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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二章 王家子弟(上) ...
“敏然,你……还是忘不了他?”
寂静的内室中,一个圆滚滚的老头儿抬眼,望着眼前之人犹豫苦笑道,“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三十五年零三个月……”窗下背光处,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应声回头,眯了眯眼,淡然一笑,白须白眉,面庞红润,竟赫然是王越的叔祖——王宪。而先出言那人,却是当朝翰林院承旨,如今的内相——杜梁。
“卓如,”王宪抚袖慢慢坐下,“你我蔡州一别,想不到再会,却已是今时今日。你也早已实现你昔年的抱负,安邦治国平天下,成了大唐真真正正的能臣……”
“敏然……”卓如正是杜梁的表字,只不过年岁愈大,愈少有人叫了,此时猛然听到,竟然有一种恍惚的熟悉之感。
记忆的大门轰然打开,扑面而来的画面带着水汽打在脸上,时光流转,就像一只龇牙咧嘴的小兽一般,带着锋利的爪牙,狠狠地撕开挡在面前许久的障碍,咆哮着尖叫着提醒人们它的存在。它不是空的,不是虚的,从来都不是!
已到天命之年的宰相突然沉默了,一时竟分不清今夕何夕,就这么怔在了当场。那一年,也是这个时候,漫山遍野的落叶四处乱舞。不到冬天,怎么便突然那么冷了呢?淮西节度使吴少阳身死,其子吴元济图谋继立,勾结成德节度使王承宗、淄青节度使李师道,杀宰相武元衡,伤御史中丞裴度,起兵作乱。
连绵的铁甲一眼望不见边际,接天的战火染红了大唐西南边陲的半边天空。
往事如烟。
裴公阵前,年轻的公子昂首而立,鲜衣怒马,壮志踌躇。那时的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三十多岁的年纪,为积军功,自愿追随当时的宰相裴度投入军中,日复一日地做着枯燥的文书账簿,即使是在热血沸腾的战阵前,也如一滩死水一般波澜不兴。
可是有一日,他见到了那两个人,见到了那两个时常出现在百姓茶语饭后闲谈中传说式的人物,这才恍然发现,人原来真的可以那般,那般张扬,那般不羁,睥睨天下。早已失望透顶的心突然又活了起来,平静的湖面也因而被投入了一颗大石头,波纹一圈圈荡开……
“在下蕲州武深,见过大将军!”
“在下雍州王宪,见过大将军!”
一样的语调,一样的神情,自信,骄傲,不卑不亢。
“某等愿为马前卒,为大将军平下淮西!”
铿锵有力,一诺千金。
献计青陵,星夜突袭,单枪匹马,射杀守将;招降董重质;刺杀淄青节度使李师道……
南武北王,名震天下。
“元长父亲被刺,他一心想要复仇,我拦他不住,也不能拦,便只好随他一同投入军中……”淡淡的语声又响起,茶香馥郁,暮霭沉沉,一丝若有若无的飘渺隐隐透出,“朗山败北,吴元济损失惨重,本欲归降,却又偏偏在那之前提出了一个条件……”
杜梁吃惊地望向他,当年他和王宪是同榜同年,军中无事,便与他二人时常混在一起,但这么多年来,他却是第一次听他主动提及当年之事。
“条件?”
“不错,”王宪缓缓转动着手中的茶盏,平淡的语声听不着一丝起伏,“他要首入郾城之人的人头!”
杜梁失声,“怎么会?”
“怎么不会?”王宪哼了一声,突然彻彻底底地冷笑起来,“吴元济要归降,他的手下却未必愿意降。淮西连年刀兵,尸横遍野,民不聊生。戍兵能好到哪儿去,纪律松散,军费短缺,素日里便靠劫掠百姓度日,若是归降,那便是寄人篱下,低人一等,又上哪儿寻金银美女,财宝权势?!”
“可是吴元济最后不是未降?”杜梁当时人在中军,往来文书多经他手,当年之事隐约还记得,此时闻言不由更是诧异,隐隐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是在靠近一个危险的漩涡,一不小心便要被拖入,尸骨无存。
“李诉拜将,连日对阵,皆是大胜。吴元济内失郾城,外失秀琳,大势已去,便束表请降,却又被左右所劫,便提出要元长的人头,以安悠悠众人之口……”
元长便是武深的表字,他是前宰相武元衡之子。武元衡因执意削藩,被吴元济等人派人刺杀。武深武艺卓绝,为报父仇,便与好友王宪一同投入军中。郾城一战,破敌三万,获马千匹,他便是第一个登上城楼之人,百步穿杨,一箭射杀守将,勇冠三军。
王宪仰起脸,即便光阴似箭,转瞬已是三十余年,但那日帐中的争执依然清晰可闻。
“贤侄乃武相之子,某又如何舍得?只是淮西民众苦矣,大军久在城下,劳民伤财,一旦再起战火,更是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那裴相的意思呢?”冷冷的声音接道。
“贤侄……”裴度一脸恳切,神色里全是忧国忧民的苦大仇深。
而自己当时又是如何接话的?——
“元济为争权势,连父死都匿不发丧,起兵淮西,更是放任手下杀人劫掠,无恶不作,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又如何可信?”
“我自然也是不信的!”那人望向自己,哈哈一笑,“武深投军只为父仇,从不与小人为谋。吴元济吾自当手刃,不劳大人费心!”
整衣,拂袖,按剑离开。
那个家伙,总是那么骄傲,也从来不知道吝啬自己的骄傲,便如正午的骄阳一般,强光四射,炽热似火。
“敏然,敏然……”午夜梦回,似乎还能听见那日的晚间,他伏在自己身上,律动,低吼,喘息,“这次事毕,咱们就去辽东。你不是一直喜欢那里的冰天雪地,无拘无束么?咱们便去那里挖参,猎兔子,调戏漂亮姑娘,你再吃醋,生气,我再去哄你……”
含糊不清的呢喃,“咱们再也不回中原了!……”
“咱们再也不回中原了!”自己应了吧?他是他的兄弟,他的好友,却也是他的爱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一起读书,一起引吭高歌,一起快意江湖。
可是,可是为何隔日见到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为何?
“武贤侄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裴度悲悯的声音传来,听不真切。
一派胡言!他为人最重承诺,明明答应过自己,又怎会……?他三杯便倒,因而从不饮酒,为何身上会有这么大的酒味?印堂发黑,指甲青紫,明明便是中毒……!
“你是说……裴相?”即便数十年的官场浸淫,早已练就了一身雷打不动的安然,此时也变了脸色。往日里常带的笑容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震惊和意外。
裴度是前朝名臣,素以贤良方正著称,领兵平淮西,功勋卓著,文采又斐然,与韩愈并称一时伯仲,这样的人,又怎会……?
只是,杜梁却还记得那日,那日他自大军驻扎的小镇归来,入眼的却是眼前之人哀恸欲绝的脸,还有地上那具冷冰冰的尸体。
哀恸欲绝,那一刻,他只能想到那个词,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即便只是远远地站着,也能感觉到眼前这人的光芒在一分分黯下去。这个名动天下的同年,他当时只是静静看着,只是看着怀中的武深,一动不动,似乎也随着那人去了一般,再也不复往日的光华。
南武北王,已折一翼。
很久以后,久到在京城都听说他一直不肯成亲,只是隐居在雍州,只是四处游荡,游手好闲,只是四处搜集小倌儿,通宵达旦,夜夜笙歌,久到所有人都知道南武北王的王宪原来是个断袖。那时他才恍然明白,明白为何当初看到他二人日夜黏在一起,为何会觉得有些不妥,却又觉得意外的和谐。
这人,原来和那人……
一个是宰相公子,一个是世家儿郎,三军之中,刀戈林立,却又有谁知道那两个人曾经紧紧相拥,在那无边的暗夜里,在那喊杀的修罗场上,一点点温暖彼此,不离不弃……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说……”王宪悠悠的声音又响起,拉回杜梁的思绪,“只是想让你明白,自那日起,我便对这个朝堂死了心,失了希望!裴度步步谋划,不管是为国为民,还是为了他那自以为无愧于心的坚持,都与我王家无关!当日淮西未定,我不杀他;其后吴元济果然未降,他含羞抱愧,我更不杀他!我活着,便是替元长看着他一心守护的天下,看着这天下又是如何回报他的!卓如……”
他抬眼,紧盯着杜梁,目光灼灼,“三十五年前,大唐负了武家。三十五年后,又要负我王家么?!”
杜梁沉默。王宪不比那个傻乎乎的孩子,他是昔日真正声震天下的北王神断子,与武深一文一武,合称人中龙凤,比之如今号称算无遗策的白敏中还要强上一分,因而眼下这京中的小局又怎能瞒得过他?!
“敏然,你我是同年,王越是你的侄孙,也便是我的侄孙,你尽管放心……”
“怎么放心?”王宪打断他,冷笑,“卓如,我不管你朝堂上那些尔虞我诈的龌龊事。但越儿是我那早夭侄子唯一的血脉,也是雍州王家这代正宗的传人。你若不是诚心拖他下水,那那名纪姓女子又怎会如此轻易地进我王家之门?”
杜梁怔了怔,过了半晌方苦笑着摇摇头,就知道瞒不过他。五姓子弟,向来同气连枝,王越年纪虽少,却是雍州王家下代的家主,拖他与白敏中结怨,不啻于给己方平添臂助,更何况他眼下还得陛下宠信,他的老师则是颜鲁公家那位桀骜不驯的大公子。
“敏然,我自有分寸……”杜梁顿了一顿,终于思忖着慢慢应道,“我虽与他亲近,却一直未透漏与别人知晓,那孩子自己也是不知。若真有事,我自会一力回护他,保他周全!”最后一句却是掷地有声,显是发自肺腑。
“唔,有你这句话便好,记着……”王宪仔细盯着他,见他如此郑重许诺,方才点点头,脸色也慢慢轻松起来,伸了伸懒腰,又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模样,笑眯眯地接道,“那这两天你就先把御史台最近弹劾他的折子处理了吧……”
“折子?”杜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望着眼前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突然间竟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好像是走着走着便一脚踏空,然后就翻了个个儿,一头栽进了这家伙的圈套里,而且以他几十年的官场直觉来看,这圈套还绝不是个小圈套!不由更是头痛,怎么就忘了,这就是一只狐狸,老了更鬼!
“我说,你断袖就断吧,怎么还拉着孩子!”杜梁板起脸,努力拿出翰林承旨的威严来,“宪台有查劾百官之责,那三个小倌儿天天到宫门外乱转,有伤朝仪,弹劾也是正常的……”
“嗯,”王宪捋捋胡子,不以为意,“那我就让他们收敛些,至于弹劾什么的……你就看着处理了吧,别烦我那乖孙。不过话说有句话,难道你没听说过么?”
“什么?”杜梁上当。
“每个狂悖的世家子弟的背后,都有一个更狂悖的长辈老头儿……”
“……”哑然。
一群乌鸦整齐地扇着小翅膀飞过,黑线满头。
而与此同时,那个刚刚被宣布为狂悖世家子弟的当事人,咱们毫不知情的王越王小翰林,却在……
“王越!你滚来滚去的做什么!”一个不耐烦的女音咆哮道。青丝杏眼,白衣飘飘,正是最近常常被这祖孙俩气得怒火朝天的纪婉柔,纪姑娘。
“婉柔,”另一个女音不赞同地打断她,“王公子难得旬休……”温温柔柔的,即便是嗔怪,也透着一股动人的风致,却是秦诗。
她今日来看望纪婉柔,却正碰上王越旬休在家,盛意难却之下,便只好留下午饭。谁知饭毕,这两人便又像小孩子一样斗上了,一个不怕死地撩拨,一个没好气地反击,你来我往的,谁都不肯服气谁。
“是啊……”果然,榻上那人似是故意要跟纪婉柔作对似的,抱着被子又滚了一圈,满脸的百无聊赖。
“不睡就起来,回你自己房里去!”纪婉柔瞪眼,这人大中午就来缠着她,直嚷嚷着要午睡,担心那三个人来缠着他。结果就是自己不得不和秦诗姐姐待在院子里为他守门,而他却在屋里滚来滚去,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没半点儿要睡的意思。
“没有黄鹂翠柳在身边,我睡不着……”榻上之人委屈。她又不是神仙,谁搁着俩美女虎视眈眈地瞧着你,能睡得着啊?“你干嘛把她们关在门外,不如放进来……”
“闭嘴!”纪婉柔气地发晕,那俩丫头每次看到自己就跟防贼似的,如临大敌,这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要跟你的丫鬟亲亲我我,就回你自己房里,插上门谁也看不见!”冷冷地堵他一句,不再理会,回头准备专心下棋。
“咦?这棋子……”诧异抬头,“我记得明明是差一子就……”
棋盘之上,双方对垒分明,只是己方本来大占优势的白子却突然落了下风,右上一角竟已被全部堵死,黑子要再落一着,自己那块可就是回天乏力了。
“秦姐姐,你动棋!耍赖!”研究了半晌,终于看出些端倪,纪婉柔毫无形象地跳上椅子,气哼哼地大叫。
“哦,是么?”秦诗微微一笑,拈棋,落子,绝杀。
“啧,这棋品……”房内被惊起的某人咂咂嘴,摇头。
“……”
磨牙。
…… ……
好吧,我又权谋了= =
文中的史实有真有假,大家看看就好,别太较真儿~
小注:
旬休:即我国唐代的官员休假制度,每10天休息一天,分为上旬、中旬、下旬,当时叫做上浣、中浣和下浣。其中“浣”即指洗头洗身的意思。
——以上资料编辑自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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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二章 王家子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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