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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忘怀 ...

  •   本篇CP——晏承望×祝怀

      祝怀是个将死之人,他自己也知道时日无多,索性终日里优哉游哉,日子过得比叫花子随意,比亡命徒闲散。
      但是就是这样的人,竟还有一人他放不下。

      “那个人啊,那个人是最厉害的大侠。”祝怀顺手将旁边最小的孩子抱起来,缓了一口气继续讲道,“他曾经收南蛮之地的时候,一口气杀了对方三十一人,最后杀进敌将的营帐,还救下了好多俘虏。”

      “哇,大侠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当一个像这样的大侠!”
      “我也是!”

      秋风里祝怀压住已经冒到嗓子眼的咳嗽,含笑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孩子。

      这些孩子除开有几个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其他多是以前逃难的时候流进来的难民,后来做了药铺的跑腿、茶馆的小二,还有不少人则是接单子问消息。

      祝怀刚开始到这儿的时候是受了重伤,一口气还没断。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荒野之中电闪雷鸣。他就躺在冰凉的石板上,身上的血迹被打散,沿着大雨流出好远。周身的伤口被冲得发白,雨水顺着脸颊流入口鼻,灌进耳朵,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溺在水里,呼吸都快要被湮灭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正推晃着他。

      “诶!你是谁呀!怎么在这儿啊——”
      祝怀还残留的一丝意识忍不住心想那人大概是没看见自己身上的惨状,然后便听见他转过头喊:“哥!这儿有个人!”

      是村里两个孩子喊了家里人才把他捡回来的。跟着这里的人生活了大半年,竟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用来了却残生也还不错。

      身上抱着的女孩子也偏头跟着他们一起喊:“我也要当大侠!”
      祝怀回过神来不禁笑了:“你怎么当大侠呀,难道也要学那木兰从军去?”

      “我不学木兰,我想光明正大——”小姑娘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祝怀,原本激动的面色忍不住露出几分胆怯,却还是说了出来,“我想做女将军。”

      听到这话祝怀愣了一下。
      他着实没想到一个小姑娘会有这样的想法——

      “让开让开让开!贱民……”
      远处有车马过来,前面的侍卫开道,一片嘈杂声就渐渐近了。

      祝怀回过神,心下感叹。
      是啊。
      当今乱世,百姓如何才能求得安宁。

      小道本就狭窄,又因为百姓摆了摊谋营生,这样大户人家的马车过道就显得格外拥挤。

      “哎你怎么推人啊——哎哟……”
      一个孕妇被推了一把差点倒下去,这才赶紧稳住身子想找他们理论,却被侍卫抽刀拦住了。

      “甜儿娘!你……你破水了!”
      刚才往后退的时候腰顶到木杆上了!

      平头百姓力量虽不及侍卫将军大户人家,但团结一心对抗起来的时候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压下去的。
      这下马车周围都乱作了一团,侍卫们横着刀,却没人再让路。

      “阿娘!”
      祝怀抱着的小丫头一溜身跑下去,看见自己娘亲身下都是血水,转身就不顾一切地要往马车前冲。

      “外面怎么了?”
      车里的公子生得清秀,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却冷不防被小姑娘一块石子差点扔到了脸上。

      石子砸在了车框边上发出一声脆响,车里的公子一惊,清亮好看的眸子转瞬变得阴沉起来。

      “丫头片子,找死——”
      小姑娘还在拼着力气往里钻,被前头一个凶神恶煞的侍卫一把揪住,刀已经横上了脖子。

      “住手!”
      祝怀心下一惊,身体却已经先脑子一步行动了。

      虽然没了武功,但动作之间还是当初的敏捷。只是在转身之间把小姑娘从侍卫手里抢出来的时候,祝怀也出了一身的虚汗。

      侍卫在车内公子的示意之下本也没想真的杀人,但是没想到经此一出,现在摆在眼前的目标已经心照不宣地变成了祝怀。

      贺相(xiāng)在护卫之中躬身下了马车,整理好袍袖之后朝祝怀开了口:“你……是位故人吧。”

      祝怀在见到贺相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
      后悔自己出现在这里,恐怕是要带累整个村子。

      贺相依旧是曾经的模样,眉清目秀,淡青色袍子飘然出尘。
      大概也是晏承望最喜欢的样子。

      心知抵抗无用,祝怀干脆装疯卖傻起来。
      “我看这位公子面相不凡,可否——与我共饮一杯去?”
      说着他不退反进,手指已经抬起到了贺相下巴的高度,仿佛下一秒就要摸过去。

      侍卫抽刀声在耳边掠过:“大胆!”

      祝怀惊觉背后一阵寒气。
      一人自马车后骑马而来,祝怀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迎面一脚踹懵了,飞身而出半丈多远,痛感紧随其后。

      祝怀被这一脚踹到了腰腹,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抬头的时候看见的是印象里朝思暮想的那一张脸。

      那一眼之下他面上忍痛的表情已经忍不住带上了一层无奈的苦笑,顿时心里的苦涩再也忍不住,祝怀低声喃喃:“你能不能……”
      “不要捧一踩一啊。”

      “晏大哥——”贺相顺势已经是一副受惊模样往来人递眼神,偏偏晏承望吃这一套,三两下下了马把人搂进怀里,也偏偏让注意力向来不怎么好的祝怀看见了眼里,疼进了心里。

      “来人!带回去!”

      祝怀勾唇浅笑,心里依旧是阵阵泛苦:我都要没几天好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对我……

      当年晏承望突然从他身边失踪,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贺相的枕边人。
      而自己……
      被暴打一顿,半死不活地扔在了荒山野岭。

      被拧了胳膊的祝怀忍住喉头冒起的血腥,认命般闭上眼睛。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那一脚差点没把他直接踹进阎王殿,侍卫来拖人的时候他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再加上本就是秋风残叶之身,其实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

      只是这个人,为什么偏偏就是晏承望呢。

      ·
      “这人给你们当靶子了,谁要是能射中他头顶身后的这些兵法,想要什么条件都任你们开!”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祝怀被绑在架子上了。
      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两三个时辰,傍晚时分的光景宁静又和谐。

      刑架在外,立于比武场。黄昏时的光就懒洋洋洒在祝怀的脸上,微垂的睫毛簌簌动了几下,耳边听见的就是晏承望的这句话。

      “好!”
      “好!”
      “我先来!”

      一时间场上的人兴致高涨,三三两两议论一番,最后终于有一人上前。
      祝怀认识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子,是贺相身边的一个侍卫,在晏承望身边也曾见过几次。

      箭矢带着风迎面而来的时候祝怀下意识眯了眯眼,他感受着铺在自己眼皮上的温暖,想起无数个这样的黄昏。

      “快来一起看!”
      祝怀坐在崖边的石块上,拉着旁边的人一起坐下来:“阿承,你说以后我们就在这高山之上,建一座茅屋,不管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不能把我们两个分开,我们不管武林纷争,也不管世间纷扰,就这么自私快活地过一辈子,好不好?”

      晏承望笑了笑,指着远方的夕阳眯了眯眼睛:“你看那边。”
      祝怀狐疑转头:“怎么了?”
      “每天都是一样的阳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会腻吗?”

      祝怀愣了一下,他和晏承望认识的时间已经不算太短,但是两个人之间好像从来都没有正式说过什么煽情的话。
      他本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心照不宣,对彼此的感情也已经能够自然而然,但是晏承望却是一个恪守礼义、冷静执着的人。
      那会儿的他看起来总是傻乎乎的。

      祝怀唇边漾起笑意:“你……”
      他慢慢往旁边的地方挪,目光已经对上他的眼神:“不会在等我的一句准话吧……”

      “祝……祝怀,”晏承望猝不及防乱了分寸,“你……所以,可以吗?”

      “可以什么?”
      对,就是明知故问的。
      自己当初救了他,难道还不能为难一下他吗。

      可是祝怀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晏承望的一句承诺。
      毕竟承诺这种东西不太靠谱,世间有情人千千万万,但是真真正正能够兑现承诺的好像并不是很多,反而是那些有着承诺的人们最终离散分别,所以在祝怀这里承诺并不是一件美好而值得推崇的事。

      就在祝怀以为面前的人被他逗弄狠了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心里的那点颓丧突然被一个吻打散。

      “可以触碰你,可以吻你,可以……爱你。”

      祝怀主动回应,青涩生疏的技术还几次都咬破了晏承望的舌头,但是就是在这样淡淡的血腥味里,他尝到了情的味道。

      有什么可不可以的。就算阳光都是一样的,人也是一样的,但是这样的生活永远都不会腻。
      恰恰相反的是——其中的原因不是因为有何不同,而是因为:心总是一样的。

      只是这样的时间并不是很长,这样的人也已经不复当年温情了而已。
      祝怀心中微痛,箭已经擦过耳边发丝钉入身后的木架。

      “哎你不行啊!哈哈哈——”
      身后开始新一轮的哄笑声。
      “我来我来!”

      “哎?不如我们几个一起?”

      不知是谁出的主意,顿时得到一阵赞许。众人眼神不自觉望向台上的晏承望,见他神情并没有什么异样,也就逐渐放开手脚,三人一起上前。

      祝怀看向台上袖手旁观的人,总觉得眉眼之间已然有九分生疏,宛如一个陌生人。

      年轻人总是争强好胜,为了比试一番好几人都是三箭齐发,但是这样的情况之下失误的几率也就越大,等于说是已经完全在赌。

      贺相就在晏承望旁边,两人似乎默契地约定要看这一场热闹,温存得让人心痛。

      祝怀心下一松:反正自己也就是个将死之人,能怎么死已经不重要了,就是到时候要是真的扎得像个刺猬一样,是不是还是挺难看的?

      “嗯——”
      祝怀手臂一震,随即将一声痛哼狠狠压进嗓子里。
      肩膀与上臂皆中一箭,麻布衣也渐渐遮不住血色。

      “呵……”祝怀扯着嘴角笑了笑。

      “谁?”
      “不可擅闯!”

      远处来人被拦在了外面,但并未真正将人拦住,“贺相!出来受死!”
      “还有那个冒牌货,滚下来!”

      祝怀顺着声音看过去,一模一样的脸。
      晏承望。

      终于来了……

      身后跟随的人武功不错,很快就解决好了现场。
      祝怀被从架子上放下来,浑身瘫软得厉害。

      “对不起。”晏承望把人紧紧抱在怀里,“我来晚了。”
      祝怀声音虚弱,眼里的光点却越来越多,他仍执着地抬起手抚上晏承望的脸:“没关系。回来就好。”

      “当初的时候是为了给你拿药,却一时不防被暗算了,我——”

      “我知道。我知道。”祝怀忍不住哭声哽咽,手指紧紧攥着晏承望胸前的衣服,“可我还是忍不住想,你会不会有一天真的这样对我……我……我不敢——”

      祝怀不想给自己希望,所以总是以最坏的情况打算。可是心里还是格外难受,碰上有关于这个人的事,他就好像根本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眼泪顺着祝怀的脸簌簌落下,晏承望更是见不得祝怀这哭得凄惨的样子。明明当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那样对待都不见他哭过。

      “祝怀,别……你——”
      别哭了。
      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晏承望的心里也极度不好受,可是现在所有安慰的话都像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当年的时候没有事先告诉他,让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被抛弃的人,这么多年,他心里怎么可能不苦。
      再加上后来在自己不可控的情况下,发生那么多的事,他又该有多绝望。

      光是想想,晏承望的心都一阵阵抽痛,他闭眼忍住眸中的湿润,将自己的舌头咬破,血腥味弥散的时候托起怀里的祝怀吻了上去。

      “你别——”
      祝怀清晰地尝到了晏承望嘴里的血腥气,忍不住伸手推了一把。

      晏承望没放开他,反而抬手轻轻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含糊安抚道:“别怕,咽下去。”

      祝怀并不知道这是晏承望以身炼药的成果,听话咽下一口之后却感觉到晏承望嘴里的鲜血越涌越多,终于还是挣扎起来,可是却被他越搂越紧。

      “唔!唔唔——”
      嘴唇刚一分开祝怀就双手撑住他胸膛,他的气息也早已被打乱,眼里的水汽还没干,匆忙去看晏承望:“你怎么了,你的血——”
      “没关系。”晏承望抬手捂住他沾了血色的唇,“但是你必须听我的,咽下去,能治你的伤。”

      祝怀疯狂摇头,就是有血也经不住这么流啊。不像普通伤口的出血量。
      晏承望不正常。

      “别动了。”晏承望无奈地笑了笑,“我没力气了。”
      他并指点了祝怀的穴,搂住的同时也在依靠。

      来之前他已经处理好了身后事,只是唯独放不下眼前人。
      以前辜负他良多,现在想补偿也晚了。
      自己身上剩下的,能给他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祝怀……

      我对不起你。
      也舍不得你……

      如果还能活着,他想告诉祝怀:以后你可以不再一个人扛了,别一个人偷偷藏起来,别把情意都压在心底,受了伤也不肯说,忍了痛也不愿讲。
      以后有他。

      *
      “祝怀?”

      “嗯。”入眼一片昏暗,似乎烛火都显得惨淡,“我……还活着?”

      “不,你已经死了。”

      “那你……”晏承望伸出手,眼前人胳膊上的触感的确微凉,却并不像是在做梦,“那你怎么也——!”

      “我来给你陪葬了。”

      “不!不行!你回去,回去!咳咳咳——”晏承望急切之下竟然呛了一口气,咳嗽声顿时把祝怀吓坏了。

      “你没事吧,阿承,阿承!是我!我是祝怀——”
      话还没说完,祝怀冷不防被一个结实的怀抱搂住,然后就听见额头前方随着话语流动的丝丝暖意:“你骗我,你吓死我了。”

      还以为是真的死了呢。

      晏承望忍不住问自己究竟是怎么活的,祝怀骄傲地炫耀起了自己的师父。

      没成想他竟然还是神医徒弟。
      神医嘛,脾气自然都很古怪,不过他的师父并没有太多的毛病,唯一一条就是身边药童不得离开药谷。那会儿祝怀还小,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要求,自然就一口答应了。无依无靠的祝怀,有了第一个家。
      只是祝怀的医术没学多少,反而是给白胡子一大把的神医师父找了不少麻烦。
      后来祝怀四处漂泊的这些年,就一直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也从不向人提起,自然也就无人知晓他还有个师父了。

      “那你当时为何没有回到他身边?”

      祝怀一笑,并不回答。
      转身的那一刻屋外的光纯净而温柔,他回过头——

      “喝药啦!傻子。”

      文末:
      晏承望当然不知道,那会儿下山采药的祝怀在后山脚下跪了五个时辰才求得师父原谅呢。
      罪名就是那条禁忌,却也是他俩的初次相遇,情结交点。
      了无音讯的那些年,白胡子神医对这他已然当作孩子看待的祝怀态度好得离谱,却总被他弯弯绕绕遮过去真实情况。

      大概那会儿也确实不想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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