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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Jane D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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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刺骨的冷。
从躯体内部、从骨子里,浸透出来的寒冷。仿佛连灵魂、思维都能冻结。
感觉、知觉也因此变得迟钝而麻木。
随之而来的是疼痛。
起初只是近乎于血液不循环所带来的麻木感,逐渐加重为蚊虫叮咬般的疼痛遍布全身,疼痛的程度也逐渐剧烈起来,似针扎火烤、剥皮断骨,疼痛已经变得难以承受。
特别是头。
额头上仿佛被开了一个洞,冷风从洞里灌了进去,有那么一瞬穿堂而过的冷意,似乎冻住了脑浆,盖过了剧烈的头痛。
但又像是在脑子里掀起了了一阵小小的飓风,搅和的脑子里乱七八糟,带来了让人作呕的眩晕感混杂着聒噪的耳鸣声,以及疼痛、疼痛!还有剧烈的疼痛!
强烈的不适感将风初九的意识从混沌中拽出,猛然落入清醒,她睁开眼,大脑一片空白,入目的是一片黑暗。
她完全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只是觉得很痛很冷,本能的就想蜷缩起来,以此来抵御寒冷。
但她却碰壁了。
她所做出动作的幅度并不大,仅仅是刚刚弯曲了双膝,抬起了双臂。膝盖与手肘就遇上了阻碍,同时传来了,像是那种铁皮柜被撞击的响声。
——她被关在一个狭长封闭的柜子里。
这是风初九清醒后,在寒冷与剧痛中,第一次清晰的思考所得出的结论。
要快点出去。
她试图发出呼救的声音,希望不管是谁也好,赶快将她从这么糟糕的地方,给解救出来。
却觉得自己的咽喉、肺部中,都沉积着森冷的寒气,仿佛将她的呼吸冻结了起来。
让此刻的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那被寒冷所包裹的僵硬躯体,能够挣扎扭曲的动作。
在这密闭的空间之内,除了那彻骨之寒,与遍布浑身上下,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再次摧毁的剧痛,将她包裹起来以外。
便是不断涌现在心中的恐惧,仿佛是一种预感,又好似一种直觉。
她如果无法从此脱困,那便会永久的停留在这里,永远无法从中解脱。
会被寒冷重新冻结在此地。
这样的惶恐纠缠着她,促使着她做出更激烈的反抗,让她得以脱困。
而挣扎终于有了效果,在一片冰寒的黑暗之中,不知是哪一个动作的碰撞,所造成的晃动。
通过麻木的感官,传递到了她的脑海,让她迟缓的思维,做出了一个判断。
她此刻,好像是再一个装有滑轮的……大型抽拉柜中?
冰冷,狭小,黑暗……风初九缓滞的思维,流转片刻,让她联想到自己,是否是被关在了一个冰箱之中。
这不由得令她耸然一惊。
有了这样的想法,风初九努力挪动着自己僵硬的指节,在能够被自己所触碰到的地方,一点一点的摸索了起来。
终于她以自己麻木的触感在自己头顶,那方平面的边缘,摸到了坚韧且富有弹性,从缝隙中探出些许的东西。
那是密封条。
她现在……似乎、可能、应该、或许,真的被关在了一个冰柜之中?
可是她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内,已经挣扎了这么久,风初九除了寒冷与剧烈的疼痛以外,并未有其他的任何不适感受。
甚至于随着时间的推移,连那些刚开始难以忍受的剧痛,都让她觉得稀松平常起来。
并不是笼罩在她身上,如针扎火烤、剥皮断骨的疼痛,已经逐渐减退,而是转变为了一种极为奇诡的感觉。
随着她的意识越发的清醒,她的感知与思维、心理与生理的感受,就像隔开了一层屏障。
这样的隔阂,令她不如意识初醒时,那般痛苦。
那样的感觉就仿佛是像观看,在自己眼前放映的短片,她了解自身的状况,明白所遭受到的痛苦,却恍如一个局外人一般,极度缺乏代入感。
骤然从主观的视角抽离,转变为了旁观者之后,风初九转瞬就从那惊惶无措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能够以更冷静客观的状态,来分析自己的处境。
——被关在冰箱内该如何脱困?
那些她曾经看过,并被评价为无用的小技巧,逐渐清晰的罗列在她的脑海。
而一系列相关联,如何在同类环境中保全自己的性命,以及如花从中逃生的相关知识,也不由得被如今略有些奔逸的思维,给连带了出来。
繁杂、琐碎,但她已经从中抓取到了,自己所需的那部分。
有用……但不多。
那些知识所运用的前提条件便是,她的确是要处于一个普通的冰箱,或是有着相应的安全措施的冷库之中。
说实话,已经冷静下来让理性站于上风的风初九,并不认为自己现在待着的地方,是她最初所猜测的那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冰柜。
而更像是的用于医院太平间、法医实验室、殡仪馆那样的场所……保存遗体的冷藏柜。
她已经探索了这个冰冷黑暗狭小的空间,这样的长、宽、高,与遗体冷藏柜简直不能再契合了。
风初九对此有所了解,却也并不深入,她在这个狭小且光滑平整的空间之内,只摸索到了密封条的存在。
却也无法保证,在此之外,不会有其他的,能够将她困在这里的协同的机械结构。
但无论她如今究竟身处何处,从困住她的囚笼之中脱困,才是目前最为紧要的目标。
总要尝试一下。
如果失败了,也不过是另想它法,或是被动的等待着他人的救援。
然而结果比风初九预想的要顺利。
她只不过是破坏了密封条,让这个关着她的‘冰箱’失去了密闭性,简单的用手撑着这个狭小空间的上璧一推。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滑轮装置给带了出去,就如同轻松的拉开了一个未上锁的抽屉。
斑驳的天花板上,散发着略显昏暗光芒的白炽灯,所洒下的光芒直直的落在了风初九的脸上,她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顺利脱困。
预想之中,处密封条之外的困难并未出现,一切顺利到不可思议。
不需要仔细去观察,重见光明的风初九,只是余光一撇,就已经能够确认,自己的确是如猜测的那样,的确是在一个遗体冷藏柜内。
肢体依旧僵硬,但活动范围已经不在受空间的限制,也够让她攀扶着从中坐起。
风初九这才发现,自己是全身赤裸的躺在这里,身上只盖着一张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的轻薄的白色布单。
随即入目的便是,缺失了皮肤筋膜组织包裹,大面积裸露在外的肌肉与骨骼。
从那些缺损处,也不难看出,有锐器切割与撕脱,还有贯穿以及一些更加难以辨别,究竟是因何方式而留下的痕迹。
大量的缝合线,在少许完好的皮肤与肌理之间穿梭,好似因为如此才将能这具残破的躯体聚拢,拼凑成了一个完好的人形。
而在她如今的这具身躯的身前,有着一个贯穿了整个躯干的“Y”形切口所留下的痕迹。
狰狞粗陋的缝合伤口,如一只蜿蜒的多足虫一般,匍匐在这具身躯上。从两侧肩关节处开始,绕至胸部以下,最终在胸口处汇聚,再继续向下延伸。
往日学习到的无用的知识,此时到了有用的时候。
无需多思,风初九也立刻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现在是一具已经经过了系统解剖的尸体。
虽然早有推测,但这具身躯之上,所留下来的狰狞可怖的痕迹,还是砸的风初九有些头脑发懵。
难以想象,这具身体的主人,在生前究竟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即便是大受震撼,风初九僵硬的身躯,都未曾停下那迟缓的动作。
她缓慢而又流畅的从原本属于自己的小隔间爬了下来,又将那条盖在身上的白布单裹好,并打上死结后,才稍微有了点安全感。
直到此时,她才有心思去做出更细致的观察,比如说俯下身去查看,被扎带挂在她大脚趾上的白色吊牌上,所写着的究竟是什么内容。
粗略的看了一眼,上面全部都是她熟悉,又不那么熟悉的英文字母。
她并不全都认识,但也可以从那些字母与数字的组合之中判断的出来,其中的一面上,所标注出来的应当是时间与日期。
而另一面,name这一项所标注的是——
Jane Doe。
过去所吸收的无用的知识,再次到了有用的时候,这个‘名字’或者说是代号,所蕴含的意义,在入目的瞬间,已经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这个词汇多出现在,新闻报道与正式的法律文书之中,代指匿名者,亦或是匿名的当事人。
也同样用于,医院之中身份不明的女性病人,以及尸体。
换句话来说就是,现在的她,是一位身份不明的无名氏。
只不过已经逸散的思维,并未就此停止,与Jane这个名字有关,已经记不清是在哪里所看见其中的许多含义,也接踵而至。
其中之一,尤为突出。
——‘神施予恩典’。
在这个过于神化的意译浮现在脑海之时,风初九已经扯断了脚趾上扎带的动作,莫名一顿。
骤现的灵光将她击中,仿佛就像是羽毛在肌肤上轻轻拂过,她想要抓住,却落了个空。
而原本挂在扎带上的白色吊牌,也飘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