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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守候 ...


  •   周赴赶来时,我已让歆儿和姜禾私下里找太医问询那灵汀香的事。若是有人暗中搞鬼,要想把那只鬼给揪出来,这事就不宜声张。

      我想了想,便连周赴也没有告诉。

      周赴满目疼惜地看了看漠儿,我心里更是一恸,眼泪不知怎的就夺眶而出了。周赴轻叹一声,半搂半扶将我带出了寝殿:“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漠儿吃坏了东西,已用药使漠儿止住了呕吐,可漠儿身子太过虚弱,加之药物作用,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我每说一个字,心头就揪痛一下,眼泪不停地掉。

      明明周赴来之前我还好好的,还能端出皇后的威严,怎么他一来,我就成水做的了?

      周赴如何不心痛,却还得安慰我道:“漠儿会没事的。”

      我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儿,好容易稳住情绪,坐在榻上歇了歇。我看出他坐立难安,想是政务繁冗,便道:“臣妾会在这里陪着漠儿,皇上若还有要务亟待处置,便请先回恪勤殿吧。”

      我语气十分柔和,说这话也是真心诚意的,不掺有一丝一毫的赌气成分。

      周赴的目光中带了点惊异,仿佛是觉得我突然懂事了,可我一向是个懂得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之人。

      我觉得他委实无需惊异。

      这时候,元妃和容妃一并来了,然而还没说上话,周赴便对我道:“朕晚些再来。”起身要走。

      这原是句惯话,我自然没当真,只福身恭送,元妃却急道:“皇上…”

      周赴头也不回地走远。

      我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和容妃:“经年不见,两位妹妹倒还安好。”

      元妃依旧明媚娇贵,容妃依旧温婉和顺,看似人畜无害,平易近人。只是不知怎的,以我如今的眼光来看,她俩实是面目可憎。

      元妃有些气闷,容妃倒是一如既往地镇定:“臣妾与元妃姐姐日夜思念皇后娘娘,如何安好?皇后娘娘久不在宫中,皇上命臣妾等一同打理后宫,当中的辛苦与烦劳,自是娘娘不能体会的。”

      她是在暗指我在行宫中过得逍遥自在,本不该回来?

      漠儿病着的当口,我实在没心思跟她二人掰扯,便冷冷道:“你特地过来,便是为着跟本宫倒苦水?”

      容妃顿了顿道:“自然不是,臣妾…”

      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本宫不想见到你们,左右皇上也已走了,你俩也不必在这儿待着了,都走吧。”

      饶是容妃心性再沉稳也忍不住脸色稍变,元妃就更是涨红了脸:“臣妾与容妃听闻太子殿下身子不适特来看望,不想却遭娘娘冷脸,皇后娘娘未免也太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

      容妃脸色自她开口便变幻莫测,待她说完更绝望地闭了闭眼。

      我不耐烦道:“送客。”

      歆儿与姜禾分别向外抬手:“娘娘请。”

      元妃气极,似要发作,却被容妃阻止,两人对视一眼,旋即黑脸告退。

      我心里也未必觉得多么痛快,只是想起曾经顾全她俩颜面,许多事都不挑明,虚与委蛇,却是无甚必要。时光若能倒回,我定不会如从前那般一再地容忍退让。

      之后的两三个时辰里,漠儿只中途醒了一回,我喂他喝了口水,他便又睡下了。歆儿屡屡提醒我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别漠儿还没恢复,我也倒下了。

      周赴竟真抽空过来陪我略用了些晚膳,我原是半点胃口没有的,但经不过他再三相劝,亦考虑到我如今的身体状况,只得吃了半碗素粥。

      关于我冷待元妃跟容妃之事,他只字未提,另几位昭仪特来探望我也一概不见之事,便更是不值一提。不过,玉妃跟傅湘并未露面。

      一用过晚膳,周赴便又走了。

      听闻边塞又出了些乱子,肃王也不愿在封地安生待着,南疆异族闹着要减免今年的朝贡,如此等等。这些事我听了头疼,自不愿多听,难为周赴日夜不得安生,却还腾出时间来陪我。

      夜渐深了,歆儿一再劝我回永乐宫。可我担心漠儿夜半醒转,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无论如何也不肯走。

      歆儿和姜禾都拗不过我,只得在偏殿临时布置,好让我住得舒服点儿。约摸二更时分,我有些撑不住了,便在姜禾的劝告下到偏殿睡会儿。

      姜禾见我神色忧虑,再三保证道:“奴婢和歆儿定会打起十万分精神守护太子殿下,无论有何动静都会第一时间来禀告娘娘。太子殿下若是醒了,更会立刻回禀。”

      虽则我还是想亲自守着,但看她与歆儿一脸坚定,我也不好再说,只得准备就寝。

      临睡前我命歆儿点上一小袋灵汀香,再叮嘱她和姜禾把剩下的好生收着。

      姜禾显出几分担忧来:“娘娘,这香若是对娘娘的身子不利…”

      我提了提被子:“只一晚,应无大碍。”

      姜禾仍不放心:“还是让奴婢试吧,娘娘身子金贵,何况还怀有龙子。”

      歆儿也道:“娘娘,奴婢也愿一试。”

      我蹙起眉头:“你俩不是都已问过太医,太医说确是灵汀香,有凝神助眠之效吗?”

      姜禾道:“恕奴婢不敬,太医粗浅一闻,未必能觉察其中关窍,否则娘娘何必再试。”

      考虑到腹中之子,我没奈何地挥了挥手:“罢了,你俩去试吧。”

      两人一齐谢恩领命而去。

      忧心整日,此时松懈下来,我顿觉疲乏,不一会儿便睡着了。我睡得倒还行,反而是歆儿与姜禾各自顶着两个黑眼圈来我身边伺候。

      我饮着茶道:“你俩一宿没睡?”

      歆儿掩口打了个呵欠,姜禾道:“回禀娘娘,奴婢跟歆儿轮流看顾太子殿下,各睡了一个半时辰。”

      我道:“难为你俩了,白天也可轮着去睡会儿。”

      姜禾道:“谢娘娘关怀,奴婢不累。”

      我放下茶盏,一个小丫头怯生生地赶来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醒了。”

      果真?

      太好了!

      我立刻赶去寝殿,果然瞧见漠儿坐在床上:“漠儿!”

      漠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转头看向我,声音极是虚弱:“母后。”

      只这一声,我的心便仿佛冰川化水,我扑过去抱住了他:“漠儿没事就好。”

      漠儿却道:“母后,你怎么了?”

      年年在旁道:“殿下,皇后娘娘昨日一直守在殿下身边,深夜才宿在偏殿,否则殿下刚醒,皇后娘娘怎能这么快赶来。”

      我心里对她生出几分感激。

      这话若由歆儿或是姜禾来说,漠儿未必不会觉得当中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由她来说,就像是连外人也忍不住冒着逾矩的风险发出肺腑之言,漠儿自能感受到我的真心诚意。

      果不其然,漠儿感动道:“母后,儿臣不孝,让您担心了。”

      “别这么说。”我欣慰地摸着他的后脑勺,再缓缓抽开身望着他,他脸色泛黄,精神萎顿,十足的病态,我心深痛,遂向年年道,“取些粥菜来。”

      年年应声而去。

      漠儿却向我道:“母后,儿臣没有胃口。”

      我不忍道:“可是漠儿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就当是为了陪母后,跟母后一块用些粥菜好么?”

      漠儿没奈何地点点头。

      却不想漠儿仅是闻着粥菜的味儿便把刚喝下的水一股脑全吐了出来,我忙命年年把吃食端出去,改端药来,再对歆儿道:

      “请太医!”

      漠儿怎会病得这样!

      可歆儿去了近半个时辰,只来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太医。

      我深深皱眉:“于太医何在?”

      歆儿跪在地上道:“于太医…去了宫外?”

      我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宫外何处?”

      歆儿喃喃道:“兰府。”

      我霍然起身:“兰府出什么事了?”

      歆儿揩了把汗道:“小少爷夜里突发高热,今早于太医刚进宫点卯,就被皇上派去给小少爷看诊了。”

      幸好不是爹爹,我极自私地想。

      可是兰述怎么也这时候病了?

      我慢慢坐回原位:“只于太医一个去了兰府?是皇上指名让他去的?”

      这边漠儿病体未愈,周赴怎会把于太医派去兰府?爹爹如今只是庶人,一举一动都在周赴的掌握中,他何需如此重视?

      还是说做给我看?

      歆儿应道:“另还有程太医跟三名太医院吏目,皆由皇上亲自指派。”

      我烦躁起来:“难道今日太医院当值的就只有三位太医?”又看向文太医:“你为何还不去给太子诊脉?”

      怎么一个个都跟呆瓜似的。

      歆儿再道:“另几位太医都被请去给大公主和二皇子殿下看诊了。”

      永安和周旭也都病了?

      怎会这么巧?

      我大步回到寝殿,还是先顾好漠儿要紧。

      文太医给漠儿诊了脉,说漠儿的身子已在好转,只是暂时还进不得吃食,只能喝些清水,再过两日,便可进些流食了。

      我不禁动怒:“太子已是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若这两日还只能喝水,太子怎么熬得住?”

      一连三天只喝清水?漠儿便是醒了也得饿晕。

      文太医战战兢兢道:“若是殿下委实腹饥,可熬煮些米浆或豆浆给殿下饮用。”想了想又补充道:“切勿过浓,可分次饮,莫要一次饮用太多。”

      终究还是要受好些日子的苦,我怜惜地握了握漠儿的小手:“那么过几日太子能恢复正常饮食了,他这病是不是就好全了?”

      文太医应了声是。

      我仍担忧道:“不会再出什么岔子吧?”

      文太医是个上了年岁的老太医,我猜他之所以能留到最后,正是其他太医顾念他年事已高,腿脚不便,想来都快告老还乡了,能少让他操劳些便尽量少些吧。谁成想他躲过了出宫,躲过了玉妃跟傅湘,最终却不得不接受本宫的召命。

      所谓人生,即是如此虚幻,不到最后,连是好是坏都没法定论。

      文太医啰啰嗦嗦道:“太子殿下今次经受了忍饥挨饿之苦,他日心性之坚毅必定更上一层楼。”

      我不悦道:“你为何答非所问?”

      文太医抬眼看了看我:“只要皇后娘娘遵照医嘱,莫因慈母之心而心软,太子殿下必定无恙。”

      原来他言下之意在我。

      我扶了扶额:“本宫知道了,有劳文太医。”

      文太医躬了躬身:“还请娘娘照顾太子殿下的同时顾惜凤体以及娘娘腹中龙子,切莫顾此失彼。太子殿下定会安然无虞,娘娘无需过于忧心。微臣告退。”

      岁数大了的人说话都这么罗里吧嗦的?

      我瞄了眼他背影,不由得想到父亲。

      父亲一向寡言,假如而今也变得这样唠叨起来,却也不是对我了。

      兰述,很好听的名字,但不够霸气,长大后或许会是个翩翩君子,但很难想象顶着这么个文人的名字当将军。

      或许父亲并不想他率兵打仗,只想他用功读书,将来科举中第,当个朝廷命官。只是如此一来,父亲那些行军布阵之法,身经百战的经验等怕是后继无人了。

      或许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亲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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