰直跳的转过身去。

　　这时鲛人王的声音又从身后掷过来，“等等。”
　　小离惊喜的回过身去，“父王，还有什么指示。”

　　鲛人王漫不经心的一指跪在地上托着盘子的小王子，道：“这块点心，赏给你。”

　　小离受宠若惊，“多谢父王！”

　　小王子托着糕点过来了，他垂着头沉默地将盘子递给了小离。
　　小离双手接过，心道父王赏赐的东西，我一定要好好的收起来，就藏在紫珊瑚中的贝壳里好了。

　　“吃了吧。”鲛人王苍老的声音道。

　　虽然很不舍，但是小离还是不愿违背父王的意志，他接过点心一口吞下，那香浓的滋味瞬间滑满了整个舌尖和口腔。

　　真好吃。
　　小离正这样想着，却瞥见一边小王子那淡蓝色长发下掩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也许是嫉妒？不过他没有在意。

　　“多谢父王！”

　　“嗯。”鲛人王看了一眼小离，里面的一丝不舍转瞬即逝，随即躺回了王座里，向那些侍卫打了个手势，侍卫便带着小离下去了。

　　终于，终于，他被父亲认可了！他所做的一切努力没有白费！
　　他是父亲最强，最好的孩子！果然，果然父亲对他最严厉，不过是因想要他做出更好的成绩！他做到了！

　　出了王宫的这一片路显得格外漫长，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到仙界去，把仙界那些人一个一个打扁，然后给父王带来鲛人族胜利的喜讯！

　　王宫外白色的贝壳此刻显得格外的耀眼，小离看着不禁浅浅的露出一个微笑来，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笑过了。

　　穿过一片紫色的珊瑚林，又走过一片深蓝色的海藻，终于在满是污泥的鲛人巢外围停下了。

　　几个身穿白衣的人正在那里等待着他。
　　这就是那些人了吧，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和他们打上一架。

　　那些人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的将小离带走了。
　　小离回头望着底下渐渐远去的鲛人巢穴，父亲，我会把胜利与荣耀带回来的！

　　“等等，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比试？不在水下吗？”

　　小离跟着那些人的脱离了水面，他的白发在真正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显眼。

　　“比试？”
　　带着他的人迟疑了下，随即嗤笑了一声。

　　小离不解的望去，还期待着那人说些什么，却只感觉周身一寒，一道他从未接触过的力量便瞬间捆缚了他，拉扯着他向着天上飞去。

　　“砰”的一声，小离被人狠狠摔在地上，流淌着金色光华的锁链沉重的砸在他的身上，他试图爬起来，那些人又狠狠踩在他的尾巴上。
　　他痛苦的闷哼了一声。

　　“没吃饭吗？叫大声点！”
　　又是一脚狠狠的踩在他薄嫩的尾鳍上，蜷缩的尾鳍被踩到被迫伸展。
　　碾压。
　　用力地碾压。

　　“唔！”
　　小离痛的挺直了身子，痛楚的闷哼却死死地含在喉头。

　　“妖啊，就是下贱又恶毒，长得一副怪样子，心肠也那么恶，居然敢对仙人下手！”

　　小离弯曲着身子，将重要的脏器护在身下，头颅护在手肘内。
　　他拱起的侧脊挨到一个柔软的东西，他的眼睛顺着胳膊流出的缝隙看去，是一朵柔软的云边。

　　“啊！”
　　还未来得及细想，瞳孔却猛然间的缩小，身体不住的颤动着，一道青紫色的雷电清清楚楚的劈在小离的后背上，顿时皮焦肉糊。

　　力量被束缚住了。
　　小离意识到身上这金色的锁链并非常物，它让他只能被动挨打，而无还手之力。

　　他挣扎着站起身，想要质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说好的公平较量呢？却觉一口鲜血涌上喉头，他沉闷着嗓子将血吐了出来。

　　这时又一道雷电奔着小离迅猛而来。

　　“住手，莫要再用私刑。”
　　一个拿着拂尘的男子走了过来，轻轻一挥拂尘，止住了即将落下的雷暴。

　　“是，昭玕仙人。”
　　那刚才还猖狂的不可一世的仙人此刻恭敬的垂着头。

　　昭玕仙人平静的双目俯看着小离，口中淡然道：“了然仙人于三日前下界寻找珊瑚玉珠，被你所杀。我们仙界向来恩怨分明，只要鲛人王交出你任我们处置，便不再对鲛人一族进行追究。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不，不是我，你们搞错了，我没有杀过什么仙人啊！
　　小离想要出声辩解，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嗓子，不能说话了。

　　“啊啊……唔，唔唔！”
　　小离张着嘴，却只发出了几个混沌的音节。

　　“那就是认罪了。”
　　拿着拂尘的男人高高的站着，平静的眼睛向下看着，没有一丝怜悯。
　　“带下去，押起来。”
　　男人转身走了。

　　小离疯狂的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一个不安的恐惧在他心里越放越大了，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块父王赏赐的点心，不会的，不会的，定是仙界的人施了什么法子让自己不能说话，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小离疯狂的摇着头，眼里的瞳孔不住的震颤着，被拖下去时，长长的尾鳍摆出了一路的血痕。

　　“有劳诸位清理干净。”
　　昭玕仙人淡然向其他几个仙人点点头，便离开了。

　　“砰！”
　　漆黑的牢狱里扔进来了一个，好像一条死鱼一般，再无一点生机，一动也不动的眼睛里是一双凝固的淡紫色的眸。

　　也许只是搞错了，或者这些仙人他们欺骗了父王，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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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在囚·牢里呆了不知多久的小离，再也无法继续欺骗自己了。

　　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要接受他被父王抛弃了的这个事实，从一开始就是。
　　从一开始就是被抛弃的，他的父王从来没有多看他一眼。

　　心脏绞痛般的抽搐起来，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就因为族里的老者预言白色的头发会给族里带来不详吗！

　　可是我从未做过一件有害于族群的事啊！
　　小离的身体不住的抽搐着，被踩烂了的鱼尾发出腐败的腥臭，他紫色的眼眸大睁着，却暗淡无光，晶莹的泪水顺着侧脸从眼头滑到鼻尖，又从鼻尖挠痒痒似的划下了脸颊，终于变作了一连串的泪珠了。

　　他突然又自嘲的嗤笑了一声，接着又放声大笑起来，诡异的呜呜声响彻了整个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