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落叶》与春同坐

71、离开

　　回镇上这些天，沈洛都没有和安郁联系，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早就关机了。

　　梁峥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床板下残留的药片，沈以祥苦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郭瑞和他商量要把沈以祥接去一起生活，可被他拒绝了，就像尤珉拒绝他不想去医院一样，不想离开这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两人没有强求，只是把一切收拾妥当后才离开。

　　车上，郭瑞担心的问道：“这件事我们没和小谦说，他会不会怪我们。”

　　梁峥沉默了，拿起手机犹豫了片刻又放下，道：“事情紧急，即使告诉他，也来不及赶回来了，况且哪儿还是半封闭管理，我们也没法联系他。”

　　郭瑞仍旧放不下心，说：“可他最喜欢沈奶奶。”

　　院里都空了，沈洛也要回去上课了，临走前沈以祥给了他一个布袋，里面装着新鲜的枇杷，看端口应该是刚摘下的。

　　沈以祥道：“这是你阿姥生前要给你的，她等到了枇杷熟透，却没等到你们回来。”

　　一路上沈洛始终保持缄默，紧闭双眼，尤珉的脸不断清晰靠近，风把她的脸吹皱了，她抱着一布袋枇杷朝沈洛走来，抬到他面前，那枇杷闻起来是苦的，吃着是咸的。

　　他没有去医院，转身回了冷清的房子，刚出电梯就见门前摆着一束花，整整一百六十六枝郁金香，每一枝都被小心翼翼的单独包装起来，然后合成这一整束，正巧安郁来了消息。

　　“花你看到了吗？”

　　“嗯。”

　　安郁继续道：“这每一朵花都是一句祝福，要记得我还有你，你也有我。”

　　沈洛疲惫的身心得到了短暂的缓解，打开门后，沈洛总觉得房间里多了什么，此刻的他没有多余的心劲儿去琢磨，回到房间头一倒就睡着了。

　　梁谦这个混世魔王已经安静了一个多月，想着好久没和沈洛联系，于是跑到谢楷睿的房间，大马金刀的往床上一躺，问他有没有办法能和别人联系上。

　　他拿出另一部手机，递给梁谦说：“这部手机不受这里影响，但是不能长时间使用，容易被他们捕捉到电磁波。”

　　梁谦立马拿过来，大喜道：“要的就是这个，谢了，等会儿还你。”

　　关上房间门梁谦就拨通了沈洛的电话，一连几通都没人接，只好先打给梁峥，他们尽量将自己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在没引起怀疑。

　　就在梁谦准备把手机还回去时，沈洛的电话回过来了，梁谦生气道：“怎么回事，这么久没联系，别是把我忘了。”

　　那边一句话也没有，梁谦以为他是被自己凶的不敢说话，于是缓和了语气重新道：“这次就原谅你了。”

　　沈洛没心思和他做戏，语气平静道：“阿姥走了。”

　　“去哪儿了？”梁谦下意识问道。

　　沈洛的鼻音逐渐增强，哽咽道：“她在地里安了家，不会再回来了。”

　　这下梁谦终于明白了他口中“走了”是什么意思，一改刚才的吊儿郎当，怒不可遏道：“什么时候？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就是前两天。”

　　梁谦的这下是真的生气了，刚才梁峥的表现他就觉得极其不自然，原来每个人都瞒着他，梁谦没再听他接下来说了什么，直接挂了电话跑出去。

　　谢楷睿正悠闲的看着书，门像被人从外面踹开一样，梁谦把手机径直扔给他，面色十分不好，于是问道：“怎么了，这张脸跟刚从厕所出来一样，臭的要死。”

　　梁谦问他：“现在能离开这个地方吗？”

　　谢楷睿看着外边高悬的太阳，无可厚非的耸了耸肩，玩笑道：“你要是不怕被警告就去呗，看不出来你玩心挺重的。”

　　“我的意思是离开，不是偷溜。”

　　谢楷睿认真起来，坐直了身体，郑重其事道：“你现在离开就相当于主动放弃参赛资格，走了可就回不来了。”

　　梁谦无所谓道：“那就不回来了，老子在哪儿都是第一，一个比赛而已，就当我让给你们了。”

　　“你倒是洒脱。”

　　梁谦收拾好东西才去找大赛的负责人，可他们推三阻四的说比赛还有三天就开始了，如果现在退出所有的排版都要重新再来一遍，梁谦一开始跟他好声好气，没想到后来对方的话越来越过分。

　　“反正都已经去世了，你回去也没用，不如在这里赢个好名次回去烧纸的时候也能让她高兴高兴。”

　　梁谦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有些得意的嘴脸，即使他脾气再稳定也没办法继续听下去，把行李箱踹到一边，刚准备开口就被人捂着嘴拖出去。

　　“放开我。”梁谦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拦着我干什么，我一定要回去。”

　　谢楷睿大骂一声：“我C，你TM跟狗一样逮谁就咬，有本事你去咬他，看你把他打一顿能不能走的掉，去吧。”

　　梁谦被他说的没脾气，懊恼的蹲在路边，把整张脸都埋进手心，说：“我真C了。”

　　路上没有车子，只有往来的人纷纷驻足，谢楷睿瞬间觉得这样有些丢脸，一把拉起他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又有一棵开了枝儿的老杨树做掩体。

　　谢楷睿随手搬起两块砖头垫在屁股下面，谢楷睿问他：“看得出来你跟你奶奶的关系很好。”

　　不说还好，一说梁谦就委屈的瞥着嘴巴，说：“确实很好，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她对我也是特别好的。”

　　“没有血缘关系也会有这样的感情吗？”谢楷睿的言语间满是失落。

　　梁谦斩钉截铁道：“当然。”

　　这不禁让谢楷睿想起来他的爸爸给他带回来的后妈。

　　这个经历他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今天看到梁谦这奋不顾身的样子突然活多了起来。

　　他道：“我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妈妈，一开始我可高兴了，可就从她怀孕之后就变了，我说不清是谁的错，也或许我们都没错。”

　　谢楷睿的爸爸是个药商，名下有不少药厂，当他最成功的时候他的妻子留下谢楷睿之后就离世了。

　　可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的他怎么会照顾得好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他请了很多保姆照顾谢楷睿。

　　在他六岁那年，谢斌的事业终于稳定下来，在谢楷睿生日的前一天他带回来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有谢楷睿妈妈三分神韵，他高兴极了，过了第一个一家三口的生日。

　　上了初中，谢楷睿不想来回麻烦，干脆住了校，只在周末的时候才会回家。

　　本来一个平常的周末，王玲亲自来接他，下车时，一辆电瓶车突然闯了出来，因为在谢楷睿背后，王玲看到了，她尖叫一声，没有任何的犹豫弯着腰捧着肚子就躲了起来，谢楷睿来不及反应被车从腿上轧了过去，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后来谢斌告诉他才知道那时候她怀孕了，她的本能是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谢楷睿没有怪她，自那时起二人就再也没办法和以前一样相处了。

　　谢楷睿到现在腿上还留着疤，说这话时手还不自觉的抚了上去。

　　他笑了。

　　仿佛只当讲了个故事，故事里没有他。

　　老杨树也听到了他的故事，垂下来的手在他的背上拍了两下，谢楷睿却不在意，平静玩弄着脚边的石子，道：“她想保护她的孩子这没有错，我不怪她。”

　　梁谦理解不了他的心情，也没资格去理解，他只能沉默。

　　“你还记得赛前手册上写了什么吗？”谢楷睿忽然将矛头指向刚开始发的那一本小册子，梁谦倒是有印象，但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垫桌角了。

　　果不其然，梁谦摇了摇头，眼睛里是不掺任何杂念的澄澈，谢楷睿不禁有些头疼，扶额道：“就你这样，留下多半也是个废物。”

　　罕见的，梁谦竟然没有反驳，而是催促他：“你快说。”

　　“你自己回去看吧。”

　　话毕将砖头踢到一边就离开了，梁谦回到房间就开始地毯式搜索，终于在床缝里看到那本小册子，艰难将它取出后，上面已经被压出了凹痕，梁谦也不管它好不好看，一目十行的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条。

　　当晚他就翻墙而出，在和文街逛了整整一夜。

　　和文街四通八达，中心围着的是一座庙，不仅仅是看上去破败，甚至有些空荡，里面什么也没供奉，只立了一尊孔子像，闲来没事梁谦想进去拜一拜，门口却有人拦住了他，说：“等明日再来吧。”

　　他硬是等到了庙门大开的时候，庭院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放着两口大缸，冒出嫩绿的芽，还有半展开的荷叶，唯独不见花，在东西厢房中摆着各式农具，用一根棍子缠上丝带围起来，虽没起多大的作用，但好在来人都知分寸。

　　犁具，耙子，簸箕，扁担，大的小的篓子……

　　不少东西梁谦都见过甚至上过手，绕过厢房就是正殿了，梁谦想想还是进去拜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