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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忘了干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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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着在她眼里,我竟是如此残暴不仁之人。由此看来,当年苏挽心堕胎,她也未必相信非我本意。
我叹道:“你起来吧,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本宫今日来看望你跟二皇子,纯粹是出于好意。你若不待见本宫,本宫下回不来便是了。”
傅湘颤抖着抬眸:“娘…娘娘…”
我看着她那双仿佛泛着湖光的眸子,顿感疲累:“本宫若伸手扶你,只怕你还要以为本宫是想害你,罢了,本宫回宫去了,你照顾好旭儿,也别不顾自己,别胡思乱想。”
傅湘依然跪着,直到我快要迈过门槛,她才恭敬一拜:“嫔妾谢过皇后娘娘。”
秋风拂面,我心中无限苍凉。旧日的情谊终究经不住时光的考磨,当初与我赠别之人唯她和玉妃,我一直记着这份情,却不想而今重聚,竟生分至此。
到底是有了牵挂,从此便要受制于人。
其实按照傅湘的说法,她虽无意,却不能担保周旭长大后必定甘于平淡,甘愿臣服于他人之下。同样都是皇子,若是周旭将来比漠儿更有野心抱负,更适合当皇帝,那么他未必不会起歪念。
傅湘虽是他的娘亲,却也不能左右他的思想,因此她之所言,并无什么效用。我若要为漠儿杜绝后患,势必要有所针对,预先提防,乃至于采用狠毒的手段。
再退一步说,纵使傅湘跟周旭皆无意于储君之位,但难保他人不会做局构陷漠儿,使其失势,从而推周旭上位。周旭便是身不由己,也难逃命运掌控。
事关皇位,便有无数难以揣测的心思。我从不愿勾心斗角,更厌恶阴谋算计,但我也并非是个看不透的傻子。
漠儿见我从殿内出来,兴高采烈地朝我跑来,歆儿急喊:“当心啊太子殿下!”
漠儿被她喊得一愣,我忙搂住了他,不动声色地瞪了歆儿一眼。她那不是让漠儿当心足下,而是担心漠儿撞了我,殃及我腹中孩儿。
但愿漠儿没有听出她言下之意。
我搂着漠儿,只恨抱不动他,不然我真想抱着他走。
“漠儿,母后陪你回宫。”
漠儿垂头不语。
我道:“漠儿不想回去?”
漠儿点一点头。
姜禾又在旁提醒:“娘娘,天色不早,娘娘也该多休息。”
我由衷道:“本宫确是有些累了。”
漠儿赶忙道:“那儿臣陪母后回永乐宫,等用过了晚膳再回东宫。”
我笑道:“漠儿若是喜欢,便是今夜在母后宫里住也无不可。”
漠儿两眼登时一亮:“那便依母后所言。”
我不觉失笑,这孩子真是像足了他爹。
回了永乐宫,妍儿急急来禀:“娘娘可算回来了,皇上来了好一会儿了。”
有何大事么?
周赴在寝殿等我,我携漠儿入内,意外发觉漠儿昂首阔步,腰背挺直,心情似乎十分愉悦,连一句“儿臣参见父皇”都冒着喜气。
周赴免过我俩的礼,我自然而然坐在长榻彼端,漠儿挤在我身前,我不免溺爱地搂着他,问他要不要吃点心。
周赴看在眼里,淡淡道:“漠儿怎不回宫?懈怠多日,明日起可不能再荒废了。”
漠儿抿了抿嘴:“儿臣会把落下的功课补上的,但今日儿臣想跟母后一块睡。”
他竟没有以病为由为自己辩解,更没有把责任推给我,或者让我帮他说话。我不禁欣慰地揉揉他头顶,真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
然而周赴却道:“成何体统,你母后身子不便,太子还是勿要打搅为好。”
我道:“只一晚罢了,不妨事的。”
漠儿才暗下去的眼神又亮了起来,往我怀里凑了凑,眼巴巴地望向周赴。可周赴什么也没说,只神色不变地饮了口茶,漠儿便颓然道:“儿臣用过晚膳便回去。”
周赴淡淡嗯了一声,我却瞧见他眼里分明的笑意。
“母后送你。”我道。
漠儿惊喜地一抬头,却又瞧见周赴淡然不语的神情,只得黯然道:“母后这几日来回奔波,因儿臣之故都没能好生休息,还是少些操劳为好,儿臣由宫人护送回去便可。”
那勉为其难的语气,刺猬听了都发毛。
好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用过了晚膳,目送漠儿走后,我便沐浴更衣,准备就寝。周赴在外间看了会儿书,跟着也去沐浴。
歆儿与我闲聊时道:“太子殿下可真粘娘娘。”转头将空了的安胎药碗递给旁人,再拿了一盘桔子干来给我去去嘴里的苦味。
入睡时我往里让了让,周赴近来喜欢睡外边,我便多让些位置给他。
谁成想周赴一躺下便道:“热么?”
我愣了一愣:“还好。”
周赴道:“那你离得那么远做甚?”
我干干道:“方便翻身。”
周赴瞅了我一会儿,直截了当道:“过来。”
我便又往外挪了挪,然而他还是不满意:“被子都悬空了,朕不想着凉。”
我刚要开口,他又道:“也不想跟乐儿各盖一床被子。”
我被他一噎,索性一个大动,挨到了他身边。我顿时觉得有点儿挤,便想稍微再挪开些,岂料被他紧紧圈住。
“乐儿还想往哪儿去?”周赴在我耳边道。
我因身受束缚而不自在地动了动:“臣妾是怕挤着皇上。”
周赴笑道:“是么?”说罢便倾身而下吻住了我。
我不由自主地唔了一声,好在他在情动时及时止住,呼吸微沉,声音略带沙哑地道:“睡吧。”
我结结实实地睡了个好觉,醒来后用过早膳,本就要往东宫去,却蓦然听闻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周勉要从边关回来了。
我对着特来向我告知此事的容妃,半晌说不出话来。
容妃不怀好意地笑道:“裕王戍守边关多年,也是时候回京了,怎么娘娘好像不希望他回来?”
我魂不守舍地端起茶盏:“容妃何出此言?本宫只是昨晚没睡好,有些没精神罢了。”
容妃假意关怀道:“可娘娘方才还精神奕奕,容光焕发,怎么须臾之间,就变得六神无主,魂不着体了?”
我冷冷瞥她一眼:“你几时变得这样关心本宫了?”
容妃笑道:“臣妾恨不能把娘娘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臣妾对娘娘的关心,本就是娘娘想象不到的程度。”
她倒实诚。
我一甩袖,起身道:“本宫要去东宫探望太子,便不留你喝茶了。本宫宫里的茶,原也不及你宫里的茶香,你自也不必来向本宫讨茶喝,往后若无必要事,就不必特来永乐宫走这一遭了。”
“臣妾谨遵娘娘教诲,可…”她显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臣妾愚驽,分不清必要或是不必要,只怕遇着事了,不知来好还是不来好。若是来,恐怕娘娘嫌臣妾多事;可若是不来…”她逐步向我走近,在我身前侧方道:“臣妾又怕娘娘事后怪罪臣妾,没能及早来报。”
她身量原比我高些,可我看着她,却有种居高临下之感,想来这便是气势。
我道:“本宫先时倒不觉得你变了什么,只以为你还是老样子,上得太后欢心,下得宫人称颂,仿佛人人都说你好,尤其比本宫好得多,偏只有皇上待你不咸不淡的,未曾专宠,亦未曾十分冷落。可眼下不知怎的,本宫看着你这张芳华依旧的脸,却发觉你着实是变了,不仅变得尖酸许多,更变得聒噪许多,像极了枯木秃枝上的老鸹,没完没了,喋喋不休。”
容妃顿时变了颜色:“娘娘竟是这般看待臣妾,臣妾必不敢有半分忘却,臣妾定当日夜自省,以求他日娘娘对臣妾改观。”
她还真是镇定得很,心里怕是骂了我千遍万遍,嘴上却还能继续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我冷笑道:“那你便好生记着,只是本宫忘性大,对于不必要的人不必要的事,委实难以记在心上。”
容妃脸上快要挂不住,只得咬牙道:“娘娘便是记不住,臣妾也会不时地提醒娘娘,尽己所能,绝不让娘娘忘了干净。”
我慢悠悠地踱了几步:“你到底是没有生养之人,心思尽都花在了本宫这里。本宫却还要去东宫伴读,实是无暇耽搁。”说罢便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