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安】我欲为人|Almost Human》祁含章

3、第 3 章

　　气氛不能说是剑拔弩张，也称得上是十分紧张。率先松开手的是赤井秀一。他后撤一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再做什么。

　　“没有。只是和新同事简单交流了两句。”

　　他话音刚落，两个人类同时听到了仿生人冷哼了一声。

　　安室透松开攥着赤井秀一臂腕的手，抚在后颈处。那里的皮肤残留些许烫意。并不是黑发警察的义肢的热度，而是数据传输时才有的发热现象。这个男人在刚才十秒的时间内，打开了它的接口，不知道做了什么。

　　朱蒂对安室透如此富有人性化的举动显然十分惊讶。她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否听错，一台机器怎么可能发出了类似嘲讽的冷笑。她将目光往另一个当事人身上投去。赤井秀一瞥了她一眼，“如你所见，就是交流了一下。帮它调整了初始数值罢了。”

　　虽然安卓机的面无表情，但是只要是个会读空气的人类，就能明白对方只是在压抑怒气罢了。朱蒂有些无奈：“你把人家的程序弄成什么了？”

　　在二人交谈间隙，安室透的视野中显示出了控制面板，飞速浏览着自己的数据，确认赤井秀一确实如他所说，只调整了一些出厂设置而已。比如语言运行程序，以及表情模拟程序，都从默认的Min值修改为自动模式。这意味着安室透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在不同的场合做出不同的动作。

　　眼下它便皱起眉，很是不悦：“赤井警官。希望您不要忘记，直接触摸智能机器的内置接口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赤井秀一正在靠在墙上，啜饮没喝完的咖啡，闻言抬眼，淡淡看向它：“智能机器原来已经发展出了社交礼仪么。”

　　朱蒂听出他话中暗讽。社交礼仪这种东西意识形态，只会产生在高级智慧生物的社群中。十年前，第一批仿生人原型机就是因为出现了类似的异常倾向，所有机型都被紧急叫停。这大概就是身为造物主的人类，为其所创造的类生命而设下的红线。

　　没想到安室透居然也听懂了。“只是针对你们人类来说。”它站直身体，冷冷道，“恕我直言，如果我是一名人类，遇到这种骚扰，大概率会将对方过肩摔擒拿。”

　　这下赤井秀一倒是没有回它，只是端着杯子，朝朱蒂耸肩：“看。挺幽默的不是么。口语化程序运行良好。”

　　朱蒂：“……”

　　“既然你来了，这家伙就交给你吧。”黑发的男人终于喝完咖啡。安室透分析他脸上的表情，确信这杯咖啡的味道并不尽如人意。他走出茶水间，侧身拍了拍朱蒂的肩膀，“刚才没找到你。带它介绍下同事，我去处理刚抓回来的人。”

　　朱蒂张口准备说些什么，安室透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我和你一起去。”

　　赤井秀一看它一眼。人类的表情是十分疲倦的，尽管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睡意，但是安室透还是能在对方橄榄色的眼瞳中，捕捉到它无法感性理解的复杂。如果用富于文学色彩的词汇描述，类似一口被汲取太多水的枯井。安室透注意到，赤井秀一总是用这样的目光与他人交流。专注，深邃，冷硬。富有压迫感。不仅仅是新千叶的警局局长，还是偶然碰到的女同事朱蒂·斯蒂琳。大部分人类很难拒绝这种眼神，甚至不由自主围着那目光打转，渴求更多的注视，或更多的接触。

　　现在这双眼睛直直看向自己。安室透回望对方，片刻之后，赤井秀一点点头，说了声好。“不过你先跟着朱蒂。我有些事情要办。十五分钟后审讯室见。”语罢向朱蒂点点头，“麻烦你了。”，然后头也不回，向休息室的方向迈步。

　　朱蒂回过神来，向安室透笑了笑，然后伸出右手：“他大概是溜去抽烟了。你好，我是朱蒂·斯蒂琳。新千叶的警探。”

　　掌心传来肌肤温热的触感，安室透微笑，这才让它感受到一丝人类世界的真实：“您好。”

　　“刚才那不近人情的家伙一定没有好好把你介绍给大家。别太在意啦，秀就是这种性格，我们都深受其害。”

　　“以赤井警官这种性格，还能在警局备受肯定和关照，一定是个人能力非常突出吧。”

　　朱蒂梗了一下。回头看安室透面色如常，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在阴阳怪气。她在东京呆过一段日子，深知东亚人的话术。不清楚这位最新型号的仿生人到底运行哪种语言模式，但是鉴于源产地……大概，八成，也许，可能真的是在讽刺……吧？

　　这最新型号也太智能了吧！瑞文科技都造了一些什么怪物出来！

　　她情不自禁看了一眼对方制服上的瑞文LOGO：黑鸦剪影，环着一圈不知道是什么的穗状物，看上去就像中世纪那种哥特风格。见安室透有些疑惑地回看自己，朱蒂讪讪收回目光，接过话茬：“他确实非常优秀。一个人破了很多案子。”

　　“可是怎么不见赤井警官的个人档案？”

　　“啊，那个。因为他是编外警察，不算在职，对他档案记录不太完善。而且秀好像很讨厌自己的隐私泄露，也很低调……”

　　“这样啊……”安室透沉吟。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警局大厅。安室透熟知每位警察的资料，不过后者们都对这位初来乍到的仿生人不甚了解。朱蒂·斯蒂琳简单介绍。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终归还算正面。由于是暴力机关的工作机器，仿生警察们承担了很多危险工作，人类警察死伤率明显下降，所以对仿生人的态度较为友好。不过出了这警局之外，情况便不一定了。

　　安室透打招呼，和几位性格外向的警员简单交流了几句。其中一人问道：

　　“不过安室，你和赤井搭档的话……呃，我没有恶意。不过你的优先等级应该很高吧，可是赤井他……”

　　赤井秀一只是编外辅警。
　　严格来说，他甚至连巡警都算不上。而作为新型警用型号，安室透对标的警衔是三级警探。

　　一名人类、一名仿生人的组合，往常都是以人类为主导。机器警察只是全力配合人类搭档的判断即可。但是安室透这种情况，哪怕是二级警探朱蒂·斯蒂琳和它搭档，都有一些微妙。一台位卑权重的仿生人，谁愿意与之搭伙呢。

　　安室透笑眯眯回话：“我听说赤井警官的能力非常突出。很荣幸局长能给予我这次机会，相信我可以从他身上学习到很多。”

　　问话的探员脸色有些悻悻。警局的人心知肚明，这台空降来的机器是很让人好奇不假，但绝对是个大麻烦。暂且不论一台机器的警衔那么高，高过大部分警员，就说万一出任务磕着碰着，那维修费的报告也够让人喝一壶了。但是这台安室透，话说的那么圆满，倒显得自己这帮人类思想龌龊了。

　　等等，我为什么要对一台机器心虚啊？！他偷瞄一眼和别人谈笑的仿生人，看到对方那双清澈又灵动的眼睛，还有说话时的肢体动作（天，它刚刚是不是在托腮思考，还抿着嘴巴发出了“emmm”的声音？）。

　　……刚刚从局长办公室出来还没什么太大感觉。现在如果不告诉我这是个警用机器人，我根本就会上去搭讪约砲了吧……他神色复杂，暗自思忖瑞文科技的厉害。若非这些科技公司把机器造的这么像人，自己也不会心虚啊。

　　“啊，”安室透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眨了眨眼睛，向众人致歉，“抱歉。赤井警员要我去审讯室。我先失陪了。”

　　可是在审讯室门外等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还是不见赤井秀一的身影。安室透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后，审讯室内问询的情景落入视网膜中。审讯效率极低。耗了这么久，安室透听到的还是警察在问对方在事件发生时所处时间地点。都是些没有什么价值和意义的对话。一方自说自话，一方不吭一声，乏善可陈。安室透不想把自己的电量浪费在这里，便转身向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没什么人。休息区很安静。绿植的数量变得很多。安室透速度变缓，手指拂过一株尤加利略硬的绿叶，薄蜡质的触感传来，它嗅了嗅指间沾染的气味，将这份信息储存在脑海中，与文字、图片相关资料关联在一起。

　　安室透并不知道赤井秀一在哪个房间。从概率讲，位于走道最深处的那间刚好配备淋浴室，因而有换气扇，赤井秀一若是想要抽烟，很可能在那里。它停在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反应，于是直接推门进去。

　　没有人。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灯光。木质地板。室内是一个上下铺，一张桌子。桌子上凌乱放着一些个人物品。安室透扫了两眼，便知道都不是赤井秀一的。床单被褥都很整洁，没有躺或坐的痕迹。只有水声从浴室传来。磨砂玻璃上有一抹黑影。一动不动。

　　安室透走过去，轻轻敲了敲玻璃：“赤井警官？”

　　没有回应。

　　它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回应。

　　安室透眯起眼睛：人类的肉身如此脆弱，该不会是心源性猝死了吧。

　　【是否进行环境扫描-】
　　【否】
　　【确认放弃？】
　　【确认】

　　一连串指令蹦到显示板中。安室透慢慢处理着那些选项，最后还是没有开启扫描。视野清净后，它用很小的声音飞快说了一声“失礼了”，然后干脆利落硬生生拉开了门。被暴力打开的浴室玻璃锁发出嘀嘀的提示音，双手撑在面池上的男人猛然回头。

　　“我还以为你出现了什么状况。没事就好。”安室透歪了歪脑袋，站在门口，也不进来，也不退开。

　　水龙头一直流。浴室内满是水汽。赤井秀一看上去湿漉漉的，没有洗澡，只是洗了把脸，同时用满是水的手捋发。他应该站了很久，发梢不停滴水，衬衣满是被水珠打湿的痕迹。安室透对男人的反应很是感兴趣，赤井秀一看过来的眼神带着狠厉，在看到自己后，又有点失焦，分明是「你是谁」的那种茫然。

　　不过这种茫然也就数秒时间，赤井秀一很快回神：“BB-W 000？”

　　“是我。”

　　男人关掉水龙头，随手抽过一叠毛巾擦脸：“你来做什么。”

　　“你迟到了。”

　　男人思考了一会儿，才慢吞吞想起这茬；“啊……这样啊。”

　　安室透侧身给他让路，看黑发男人穿好拎起外套穿好，然后站在房门口，两人四目相对。赤井秀一皱眉，像是疑惑它为什么不跟过来：“走啊？”

　　“……”
　　安室透迈步向他走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