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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终章 ...


  •   周云济将与周勉一道离京,我请求周赴与他一道为之送行。

      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周赴和我,周勉和周云济分站两列,秋日里的肃杀之气在此刻显露无疑。其实周勉若单独向我辞行,我还是有些心里话想对他说的。比如那日他擅闯慈宁宫,甚而与宫人们大打出手,皆是为我。

      尽管最后救走我的是周赴,但我依然很感谢他,我还记得他望见周赴带我走时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多少是有几分羡慕和惭愧的吧。

      可我一直没机会同他道谢,还有他教漠儿读书,在我最彷徨无助之时给予了我一定的支持与宽慰等等,我感激他,已远多过从前之怨。而他曾问我的,那日在城楼上我为何因赵予晴的三言两语而失神,由此给了她可乘之机,致使我痛失祐儿,我想我永远不会回答。

      之于洛清雨的临终遗言,今日是不便说了,改日写信告诉他吧。尽管我在行宫的四年里曾给他写过数封未寄出的信,但这一回我会再三斟酌词句,保证绝不再有怨怼之词。

      想想我那几年无所事事,表面上潇洒快活,实际一到夜里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满腹牢骚唯有宣于纸上,我方能稍得宽解。

      而今我的日子委实是好过多了。

      周赴和他二人陆续说了不少场面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最后只道:“愿你们此行一路顺风,今后多多保重。”便算是完成任务了。

      周云济多少有点不舍,但他满眼藏不住的欢喜,到底是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啊,不知世间疾苦,纵使他爱好特殊遭遇特殊,也仍还有些许冲劲与闯劲。

      不似周勉,满身疲倦。

      我盼他过得好,盼他早日觅得贤妻绝非假话,他还不到而立之年,不应对生活失去信心。云亭山上他说会喜欢我到底,我听听便罢了,希望他也只是顺口一说。

      今日一别绝非永别,我们还会再见的,只是不知又要过多少年了。

      我与周赴携手走在回永乐宫的路上,随从们都被他打发走了,我见他神色凝重,刚想宽慰几句便听他道:“他们,都走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他却似乎没有别的话要说了,于是我道:“有臣妾和漠儿陪伴皇上,不够么?”

      周赴神色松动,微微笑道:“足够了。”

      离别所带来的感伤是一时的,我对他的真情心意却将持之以恒。

      周赴陪我在永乐宫里略坐了坐便到恪勤殿批折子去了,我独自用过午膳后走了遭潇湘苑。

      夏容瑄不人不鬼地向我道:“兰绮乐,你怎么还没死?”

      我笑笑道:“本宫无论如何不会死在你前头。”

      夏容瑄笑的比哭还难看,抖动的肩膀上掉下一只死蟑螂:“赵予晴那贱人真是没用,光弄死你肚子里的孩子管什么用,她本该连你也一并弄死。”

      乍然听她承认事实,我不由得心头一恸。

      我强自镇定地道:“静嫔之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静嫔?”夏容瑄挠了挠头,她竟记不清静嫔是谁了。“在我等的没耐心了之后,她为了她那清高的爹,自己去死了。”

      好好的一条生命,她竟如此淡漠。

      夏容瑄嗤笑道:“可她死了也是白死,皇上对你连一丝疑心也没有。”

      我道:“我便是死了,也轮不到你。”

      夏容瑄面目狰狞:“我只要你死,我不在乎下一个是谁。我想他也许会生不如死,但他总不可能随你而去,他有儿有女,家国天下,他连自己的生与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这个他,不消说是周赴。

      我闭了闭眼,深深呼吸,不再去看她丑陋的面孔:“夏定渊无需你做靠山,可他也保不住你。”

      夏容瑄顿时咆哮道:“贱人!你不配直呼我父亲大名!”

      我低低一笑:“夏定渊如今在朝堂上如履薄冰,也真是难为他一把年纪了,还要跟区区的礼部侍郎针锋相对,白白闹了笑话,连个打圆场的人都没有。”

      夏容瑄鬼吼鬼叫起来:“礼部侍郎是你的人?”

      当然不是,但没必要跟她过多解释。

      我正举步要走,夏容瑄忽然道:“灵汀香是傅湘的主意。”我立刻顿住,虽不堪入目但还是望向了她。

      她道:“她是畏罪而死。”

      她到底还是念及亲情,对我说了一句实话。但其实虚虚实实都不重要了。

      我徒然走出潇湘苑,屋外连一丝阳光也没有,我不想再见到她,却也不想她死。并非我心慈手软,我只是觉得于她而言活着比死更痛苦,尽管她也不想死,她宁可痛苦地活着。

      之于傅湘,已逝之人,还有什么可怪的。

      我慢慢踱步,去了趟映柳斋。

      仁宣太后不肯见我,端敬太后也一样,但她到底心软。

      我在她跟前磕了个头:“一直未有机会谢母后四年多来对漠儿的照顾,这映柳斋虽静,未免素简了些,母后真要在此度过余生么?”

      端敬太后文不对题道:“上回令你痛不欲生,可在心里将哀家骂狠了?”

      我道:“没有,儿臣丝毫不怨。”

      这是大实话。端敬太后冷笑一声:“皇帝为你倒真是不顾一切。”

      他先后在两位太后宫里救走我,两位太后若因此不快,便是我的罪过了。

      我恳切道:“皇上一直挂念母后,母后若许皇上前来问安,皇上必定喜不自胜。”

      端敬太后一拂袖道:“不必了,哀家说过今后不想再见到他。”

      晗萦公主若不是自小娇纵便不会那般想不开,为了个不值得的人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两位太后千方百计地助她脱困,她却毫不珍惜,也不为她们考虑,不怕伤了爱她之人的心,可见是自私狭隘至极了。

      纵然我从前也是一样逃避,也一样自私狭隘,但我到底是个惜命之人。

      有时候怕死,也是一项优点。

      可这些话我绝不能宣之于口,我若有所思地望着太后,她是个明白人,其中道理她不是不懂,她只是无法接受罢了。

      她不愿见到周赴,大抵是无法面对。

      我顿时心疼起周赴来,他从来是最为难的人,可他在意之人却总要离他而去。

      从前是我,而今是两位太后。我经过四年多才释然,却不知两位太后何时能想通。

      我道:“皇上一向孝顺母后,仅此一回逆了母后之意,母后便这般狠心么?”

      端敬太后眸光闪烁,敛了怒容,意味深长道:“这些话也不必再说,你与哀家之间的恩恩怨怨就此勾销,退下吧。”说罢她便走了。

      我怔了怔,只一个转念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初入宫那年独得圣宠却未有孕,看来果真是太后的手笔。

      太后暗害了我,我还要对她毕恭毕敬行大礼,她却还要赶我走。这便是皇宫里的规矩。

      我走在空阔长街上不由得望了望天,妍儿提醒我看路,我道:“本宫想去太医院问问有没有治心病的药。”

      妍儿难得地说了一句意境悠远的话:“也许有,但不在太医院。”

      我笑笑道:“那便回宫歇着吧。”

      徒劳无功之事,还是少做为妙。

      但不知怎的,我今日不大想在宫里闲待着,便又转道去了东宫。

      漠儿一望见我便小跑过来抱住我双腿,稚声唤道:“母后。”

      我心中顿时泛起一阵暖意,诸多苦闷都在他这一声呼唤中烟消云散。我携他进殿,与他一同坐在榻上。

      他从案几上拿起一块红豆糕送到我嘴边,我委实没胃口便摇了摇头道:“母后不饿,漠儿自己吃。”

      漠儿却把红豆糕放回了碟子里:“母后脸色不佳,近来没睡好么?”

      睡是睡好了,可我这身子屡遭重创,不知几时能调养好。

      漠儿打量我神色道:“母后有何心事?”

      我自不能将坏情绪转移给他,便含笑摸了摸他头顶:“母后有漠儿便足矣。”

      漠儿不明所以地望着我,写满天真的脸上自是有几分欢喜,我再陪了陪他便走了,因为我突发奇想想去恪勤殿坐坐。

      路上妍儿对我道:“娘娘可是担心自己的身子。”

      她今日怎的格外灵巧。

      她见我沉默,犹豫再三道:“娘娘不在的那四年里,奴婢守着永乐宫,因此见过皇上多回,有一事奴婢偶然得知,从不敢对外声张,却不敢隐瞒娘娘。”

      那为何等到今日才说。

      我不动声色道:“何事?”

      妍儿声音低低的:“从前宫中妃嫔甚多,那两年却仅有玉妃娘娘和庶人苏挽心曾怀有身孕,除却宫内斗争之故,还有皇上自行服药的因由在里头。”

      我大为诧异:“这怎么可能。”

      妍儿颤了一颤:“奴婢岂敢造谣。”

      是,她是不敢,可周赴为何要这么做?他怎么可能不想要尽可能多的孩子。

      我没再逼问妍儿,因为恪勤殿已近在咫尺。

      闵奉老怀安慰似的迎我入内,我慢慢走到周赴面前,盈盈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周赴笑望向我:“朕才想去找乐儿,不想乐儿已来了。”

      我笑道:“臣妾与皇上夫妻情深,自是心有灵犀。”

      他道:“到朕身边来。”

      我绕过御案走向他,过去二十年里的分分合合兜兜转转,都在这几步之间化零为整。

      永不分离,再不是一句空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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