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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才早上四点,做夜宵的档口还没收摊,早餐摊子就已经热火朝天地支棱起来。蒸汽和人声混成一片,模糊了晨与夜的界限。

      迟夏跟在纪珩身后半步,看着他停下脚步,目光没什么焦点地扫过几家亮着灯的铺子,眉宇间透着被饥饿和选择共同催生出的烦躁。

      过了几秒,他忽然侧过头,眼皮懒懒一掀:“喂,选一家。”

      语气不像商量,倒像随手扔来个包袱。

      迟夏被问得一懵。

      她对这儿两眼一抹黑,看哪家都差不多。

      让一个选择困难症在饿着肚子的纪珩面前做选择,压力有点大。

      “……都行。”她含糊道,试图把包袱扔回去。

      纪珩盯着她看了两秒,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答。

      他下巴朝最近那家雾气最浓、人声最沸的摊位一扬,那里暖黄的灯光在蒸汽里晕开一大团毛茸茸的光晕。

      “就那儿。”男人撂下话,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大又急,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浪费。

      “跟上。”

      屋内的桌子已经坐了不少人,老板在外面也摆了不少位置。

      铁锅和灶台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摆在外面,蒸汽从滚烫的汤水里冒出,让周围都蒙上一层白白的水汽。

      他们来得早,店外还勉强有张空桌。桌子腻着一层经年累月的油,在路灯下泛着可疑的光。

      纪珩盯着那桌面,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他抽出几张纸巾,垫在手下,才勉强撑着桌沿坐下,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写着将就和嫌弃。

      迟夏看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嫌弃动作,默默把“这里好像不太干净”的废话咽了回去。

      她有点局促地搓了搓指尖。
      还好这店不是她选的。

      看纪珩那样子,估计平时根本不会踏足这种地方。
      那为什么他要选这家店?

      一个模糊的,没有任何依据的念头,像水底的泡泡,悄悄冒了个尖。

      该不会是因为,刚才走过时,她无意识地在他们家那锅蒸腾得最暖和的白气上,多停了一瞬目光?

      这个念头太过荒唐,甚至带了点可笑的自作多情。迟夏心头猛地一跳,像被那气泡烫了一下,立刻伸手把它死死按回水底。

      可脸上那点不请自来的热度,却摁不下去。

      别乱想。
      她在心里警告自己。

      为了掩饰那点不自在,也或许是残留的一丝歉意,她垂下眼,声音比风还轻:“要不……换一家?”

      纪珩的视线从那张边缘起毛的塑料菜单上抬起,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

      他像是研究什么稀奇动物似的,看了她两秒,然后嘴角一扯,勾出个要笑不笑的弧度,带着点玩味的恶意。

      “啧,”他身体往后一靠,劣质塑料凳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抗议,“脑子里演到哪一出了?是他居然为我忍受这种地方,还是霸道上司爱上我?”

      迟夏:“……”

      耳根“轰”一下,烧得彻彻底底。

      那股热意甚至迅速蔓延到脸颊和脖颈。她感觉自己像个被瞬间戳破的,装满蒸汽的塑料袋。

      他……他怎么连这种话都知道?
      不对,重点是他居然真的看穿了!

      纪珩压根没等她从羞耻中回魂,自顾自往下说,语气恢复了那种惯常的不耐烦:“少给自己加戏。六点面包店开门,我要抢第一批彩虹糖蛋糕。就这儿近,凑合两口得了,别耽误我时间。”

      说完,他扬声叫来老板,点了碗鲜肉馄饨,然后把那张油腻的菜单往她面前一推,“快点。”

      “……哦。”

      迟夏瞬间把那点没成形的感动掐灭,连灰都扬了。

      她垂下眼皮,盯着菜单上糊掉的印刷字,忍着热意心想:

      真是饿昏头了,居然会产生这种离谱的错觉。

      等对方点完餐后,她紧接着报出一碗豆浆跟一根油条。老板收集完他们要的东西,又回到灶台前继续忙碌,乒乒乓乓的锅碗瓢盆敲击声不断在耳边回响。

      两人没什么话可说的。

      点完餐后,纪珩一只手撑脑袋,另一只手刷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对方的心思不在她这,迟夏也不知道干嘛,只能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点了点。不过还好,很快,老板就将他们点的东西全都端上来了。

      迟夏也终于如释重负般放下手机,赶快开始啃自己的油条。

      “哈哈哈,再来一杯!”

      他们隔壁桌,几个喝酒的男人正在摇骰子。空了的啤酒罐就这么堆放在地上,零零散散铺了一大片。

      桌上放着几道小菜,几人热火朝天的在那乱喊乱叫,“四六六,大,我赢了哈哈哈,给钱!”

      那边几个酒鬼吵闹得很,但在这普遍就很多人的地边摊里,其实声音还算不上刺耳。

      直到其中一个纹着花臂的男人突然猛地拍桌,指着那个大叫自己赢了的秃头男,口齿不清地怒骂:“你这秃佬,是不是在杯子上做手脚了!不然怎么赢了这么多把!”

      桌子被重重拍下,他的力气很大,再加上木桌本身就有些摇晃,桌上的小菜被掀翻,瓷盘砸在地上,裂出一地碎片。

      迟夏被吓了一跳,嘴里的豆浆差点被吓得差点呛住她。

      纪珩似乎也被吵得有些不耐烦,皱眉“啧”了一声,“这群死酒鬼,公共场合也发酒疯。”

      周围有不少人看了过来,那被指着的秃头男人满脸通红,也站了起来,“你胡说什么,老子凭本事赢的。咋滴,你想赖账?”

      “本事你老子个鬼!”那个花臂男一把抓起桌上的炸花生米,朝着没反应过来的秃头男丢去,“谁不知道你这个秃佬最会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被条子抓的次数比吃饭的次数还多,我看就是你又出老千!”

      秃头男被花生米砸了一脸,再加上花臂男喝醉了乱嚷嚷,心中的火气也上来了。

      他眼神凶狠,猛地抄起旁边的空酒瓶,指着花臂男阴沉道:“你这衰佬再说一遍?”

      二人旁边几个喝酒的兄弟眼见气氛紧张,连忙站起来劝架,却被战争中心的两人一起无视。

      一旁还在忙碌的老板也发现了这边的骚动,连忙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手,准备过来调解。

      周围的人纷纷起身拉远椅子,免得被两人波及。

      眼看一个酒瓶凌空飞来,迟夏“嘶”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比脑子快,非常诚实地把自己连人带塑料凳往后“刺啦”拖了快一米,完美缩进纪珩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中,只小心翼翼地探出小半个脑袋,确保视野安全。

      纪珩从座位上起身,倒是没挪地方,仿佛脚下生了根。

      他手插着兜,站姿松垮,只掀起眼皮,冷冷扫了那俩醉鬼一眼,像看两团吵闹的垃圾。

      迟夏在他背后,安全感回升,忍不住小声嘀咕,语气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理直气壮:“纪珩,挡严实点。血可千万别溅我豆浆里,糖还没加。”

      纪珩头也没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短促的嗤笑,那笑声混在周围的嘈杂里,却清晰地钻进她耳朵:“德行。就这点胆子,以后出外勤见着真家伙,你是不是得现场把我外套扒了钻进来?”

      迟夏在他背后,脸又是一热。
      但这次更多是气的。

      仗着他看不见,她用力皱了下鼻子,对着他宽阔的后背轮廓,虚虚地,没什么威力地挥了下拳头。

      鬼才要扒你外套!
      她在心里恶狠狠地回嘴。

      “老子就说,咋滴,你心虚了?”花臂男继续挑衅。

      秃头男咬紧牙关,终究是酒精在脑子里占据了上风。

      他冲上去,猛地朝着花臂男的头狠狠砸下。

      “咔嚓”一声,玻璃瓶碎裂,绿色的碎片在周围飞溅。花臂男估计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敢动手,躲避的时候晚了点,虽然躲开了最受力的点,但还是被对方伤到了些。

      感受着脑袋上传来的疼痛,接着,温热的液体从头顶留下。花臂男伸手摸了摸,看着自己手上鲜红的血,脑子里的弦彻底断了,“老子打死你!”

      二人很快扭打在了一起,迟夏偏过头,莫名有点想看看纪珩现在的表情。

      只见男人站在一旁插兜看着,表情漠然,完全没有一点打算出手拦架的意味。

      周围的其他顾客躲得躲走得走,有些菜都没上就溜了。只有老板一人在一旁,看着流失的客人干着急,想上前赶人却又不敢。

      二人在那边扭打成一片,混乱间,他们的身体撞到一盘放豆浆和油条的架子,各种东西砸落一地,周围一片狼藉。

      “哎呀,这这这,我的餐点!”

      老板哀嚎一声,气得话都说不顺了,掏出手机就要报警:“……喂!是110吗,我是春熙路3号早餐店店主……这里有两个醉鬼在打架,把我的摊子都掀了,快来管管啊!”

      那边闹得鸡飞狗跳,眼见一时半会他们的餐是端不上来了,迟夏摸摸肚子,叹了口气,“烦。”

      “是挺烦的,你还吃吗?”

      纪珩眉头拧着,一副不打算吃了准备走的模样,“吃的话顺道把我那碗也吃了,别浪费。”

      “等警察解决完这群醉鬼,天都亮了。”迟夏小声嘟囔。

      正吵得翻天时,桌上的骰盅被撞飞,一颗骰子像流弹一样“叮”一声跳到他们脚边,滚了两圈后稳稳停住。

      迟夏本来懒得看,可余光一下子捕捉到骰子上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一丝阴影。

      那不是光线问题,是阴气。

      ……

      等等,为什么一个早餐店,也会出现阴气这种东西啊。

      迟夏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眼瞅着纪珩正和个大爷一样站在前面,正近距离观看那边两人打架,她刚想假装没看到,准备用脚悄悄把骰子拨到桌下。

      结果脚尖还没碰到,这骰子就和鬼一样缠上了她,啪地一声贴上她鞋尖。

      “……”
      上面沾胶水了?

      她弯腰,想装得像捡纸巾一样自然随意地捡起来,顺便准备之后藏进衣袖里,权当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那枚冰凉骰子即将滑进她袖口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斜插过来,精准地扣住了骰子的边缘,也按住了她的指尖。

      纪珩不知何时已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

      他低头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晃着一点近乎惊奇的笑意,像发现了猫偷偷藏起了一条小鱼干。

      “……迟夏,”他慢悠悠地开口,每个字都咬得清晰,“你打算把这阴气扑鼻的玩意儿,塞进袖子里当传家宝捂着?”

      糟糕,被逮个正着!

      迟夏心脏一缩,指尖在他掌心下细微地颤了颤。

      “……我没有。”
      她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毫无说服力。

      手却还残留着最后一点倔强,试图把骰子往自己这边再拽回一丝一毫。

      纪珩指尖稍稍用力,便毫无悬念地将那枚骰子从她手里抽走。

      他捏着骰子,目光落在上面那丝淡得几乎要散去的阴气上,顿了顿。

      然后,青年抬起眼,眼神斜斜地瞥过来,那里面混杂着难以置信的嫌弃和一种“我真是开了眼”的荒谬感。

      他眉头挑高,声音压低了点,却因此显得那份疑惑更加真实而刻薄:

      “就这么点……跟蚊子血似的阴气,你都懒得顺手化了?”

      “迟夏,你就这么懒,连这种小事都不愿意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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