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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皇后怎的这副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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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着一身水玉色锦缎长裙歪坐在榻上,宽大的裙摆呈扇形铺在地上,因已沐浴过,披散的长发用布帛擦拭过,也已晾干,歆儿正为我细细梳理,我摆弄出一个自以为撩人的姿势,频频问道:“皇上来了没有?”
姜禾耐心回禀,只说应是快来了。
可我已等了近一个时辰,腰酸背痛,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好在又一盏茶的功夫后,“皇上驾到”的通报声高高响起,我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渐近,琢磨着差不多是时候了,便妩媚一回眸,满目含情地望向他:“皇上。”
此时的姿态在过去的一个时辰里在我心里排演过无数次,在我的想象中,美人略带惊喜略带娇憨地一回首,青丝飘摇,长袖轻舞,眸光好似湖水粼粼,波澜荡漾,应是风情万种,仪态万端,犹如栀子花开,皎洁灿烂。
尤其我还打扮得如此清丽柔婉,媚而不俗,艳而不妖,真真是恰到好处,正合分寸。
周赴原该一眼惊艳,被我深深吸引,久久不能回神才是。
但,现实与想象似乎略有出入。
先是门外吹来的风拂动我侧发,使其半挡住我左眼,破坏氛围;再是我身子僵了太久蓦地一动,不仅毫无美感,反倒形如鬼魅;最后是我那句“皇上”喊得太过造作,听来有些瘆人,连我自个儿都直起鸡皮疙瘩,何况是他。
我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不停地走到我身前,表情神态都没有丝毫动容,反而皱了皱眉。
“皇后怎的这副模样?”
我几乎身子一垮,“臣妾失仪,还请皇上勿要见怪。”
姜禾奉上新茶,周赴饮了一口。
我趁这功夫端正坐好,也端起茶盏喝了口热茶。
周赴看也不看我地道:“皇后还是稍事整束一下吧。”
我撇了撇嘴,对歆儿使了个眼色,她便替我半束起长发,我再一摆手对众人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有话要单独同皇上说。”
歆儿、姜禾等人自是应声告退,闵奉则看了眼周赴,得到示意后才躬身退下。
我轻盈起身越过茶几,一个扑腾坐在了周赴双腿上,勾住他的脖颈,倚在他怀中,照足了戏本子里描述的做法。
“皇上今日可是来晚了,让臣妾好等。”
戏本子上还说,女子若佯嗔撒娇,尤其用软糯的调调说话,天底下没有哪个男子能经得住诱惑,到时自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谁知周赴面无表情道:“今日政务繁多,皇后特地派人请朕过来,究竟有何要事?”
我心里一颤,凡事都讲究个时机,看他这样显然是时机不当,若我此时提出诉求,他必然不肯答应。
我只好娇声道:“臣妾…冷…”说着再往他怀里缩了缩。
周赴果然抱起了我,径自往床边去。
我心讶然,这就成功了?
谁知他用被褥把我包裹好后,神色倦怠地扶了扶额,“皇后先睡吧,朕还有军情折子急待批复,改日再来看你。”
“皇…”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一阵阵发酸,想想还是算了。
翌日我未往东宫去,只在殿内慢条斯理地品了品茶,手边的青花瓷茶盏乃是今年御窑里新得的一批顶好的贡瓷。我虽非风雅之人,却也知其贵重。
小薛子被我叫到跟前来,但见我迟迟不语,神色幽暗,两腿禁不住打颤,不等我开口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轻轻放下茶盖,触及茶杯时仍不免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外头晴日当空,在其照耀之下,殿内也是极明朗敞亮的。
可我面上却似覆有一层阴霾:“昨日本宫派你到恪勤殿传话,你虽不辱使命请了皇上过来,可皇上正在发愁烦心的当口上,你回来了也不向本宫禀告内情,害得本宫在皇上面前丢尽脸面,更坏了本宫的大事,你可知该当何罪?”
小薛子吓得叩首连连:“娘娘息怒,奴才罪该万死,可…可奴才是真不知情啊!”
我不是个乱发脾气的人,自也不会把这如脂玉般的茶盏一拂袖摔到地上。
“本宫问你,你是怎么给本宫传的话?”
小薛子磕磕巴巴道:“回…回娘娘话,奴才真真是照实传的,奴才只对闵公公说皇后娘娘请皇上今夜至永乐宫一聚,烦请公公代为通传,就…就再没有别的了。”
我挑眉,仅此而已?
那周赴不来不就好了,他忙成那样,干嘛还抽空到我这来走一遭,又没有什么要紧事。
小薛子又磕了个头道:“奴才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娘娘明鉴!”
我淡漠道:“起来吧。”
小薛子又再颤了一颤,战战兢兢起身:“谢…谢皇后娘娘开恩。”
良久,姜禾见我眉头紧锁,轻唤了一声“娘娘,娘娘不若想想别的法子?”
皇上见惯了国色天香的美人,美人计不好使也在情理之中,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两个时辰后,我在小厨房里熬出了一锅薏仁小米粥,煎了一牒南瓜饼,并蒸了一屉桂花栗子糕。
歆儿与姜禾各自面无表情地站在我两侧,我淡然道:“谁愿一试?”
我余光里瞥见歆儿哆嗦了一下,便转向她挑了挑眉:“歆儿?”
歆儿脸色一白,闭了闭眼道:“奴…奴婢愿尝米粥。”
我两眼一亮,亲自把盛满小米薏仁粥的紫砂锅往她那边推了推:“可要本宫给你盛一碗?”
歆儿忙道:“奴婢怎敢!”抢先夺过粥勺,“奴…奴婢自己来就好…奴婢自己来…自…自己来…”
我负手站定,观望之。
其实她跟姜禾原不必如斯紧张,不过是粥跟两样点心,有何困难,便是本宫手艺不甚纯熟,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吧。
诚然本宫自小不爱烟火气,未入过厨房,连灶台的边都没挨过,自也不识生火和面制馅等技巧,但有御厨从旁指导,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本宫相信,这区区吃食必不会相差太远。
谁知勺中白粥方一入口,歆儿便紧闭双目,眉中皱得像老树皮,满脸痛苦之色。
我不悦道:“怎了?”
歆儿视死如归地咽下口里的粥,约摸是在悔恨舀了太大一勺。若非是我在旁虎视眈眈,她那盛粥的手抖了又抖,只怕要将一小勺米粥全抖落了去,勉强尝尝粥汁便罢。
良久,歆儿方才缓过劲儿来,捂着胸口道:“娘娘这粥,略…略苦了些。”
我瞥了眼御厨:“怎会如此?”
御厨脖子一缩,忙跪在了地上:“启禀皇后娘娘,娘娘所用之食材微臣都检查过,绝没有丝毫变质腐烂。”
“哦,”我眼风从他们几个面上一一扫过,“那这小米薏仁粥为何是苦的?”
御厨抬起眼皮看了看我,瑟缩不敢言语。
我端着架子道:“本宫问你话,你竟敢知而不言?”
御厨慌地一磕头:“回娘娘话,那…”他用袖子揩了把额上虚汗,又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道,“那薏米粥…怕…怕是未熟。”
我犀利的目光直盯在他微微起伏的脊背上:“怎会如此?
御厨期期艾艾道:“火…火候与时辰…皆不对…”
我平静下来,极力隐忍着失落,亲手执勺舀了舀粥,果见薏米粒与粥汤分离,不够黏糊。我又看了看南瓜饼跟栗子糕,一个底下的油都够再炒一盘菜了,一个歪七扭八不成型。
想来本宫不是当厨子的料,罢了!
我一甩袖,走出两步,却又回头,歆儿与姜禾皆是猛地顿住,恭敬垂首。
本宫岂是半途而废,轻易服输之人?
只一个转念,我便又在厨房里捣鼓了两三个时辰。有了前次的经验教训,今次我总算有所收获。
鸡汁茄子,烩鸽子蛋,拌肚丝,什锦豆腐,还有一锅芙蓉汤。
这么些菜,竟都是经我之手捣腾出来的,我一一打量之下,只觉得不可思议。
可…
“罢了,本宫还是空手去吧。”我大踏步走出厨房。
歆儿追问道:“娘娘要去哪儿?”
我风风火火道:“恪勤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