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长风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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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短笛声回荡在山林之间，声声摧人神智。
慕栩双眸睁开，露出暗红瞳仁，身体控制不住地挣扎起来，幸好双手被缚，对他身下的顾行止造不成威胁。
但耐不住魔音恼人，慕栩疼痛难忍间一口咬上顾行止的脖颈，弥漫在唇齿间的血腥气息让他的神智稍稍恢复清明，耳朵捕捉到背后有破空声袭来，立刻提醒道:“小心身后！”
顾行止迅速转身格挡，叮的一声，一枚飞镖撞上长剑又被弹开，是李护法赶了过来。
李护法与顾行止交手数下，渐渐落入下风，转而开始疯狂攻击他背上的慕栩。顾行止只好将慕栩从背后转移至身前牢牢护住，见怀中人身体抽搐，手腕上的绑带已经在挣扎间勒进皮肉，血肉模糊一片，却仍在无知无觉地挣扎着。
分神间一枚飞镖划过皮肉，他闷哼一声，运功时体内气息滞涩，瞬间意识到飞镖上有毒！
“还不束手就擒？”楚娘子在另一边威胁道，“我再吹下去，你怀里那人可就要变成傻子了。”
这样下去不行!
顾行止顶住李护法的又一轮攻击后，自地面踢起一颗石子，内力带着石子激射而出，击中楚娘子手中的短笛，将其损毁。他把慕栩推至身后，用剑挑断他手上的绑带，叮嘱道：“若见势不对，就赶紧跑。”
话毕趁毒素还没发作，他提起一口气与李护法缠斗在一起，不出五个回合将对方斩杀于剑下。
另一边楚娘子见慕栩落了单，掠过缠斗在一起的二人飞身上前，想要挟持住他。
慕栩刚站稳身体就感知到有人朝自己逼近，情急之下矮身朝反方向翻滚，等这人再次冲向自己时伸手拽下腰间药囊，用力撕开后循着声音朝对方抛洒而去。
“啊！”
楚娘子捂着脑袋惨呼出声，他们圣仙教每个人体内都被乌山种了蛊虫，现在一时不察被慕栩劈头盖脸撒了一脑袋药粉，大量药粉被吸入体内后引动了蛊虫在身体里胡乱逃窜。她身形颤抖，扑向跌坐在地上的慕栩恨声道：“我既活不了，你便陪我一起死吧！”
一把剑穿胸而过，终止了她所有的动作。顾行止喘着气从她背后拔出长剑，越过尸体来到慕栩跟前，将人扶了起来。
他们在打斗中已经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入眼皆是高大而繁茂的树木，让人辨不清方位。顾行止并不急着寻找出路，牵着慕栩靠坐在其中一棵树木下。
“那乌山打不过师父，他吸食的内力太杂了，控制不住的。”顾行止开口道，“等师父打完就能循着打斗痕迹找到我们。”
慕栩随着他坐下，听见这话隐隐不安，警觉道:“你是不是受伤了？”他有些着急，在顾行止身上摸索，企图找到伤口，最后抓过他的手腕把脉，在摸到脉象的瞬间，面白如纸。
怪不得他不急着离开，原来是中了毒。毒素因为刚刚的强行运功，已经顺着他的经脉流经全身，他根本动不了了。
“什么时候？”慕栩喃喃道，又明白过来，“都是因为我……”
他立刻起身，想要拽着顾行止站起来:“你来给我指路，我背你回去，我回去给你配置解药。”
顾行止摇头:“哥，我坚持不到离开了。”
“不会的。”慕栩重新跪坐下来想劝顾行止起来，他从没有哪一刻如此痛恨自己无力。
顾行止已经感觉到眼前阵阵发黑，他抬手帮慕栩拭去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递给他:“这是我在秃三房中找到的，或许、或许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只可惜……”他执起慕栩的手覆上自己的脸庞，“你看不到我的样子了。”
“不要说傻话！”慕栩打断他，抽出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放在顾行止掌心里握紧，颤声道，“阿止，活下来，还记得这支桃木簪子吗？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求你活下来，你若来问我我一定会答应你。”
“阿止，我亦心悦于你。”
这句话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顾行止已经无从考证了，他的意识逐渐被拽入了无底的深渊，一同落入深渊的，还有慕栩滴落在他掌心的滚烫泪珠。
一个月后。
顾行止在浓郁的药香中苏醒，睁眼后才发现自己回到了浮梦山庄的居所。
房门轻响，小厮端着药进来，见状惊喜道:“少庄主醒了！”他放下药慌忙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沈萱便急匆匆赶到，看着他欣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可有哪里不适？”她瘦了许多，眼睛通红一片，是平日极少见到的模样。
“没有，让母亲担心了。”顾行止坐起身，有些愧疚。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顾行止忍不住问:“兄长他……”
“被我赶去休息了。”沈萱叹气道，“当日幸好裘长老及时赶到帮你抑制住了毒素，这才保住你的性命。栩儿回来后一直在废寝忘食地研制解药，我看你再不醒他就要先疯魔了。”
说曹操曹操到，房门又是吱呀一声，有人闯了进来，正是得到消息的慕栩，后面还跟着着急忙慌的长月。
沈萱嗔怪道:“这么冒冒失失的，当心磕到。”她将慕栩扶到榻边坐下，“我这些时日攒了不少事情要处理，不打扰你们兄弟俩说话了。”
语毕便带着长月一同离开了。
慕栩坐下后立刻伸出手去，顾行止见状自觉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被慕栩一把抓住仔仔细细感受了下他的脉象，确认没有问题后轻轻呼了口气。
“身体可有不适？”
顾行止听到同样的问话有些无奈地又回答一遍，开口道:“和我说说那天之后的事吧。”
那天顾行止昏迷后，裘长老经过一番苦战后成功击杀乌山，循着痕迹找到了两人，同时找到的还有被李护法临时捆在树上的慕长风。
几人成功与山庄其他人汇合，裘长老赶去山寨支援林亦和其他武林人士，却发现乌山死后，所有教众蛊虫一同发作，死状与秃三相似。
这个死灰复燃的魔教终是随着乌山的死亡彻底消逝了。
那些被困女子救出后，杜静心返回山庄待了段时日，见顾行止迟迟不醒，还将百花谷谷主请来帮忙救治，两人已于三日前辞行。
至于顾行止从秃三房中搜罗来的那本书，裘长老拿去和百花谷谷主探讨后收获颇多，已经成功帮慕长风拔除了体内残留的虫蛊，他身体损耗太过，无法再恢复内力，只不必日日夜夜受蛊虫折磨。而慕栩眼睛里的蛊虫，本就在圣仙教内失传已久，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解决了。
“还有件事。”慕栩忐忑开口，“父亲想去祭拜顾伯父，萱姨已经同意，可我还是想来问问你的意思。”
慕长风身体恢复后没有留在山庄，只在山下梦古镇上找了份营生过活。他与浮梦山庄之间关系复杂，恩恩怨怨早已说不清楚，慕栩不知道顾行止心中是如何看待这段往事的。
顾行止听完后只道:“好，到时候我与你同去。”
他们两手交握，把完脉后谁也没有先松开。顾行止看向慕栩发间的桃木簪:“你还戴着它。”
慕栩问:“你要拿回去吗？”
“不。”顾行止握紧他的手，将人拉至身前，俯身在他的眼尾落下一个吻，“我希望你一直戴着它。”
顾行止说到做到，慕长风祭拜顾鸿南那天，他带着慕栩一同前往。
浮梦山庄后山，一座坟冢矗立在桃林深处，是顾鸿南最后被埋葬的地方。
慕长风打开一坛好酒倾倒在墓前，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心中千言万语难以言说。
当初两人约定比武时，都是抱着赴死之心去的，哪能想到世事无常，最后一死一伤，却是因为一本已经不存于世的秘籍。
为了掩护他这个杀父仇人而殒命，顾鸿南当时是怎么想的呢？他坐在墓前静静陪着顾鸿南喝了一坛酒，看着眼前桃林郁郁葱葱，仿佛回到了两人一刀一剑在林间切磋的日子。他低声道：“大哥，仇也好怨也罢，都到此结束吧。”
顾行止与慕栩站在桃林外围，等慕长风叙完旧后一起去给顾鸿南上了柱香，之后三人在桃林外话别。
慕栩递给慕长风一瓶药丸：“父亲，这是能治你身上旧伤的药。师父说你要是能在山庄再待些时日，他或许有办法帮你恢复到重新习武的状态。”
慕长风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已不打算再入江湖，今日我杀你，明日他杀我，实在无趣。在山下当个打铁匠也不错，你……可要下山和我一同生活？”
没等慕栩回答，顾行止先一步攥紧了他的右手。
慕长风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定定看了两眼，没再说什么，拍了拍慕栩的肩膀：“有时间就来山下陪我说说话。”
“嗯。”
顾行止目送慕长风的身影消失在山间小道上，牵着慕栩转身向山庄走。慕栩右手被他攥的发疼，他忍俊不禁道：“你刚刚怎么了？”
顾行止不说话，闷头走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刚以为，你或许更愿意和慕叔一起生活。”
“不会。”慕栩想了想，解释道，“我能感觉到父亲对我心怀愧疚，我若日日在他眼前，他只会想着如何补偿于我，我不想他如此，倒不如各自安好。”
更何况……他晃了晃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顾庄主不嫌弃我一日，我就赖在山庄一日。”
顾行止皱眉：“我几时嫌弃过……”之后再没提起过此事。
四年后。
又是一年春月，浮梦山上刚下过一场雨，朦胧薄雾笼罩着整个山庄，空气里还残留着些微的凉意。
顾行止早已和慕栩同吃同住，这么多年，沈萱自然察觉了两个孩子的异常，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了他们如此。
竹院寝室内，帷幔垂落，将一室冷意都隔绝在了床帐之外。慕栩醒来时仍被顾行止紧紧抱在怀中，他迷迷糊糊道：“阿止，你今日不去练剑吗？”
耳朵被人亲了一下，顾行止将脑袋埋在他的颈间开口道：“你怕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说着松开手稍稍坐起身，看到慕栩锁骨间的斑斑红痕，目光微暗，又觉得慕栩忘记是情有可原了。
慕栩彻底清醒后立刻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去年冬末裘长老终于找到了驱逐失心蛊的法子，这长在他血肉里二十多年的虫子自此再也无法威胁到他。只是他的眼睛要想恢复还需要日日敷药针灸，今天已是最后一日。
想到这里，慕栩难免有些激动，又隐隐害怕失望，但他知道这种事急不来。顾行止看出他的情绪，陪他照常起身盥洗用饭，饭后提出要带慕栩去一个地方。
慕栩十分信任地跟着他走，脚下的路他早已走过千百回，是通往后山桃林的路。
顾行止将他带到后山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地上，从这里往下望，能将整个桃林尽收眼底。
蒙着眼睛的布条被轻柔取下，慕栩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第一反应不是去看下面的桃林，而是望向站在身侧的高大男子。视野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自幼一同长大的人，目光新奇又喜悦。
顾行止忐忑道：“和你想的一样吗？”
慕栩笑看着眼前剑眉星目的剑客：“比我想的好看千百倍。”他又转头望向四周，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顾行止将他拥进怀里，带着他眺望远处的桃林，层叠的粉色花瓣团团簇拥在一起，犹如云霞，美不胜收。
“可惜已经过了花期最盛的时候。”
“没关系。”慕栩抱紧他，反正他们还有许多时间，足以赏遍四时美景。
第一个故事完。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长风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