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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取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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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儿之言切中我要害,我无言以对,可即使如此,我仍日日老着脸皮往东宫去,每每待到晚间漠儿入睡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周赴因此走空过多回,只得在永乐宫内等着,有时我看着他独坐榻上抬起头来略带哀怨地望着我,会不觉生出些错乱来——
到底是我来宠幸他,还是他来宠幸我?
周赴像是也有所感,便总是语气不善道,“乐儿有心多陪伴漠儿是好,只是如此日夜相伴,会否过了些?漠儿孩童心性,不免身觉受缚,时刻拘谨,不得放松。”
我大咧咧地坐下饮了口茶:“皇上多虑了,臣妾时常陪漠儿一起玩闹,漠儿这孩子略闷了些,虽是有心向学,却失之活泼,多是臣妾撺掇他午膳后四处走走散心,倦怠时寻些乐子缓缓精神的。别总是闷声闷气,跟个小老头似的。”
周赴蓦地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凝望着我。
我磕巴道:“臣、臣妾又失言了,皇上恕罪。”
周赴年幼时,可比如今的漠儿还要闷得多。
未几,周赴移开目光:“许是漠儿天性喜静罢了,许多事顺其自然便好,过多干涉保不准适得其反,乐儿也该掌握些分寸。”
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我白日里尽心尽力地陪伴和守候漠儿,夜色深重时回到永乐宫里便只想早些就寝。因此我懒懒对周赴一礼,“臣妾谨记皇上教诲,臣妾身感疲乏,先行告退了。”不等他发话,我已扭头走了。
妍儿特地为我准备的香料包唤做雅意香,混在水里泡上一盏茶的功夫便已极助睡眠,想是白日里费心劳神太过,我在浴桶里闭目养神都几乎要睡过去。
沐浴本可解乏,然因那雅意香之故,我舒舒服服地窝在被窝里时,连声招呼都未及跟周赴打便沉沉睡下了。
连着数日如此,我以为周赴已不介怀了。
翌日我照常一早赶去东宫,闻听漠儿的朗朗读书声,我感到十分的满足与惬意。
却不想漠儿忽然提及一枚荷包。
他道那荷包周赴一直贴身带着,宝贝得很,连他偶然瞥见想细瞧一瞧,恳求再三周赴也不肯给。
我甚讶然,那是怎样的荷包如此珍贵,周赴竟至于吝啬到给漠儿多瞧一眼都不肯,到底也不过是枚荷包,漠儿又何必如此上心,竟至于惦念不忘,还特地跟我来说。
“本宫伴驾已有半月余,不曾见皇上身携什么特别的荷包,最多不过是哪位嫔妃贵人亲手绣的罢了,贵在当中的情意而非手艺。漠儿若想要个荷包,母后亲自给你挑一枚好的就是了。”
若让他人晓得漠儿觊觎周赴私物,那罪过可就大了。
漠儿板起脸来看着我:“儿臣也只是好奇罢了,儿臣无意中瞥见,或许也是因求而不得方才觉着稀罕。若不是儿臣看中的那枚,不要也罢,母后无需劳烦。”
他这般神态,眼瞅着是不高兴了。
我讨好地笑道,“不就是枚荷包么,母后这便去问你父皇讨来。”说完便要往恪勤殿去。
“母后。”漠儿忽又喊住了我。
我回头看他:“怎了漠儿?”
漠儿张了张口又低了低头,踌躇良久方道出四个字:“不必勉强。”
他这么说反倒激起了我的斗志,我胸有成竹道,“漠儿放心,母后定将那荷包给你送来。”
漠儿微怔,我对着他微笑了笑再道:“漠儿且用心念书,等着母后好消息。”
我匆匆踏出暖阁,正欲直往恪勤殿去,却被姜禾出言拦阻:“娘娘还是先回永乐宫再做打算吧。”
我心知她这样说必有缘故,临着宫门站在御路上也不便多言,只得蹙眉应道,“也好,本宫是该多盘算盘算,便先回宫。”随即乘上凤辇,径直回了永乐宫。
在内殿软榻上坐正,我向姜禾道:“这两日你似有心事,屡屡闭口不言,却在东宫门前劝阻本宫,究竟是何缘由?”
姜禾径自跪倒在地,“娘娘恕罪,奴婢并非不愿直言相告,只是…未有适当时机。”
我皱起眉头:“你跪个什么,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姜禾微直起身道:“据小薛子从外头得来的消息,当朝太傅绍祯华因娘娘离宫四年,归来后又不理宫务,连向太后请安和承嫔妃们问安两项都省了,竟当众称娘娘不顾中宫之责,实在枉担皇后之位,跪请皇上处置娘娘,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就为这个?
我从容自若地呷了口茶,“朝堂上对本宫的非议从未停息,皇上从不与本宫说起,也是为了不给本宫增添烦忧,那么本宫就不必要知晓。”
姜禾再直起一点身子,抬眼望着我道:“虽则皇上力排众议,可这次绍太傅因皇上不听劝谏,心潮跌宕之下急火攻心,竟昏倒于金銮殿上,险些当场去了。醒来后涕泗横流,称己庸碌无能,年老昏聩,实不敢再窃居太傅之位,奏请皇上容其告老还乡。这厢请旨的折子刚递上去,那厢中书令孙谦便领着一众文官进宫面圣,齐齐跪在御案前求皇上万不可准允绍太傅的奏请。绍太傅德高望重,想来皇上也不愿因此事而免其官职,落下恶名。”
我忽然觉得事有不妙,缓缓放下了茶盏。
姜禾仍注视着我:“皇上已派礼部尚书和少傅、少保等官员去安抚绍太傅,还特命太医前往太傅府为其诊治,并降下口谕盼其早日康复,归朝继续为皇上分忧。”
我若有所思道:“可皇上并未处置本宫,那绍太傅怎肯就此罢休?”
姜禾默了一默,再道:“是以皇上近日心力交瘁,一面抚慰太傅,一面平定朝堂,一面若无其事地陪伴娘娘左右。”
我默默思虑起来,这事的确棘手,想来周赴也是头疼不已,怪不得他这几日与我同卧时那般安分,原来他也累着了。
姜禾最后叹道:“娘娘原该多些关怀体谅皇上。”
良久,我亦叹道:“你先起来吧,本宫既已知了这些事,自然会想办法转圜。”
姜禾却叩首道:“奴婢僭越,罪不容恕,还请娘娘严惩。”
我摆了摆手道:“本宫让你起来你便起来,这些事换了旁人来说怕是也说不清,本宫合该嘉赏你才是。”
姜禾忙道:“奴婢愧不敢受。”
我淡淡道:“总之本宫不会为此罚你,至于嘉赏你若不受,便只当是功过相抵了吧。”
姜禾默默无言地看了我一时,谢恩起身。
“后宫不得干政,朝堂上的事本宫也无如之何,只能好生伺候皇上,使皇上能排解烦愁了。”我手肘撑在案几上,手掌托着下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应了漠儿之托,若是刻意献媚取宠,皇上会不会觉得本宫太矫揉造作了,反惹皇上厌弃?”
姜禾犹豫了一下,道:“依奴婢愚见,皇上无论如何不会厌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