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刃》宓落

25、机会

　　混血族群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且被地球人所排挤唾弃，联邦可谓功不可没。若无当年极力主张开放地球，以至于后来不断衍生混血无数，联邦不仅不愿接纳，反而处处打压，一点点缩小他们的生存空间。如今灰区与外界水火不容，他们这些非法公民好不容易寻得一块无序之地，偏安一隅，积重的阶级矛盾一旦被重新刺激，必定要血流成河，一发不可收拾。
　　更何况，联邦的现有武力是灰区现在无法有能力相抗衡的。

　　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此人逃脱追击，怀着私心放逐出去，为的是不希望如今来之不易的生活，因联邦的人突然出现而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但若是纪沧越不肯走，她只能下手为强。

　　“纪沧越，你现在答应离开灰区，我就将军徽归还，而且就当从未见过你踏足此处。”

　　苏念面上渐有严肃之色，她现在是正经地与纪沧越谈说条件。

　　奈何对面的男人，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秀眉微拧，苏念的语气立马冷了下来，顷刻手中更是隐有紫光闪掠而过。

　　“你这是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

　　几只夜鸦从雾朦的灰空降落在枯树枝头，它们饶有兴致地看向长满青苔的空地，那里的氛围凝滞，中心对立的两人互不相让，剑拔弩张。

　　墨色的猫耳，幽紫的竖瞳，锋利的影爪，苏念毫不遮掩地展露了半兽人的天赋能力，而立于对面的男人，除却一身风衣，身上再无他物。

　　在纪沧越凌冽的目光注视下，苏念将联邦军徽别在左胸口处，然后轻轻启唇：“这是你自找的。”

　　一点紫光先到，苏念受天赋加持的速度迅捷无比！

　　纪沧越眸光骤沉，深知与苏念的正面冲突无可避免，他极快地侧身，在苏念空招的间隙抬手袭击她的背腰！

　　“卑鄙小人。”

　　少女无端鄙夷的控诉落入耳中，但纪沧越并不为其所动，因为面前的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躬身躲过了他的擒拿。

　　“兵不厌诈。”他适时回道。

　　短暂的试招之后，苏念冷哼一声，反倒是将半兽人的能力收敛，灵巧地落于纪沧越数尺之外站定。

　　若她使用能力，这注定就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

　　眼前的男人是少有的好身手，苏念喜欢与这样的人过招，因为酣畅淋漓，热血沸腾。

　　猫科的特征消退，纪沧越见状略有惊诧之色，但作为一个合格的联邦军官，他身具良好的应敌素质，从不会因为敌人的突然变化而放松戒备和警惕。

　　苏念重新迎了上去，佯攻的一拳击向男人的鼻子，其实是要攻向他的腰腹部位，回报方才的偷袭，以牙还牙！

　　面前少女的力气完全不似寻常人类，她的身体素质堪称一绝，拳头猛然击落在纪沧越腰腹间的攻击力道大得惊人，他双手格挡了上半部躯体，下半部未来得及设防，就实实在在地接了一拳。

　　“是你说的，兵不厌诈。”

　　纪沧越听见了苏念在他跟前狡黠低语，她就是这样一派年轻气盛，直截了当，不懂藏敛情绪的人，似乎像是只炫耀自己恶作剧并且成功抓挠得手的猫类，纪沧越不由得她继续嘚瑟，立马反制般捉住苏念的手，大力扯住失衡的身躯将她摔在地面上。

　　这属于是复刻了在杂物间那毫不怜香惜玉的一招，少女细密的眼睫沾到了地面污脏的雨水，凝脂白皙的面容也溅染了片片灰黑的泥点子，被迫形态狼狈地仰视着纪沧越，苏念如何能忍？如何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她迅速借力躬起身，双腿抬起向上，快狠准地钳住了男人脆弱的脖颈，然后腿部弯曲扣紧，连带着纪沧越一同，摔落在水洼之中。

　　银色的碎发之下，似乎有一双被她激怒的湛蓝，她得逞地将纪沧越摁在地面，一拳又一拳地挥到他挡脸的手肘上。

　　只想打脸，而且拳拳到肉。

　　青苔遍布的隧道口，两人在雨中缠斗一起，满身污垢，衣裙和风衣几乎都跟地面一色，但苏念在进攻的过程中却渐渐发现，纪沧越在手下留情......

　　眼前少女是个好战不服输的性子，她热衷于寻找着敌人的弱点，殊不知在毫发无损的过程中，其实是对面的刻意纵容。

　　她停了手，眸中不解：“为什么不出力？”

　　纪沧越坦然回应她的视线与询问，又见苏念那张糊满泥水的小花脸，竟分神地想起了霓虹暗巷里，蜷缩在檐下避雨的流浪猫。

　　“如你所言，灰区是混血族群的地界，即便是联邦通缉令也无法深入此地实施抓捕。”

　　苏念越听越是严肃，眉头直直皱起。

　　“我大概理解你为何会出手。”

　　“我无意挑起灰区与联邦的争端，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去完成的事。”

　　同样年轻的上将突然对她开诚布公，纪沧越的目光原想从她脸上滑落到军徽所在处，但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视线一转，并没有直接触及。

　　苏念晕染雨滴的长睫不自觉轻颤，似乎觉察到了他的避让，心中顿时弥漫起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联邦居然还有正人君子？？震大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克制着不佳的耐心，重新提醒。

　　男人揉了揉眉心，似乎因一件事而困扰已久。

　　“杂物间那会，你不必如此牺牲。”

　　苏念恍然大悟般“唔”了一声，“所以你现在觉得对我所亏欠，以至于不敢还手？”苏念听言微讽，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怀疑。

　　“不管你想如何拖延应对，如何巧舌如簧，灰区都不欢迎你。”

　　“想必你自己也清楚，到底为什么。”

　　两人沉默半晌，仍见他一副遇事坦然的模样，苏念不欲再多说一句。
　　她抬手轻划数下腕表，然后转过匀称修长的一截手臂，将屏幕上的内容完全展示于他。此举无疑是给纪沧越按下了决定的加速键，但苏念想的是，如何快速结束这场无意义的争端。

　　“灰区的夜行客很快就到，除非你想被它们一同撕碎。”

　　夜行客是灰区居民驯养的四足兽类，形似狼犬，通体漆黑，不具备变化人形的基因。
　　它们是昔日外星遗落在地球上的异类生物，是流放灰区的混血人类收服并喂养了它们。夜行客们嗅觉灵敏，喜好阴暗，是天生的捕猎强者。

　　面前少女的本事不小，甚至能召动夜行客......

　　见到纪沧越克制的面容极快地划过一丝愕然，苏念旋即解下了别于左胸的军徽，而重新幻化的利爪轻轻划过上面冰冷的辉耀浮雕，她的声音变得懒洋：“很惊讶是么？”

　　因为赏金猎手们时常游走在寂夜之中，他们免不了要与夜行客打交道，自然已经熟得不能再熟。

　　暮夜之中，月华散落，映着她脚边的青苔郁郁葱葱。苏念就站在这样的背景下，阴影模糊，神情难辨。

　　面前少女年纪虽轻，但她极为擅长利用人性的善念，蓄意接近任何她想靠近的目标，从而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毫无疑问，她是一个危险而富藏心机的人。

　　没多久，沙哑骇然的嚎叫从漆黑的远处响起，穿林破叶的疾跑声渐行渐近，苏念轻轻弯唇，遂将军徽扔还给他，并祝福道：“希望你玩得开心，上将。”

　　饿兽久未食，这位俊逸卓绝的联邦军官足够使得夜行客们饱餐一顿。

　　可惜。
　　她已经给过机会了。

　　苏念心底珍贵的垂悯只予给自己人，而纪沧越是外界闯入的联邦仇敌，从她为混血人类的那一刻起，早已注定，他们将站在水火不容的对立面，至死方休。

　　·

　　“老板，给爷上两听酒，再来盘椒盐花生米！”

　　“没问题！”

　　踏入门时，苏念就看到几个大汉姿态豪放地坐在酒馆的云杉木椅上，一边摇晃着骰子，互相比划着拳头。

　　客人的目光和动作无不自觉地停落，因为他们都被苏念此时的模样吸引了。

　　身上脏污的衣裙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泥水从紧贴身躯的裙角边不停滴落，她沉默地垂着眼帘，意外安静地走到酒馆吧台的桌后，随手取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擦拭着结成粗面条状般的墨发。

　　“老大！你怎么了？！”

　　影子满脸担忧地从旁边跑了过来，期间还不忘顺走老宋肩上的黑皮外套，原想要搭在苏念的身上，却被她抬手挡住。

　　“不用，一会弄脏了还得洗，老宋会哭的。”好意心领，苏念对他浅弯了下眼睛。

　　老宋去打了杯热茶，用的还是一听装的大酒杯，尽显不羁和豪放。

　　“谢了。”

　　苏念一手接过，随意抹掉了把唇边的硬泥结块，方才感到自在些，她大口大口灌入茶水，像是一个许久未饮，喉间渴极的落难归途者。

　　再加上这一身“装扮”，恰如其分。

　　跟着兄弟去角落寻了个方桌坐下，老宋见她无事，就转头继续去招呼酒馆的客人，一听装的热茶被她几口喝完，缓了半刻，徐徐道来原因：“你老大跟人打了一架，碰巧外面在下雨，所以弄得有些难看罢了。”

　　有、些。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老大去哪玩摔跤了呢。”影子摸着下巴，上下打量道。

　　她轻轻磨了磨牙，半晌未应。

　　虽是实情，但应该是影子无意道破。

　　苏念手上很脏，本握着叉子想叉一颗盘里的花生米，但尝试数次不成，她搁了餐具，脸上有些闷闷。

　　“你老大没有这种癖好。”

　　苏念从来都不爱管人事，相反她极其怕麻烦，影子于是忍不住问道：“那，被老大揍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谁知闻言，苏念竟低声笑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灰区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别想着进来。”

　　影子挠了挠头，听得云里雾里。

　　在他的印象中，老大的实力只允许她压制着别人打，可很少见到老大受别人欺负，但在目前看来，好像并不是他所一直认为的那样。

　　“啊？那......是没打过人家吗？”影子语气变得惊讶。

　　苏念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问，只说了一句：“天亮前，没有胜负。”

　　因为她知道，用不着等到黎明，纪沧越可能已经是个死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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