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梅》小象消火栓

2、小偷

　　　　回到宿舍，已经接近12点半。
　　郁每躺在床上，身体忍不住颤栗，一般是因为夜色寒凉，另一半是因为心中的惧意。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蛋糕的外壳，撕了一半的商标暴露在外面。

　　已经不饿了，但是胃里的灼烧感却十分强烈，仿佛有一团火焰在静静燃烧。月光下那个男生的侧脸清俊中带着些许邪气，吐出令人胆战的言语。

　　当时没有听完他的话，她站起身就跑掉，并不小心把凳子踢倒，木质物件在空荡的教室里发出响亮的回音。

　　人生中第一次偷窃行为，就被堂而皇之的公之于众。男生和妹妹是熟人。明天，他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妹妹的。
　　如果被通报批评，甚至被退学赶出这里，她该怎么面对老师，怎么面对父亲和继母，他们会强迫她去读职业学院吗。

　　脑子里盘旋着乱七八糟的事情，郁每基本整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天光大亮，冷色的晨雾漫进寝室，伴随着嘶哑吵闹的公放闹铃，一起响起的是室友闹钟的情歌高潮。

　　郁每被惊醒，拖着身体起床，却听到另外一个室友在嘟囔，“昨晚是不是有人出寝室，声音弄那么响。”

　　“没有吧，你是不是听错了，还是谁去上厕所了。”
　　本来还在犯迷糊的大脑，因为警觉而清醒过来。

　　郁每硬撑着起床，虽然困倦占据上风，但昨晚的回忆涌上心头，她的心又悬到喉咙边，克制着慌张，匆匆下床洗漱。但临出宿舍门，她并不敢乱扔蛋糕的外包装壳，只能把它塞进柜子的深处，祈求不被人发现，而幸运的是，她竟然也在柜子里摸到了上个月剩下未开封的苏打饼干，在超市售价三块五，一大包，物美价廉。

　　暗自庆幸自己的好运气，郁每捏紧了包装袋，把它揣在校服的兜里，鼓鼓囊囊，闷头小步加速走向教室。

　　只是一上楼，走近教室门口时，就听到辛晓禾的叫嚷，“我的蛋糕去哪儿了？你们有谁看见了！”
　　郁每的脚步一滞，停了两秒才走进教室。

　　有几个男生在悄悄看她清瘦冷漠的背影。她长得漂亮，五官独特清冷，头发因赶时间束的匆忙，有种莫名慵懒的美。

　　郁每兀自绕行过去，事实上她注意到的，却只有辛晓禾蜂刺一般的眼神。

　　远处坐着的妹妹像是在审视，又带着疑惑和不确定，就像一柄遥遥的钟。而这个眼神持续到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才慢慢转移开。
　　郁每假装不在意，吃了几块带来的饼干后心平气和的拿出早读的英文单词手册，准备投入到复习中时，却听到前面遥遥的传来对话。
　　蛋糕的原主人还在生气，甚至把早读都扔在一边。

　　“别生气了，反正昨天你不也说不想吃了吗。”

　　“就是，丢了就丢了，全当减肥了。”

　　听着劝说，辛晓禾却仍然皱着好看的眉眼，让方圆十里都感受到她的怒意。

　　“哎，不就是块蛋糕嘛，”张玮月的声音很大，“别大不了下课咱们去查监控，肯定不是别班的。”

　　郁每的心再次悬起来，她居然忘记了监控这件事情。如果被人在监控影像里看到，那她的嫌疑肯定是最大的。

　　但另一方面，辛晓禾却更支支吾吾，咬着嘴唇半天才说，“监控就算了，也，没必要闹这么大。”

　　郁每用余光小心注意到她的表情，后知后觉的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那么，监控里肯定也有妹妹的身影。
　　况且，妹妹肯定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那副狼狈的模样。
　　暂时松了口气。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那个陌生男生。

　　他买的起最贵的蛋糕，和妹妹那群人打成一片，肯定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是道歉，他也不一定会原谅自己，说不定还会像她们一样羞辱一番，让她自取其辱。

　　郁每手指按住中性笔，在纸面上划过一个个英文单词，挺着心理压力读下去。

　　学业是唯一的出路，成绩是唯一能控制的事情。拥有一个适合学习的脑子，是死去母亲留下的唯一遗产。

　　出生在一个糟糕的环境，她能够借着继妹的东风来市一中上学已经是奇迹，接下来大学的学费，继母很可能不会给她交，更不用说生活费了。

　　因此她把目标放在了竞赛上，如果成功被保送，那么剩下的学杂费甚至是零花钱都有保证。但前提是一切都不出意外，竞争极为激烈的保送名额被全市几千人同时争取，输一步，则满盘皆输。每一步，如履薄冰，万一被一块蛋糕影响自己的未来……

　　郁每不敢再想下去，窗外野鸟叽叽喳喳叫着，构成一网乱麻。

　　下了早读，班里同学趴倒一片。
　　第一节是数学，郁每伏低了身体，本也想休息一会儿，却听到前面突然传来喧闹，接着是起哄，最后是一声尖叫。
　　也就是在这瞬间，她突然感觉到后脑勺被什么轻薄的物品击中。

　　郁每迷迷糊糊的俯身，发现砸中自己的是揉成一团的纸，她奇怪的去捡起，打开发现居然是一张成绩单，时间是今天。

　　她抬头，瞬间对上了一双气红的眼睛，她立刻明白过来，成绩单是辛晓禾扔过来的。低头再去看成绩单上，自己居然在第一的位置，妹妹辛晓禾的名字紧紧跟在她的后面。

　　郁每惊讶了一下。虽然她成绩出色，但在人才济济的实验班里并不属于最亮眼的那一个，而且因为准备物理竞赛的关系，基本的课程准备并不如其他同学，本这个第一的位次，还是学期的头一回。
　　此刻辛晓禾居然气到当众把它撕下来，用作攻击的武器。

　　墙上还残留着成绩单的碎屑，围观着看的同学们也惊呆了，他们知道这对姐妹向来关系不和，但也未正面起过冲突，结果居然因为一个普通测验的名次两人就要打起来？

　　众人有的吃瓜，有的劝阻。

　　郁每不想起冲突。
　　她离开位置，从后门快步走出教室，突然想到昨天偷听到的话。
　　在妹妹祈求男生交往的时候，男生曾经随意给出了一个条件，似乎是如果妹妹考上了班级第一，他就会答应跟她在一起。

　　而妹妹以往成绩停留在4到5名左右，这是头一次考到如此靠前的位置，结果因为自己考了第一，就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所以，辛晓禾失态的理由大抵是这个。

　　郁每加快了脚上的步伐，结果刚拐弯，她就被身后伸来的一只手抓住，有力，像一只嚣张的幼兽。
　　她回头，发现辛晓禾居然跟着追出来了。还跑出来一帮同学，试图想要拦住她。

　　辛晓禾比郁每稍矮一点，却很有气势的反过来瞪视着姐姐，“你...”
　　后面人群很戏剧化的传来议论声：
　　“为了一时名次至于吗？”
　　“你不懂，晓禾一直在努力向上升，如果她考进了第一，她妈妈就许诺让她去泰国旅游。”

　　郁每把每个字都听进了耳朵，无言以对，只能强装平静的看着辛晓禾。

　　谁知下一秒，主任办公室的门就被打开，走出的人居然是昨晚的男生。
　　郁每整个人僵硬住了。

　　他的肤色偏冷，校服侧领开了个口，白天的他比夜里更多了份贵气，斜斜的日光穿透玻璃照着几乎完美的侧脸，但一看便不是善茬。

　　昨天在自己脚下狼狈逃走的女孩，对方眼里的慌张清晰可见。男生似乎立刻理解了当下的状况，眼神从讶异到玩味，嘴角轻轻勾起，就像是猎人见到羔羊。
　　辛晓禾不明所以的回头，她顿了一下，立马松开手小跑过去，“程撤，你怎么在这里？”

　　郁每小步后退，她的手却忍不住的颤抖，呼吸也很沉重，让身边的同学都感觉到了她的不适。
　　“你没事吧？”有人问她。

　　郁每只能摇摇头。

　　辛晓禾站在程撤面前，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却因为周围人多不好直接跟眼前的男生撒娇。

　　“刚才年级主任找我，你有什么事么？”程撤用温柔出水的眼神望着她。
　　辛晓禾顿了顿，似是酝酿了一下感情。

　　接着她的声音一下子酸胀了起来，诉苦的情绪饱胀：“你……昨天给我的蛋糕，被人偷走了。”
　　话音刚落，郁每的心脏紧缩。

　　但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程撤没有立刻揭露真相，他体贴的帮辛晓禾拢了一下头发，反倒是问女生：“真的吗？你确定不是你不小心送人了？”
　　只是他说完，不忘轻轻的看了郁每一眼。

　　这一瞬间，也立刻让当事人有种被凌迟的感觉。

　　郁每眼神飘忽，她感觉自己就像窗外飘摇的枫树叶，刮来微风，就要坠落。

　　辛晓禾摇摇头，“我确定，你送我的，我都不舍得吃呢！”

　　几个同学互相对视了一下，大家都还记得昨天辛晓禾宣称想扔蛋糕，今天到了男人面前就换了个说法。
　　“没关系，下个生日我还会再送你的，”程撤微微一笑，“在这之前，我帮你一起抓小偷好不好啊？”

　　抓小偷，三个字咬的不轻不重。
　　郁每的心里，仿佛有什么在急速下坠。
　　只是，这句像是在哄小孩的话对辛晓禾很受用，她像个幸福的小女人一样咬着下唇，又点点头。两人你侬我侬的画面有几分扎眼，大家的时间也宝贵，纷纷作鸟兽散。

　　郁每也慢吞吞的离开，她深深的看了男生的侧脸一眼，前面的同学还一直在兴致勃勃地讨论这事。
　　“辛晓禾可真幸福，长得漂亮，还有个校草男朋友，还那么有钱，羡慕死了。”

　　“不可能，估计他俩就是暧昧呢！就程撤这种年年都考级部第一的好学生，他才不可能为了辛晓禾去冒这个谈恋爱的风险，你不知道咱们一中是出了名的管的严？况且程撤家里肯定也看不上辛晓禾，人家以后肯定会找个千金小姐当儿媳呢。”

　　“话是这样说，我感觉程撤被她迷的不轻啊，说不定还真为她破戒呢？”

　　“那可真就是灰姑娘嫁进豪门的故事了，这事可少见，程太子爷万一又是什么痴情人哈哈哈哈……”
　　待旁人都走后，程撤很自然的上前一步，盯着眼前女孩娇俏的面庞，露出一抹亲昵的笑容。“那个，就是你之前提到的姐姐？”

　　辛晓禾扁扁嘴，身体微微向男生的方向倾斜，“对呀，她总是欺负我，今天还抢了我第一的名词，不然就能让你兑现昨天的诺言了呢！”

　　程撤挑眉，没说话。

　　辛晓禾见状，耍赖似的露出嘴角两个梨涡，“对了，你觉得我和她，谁更漂亮？”

　　“……你们两个么？”程撤轻轻的搂了一下眼前人的腰，眼神里却闪过一丝迥异神色，冷色天光下给他的侧脸增添一丝锐利气息。

　　辛晓禾很惊喜，虽然在教室走廊里很危险，随时有老师经过的可能，但她还是慢慢的贴近了男生的身体。

　　然后就听得耳朵里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
　　“她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