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甜役》见三之二

20、圣姬（5）

　　这老者不是别人，是她的外祖父，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官拜左相的洛涔。

　　孟春尘道：“什么啊？听不懂。”

　　洛涔道：“你在老子面前装什么，你离家出走不是为了这两个男人？”

　　孟春尘边喘着气，边道：“你不是我老子，你要远一辈，外祖而已。”

　　洛涔怒道：“少扯犊子，不想被活埋，就老实交代。”

　　迫在眉睫的死亡似乎渐渐远去，随着老人力壮的声音，世界无比清晰起来，气氛似乎没那么紧张了。

　　多年前，孟春尘第一次被活埋时，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各种虫子还有蛇，蛇在身上缠啊缠的，永宁王这么虐待孙女，肯定是不想让她活嘛！

　　当时她确实犯了件大错，她大逆不道，用铜简砸了皇帝！

　　她那时小，力气自然小，距离也远，铜简不过在皇帝额角擦过，没伤着尊贵的天下第一人。

　　只是，冒犯终究是冒犯，谁都觉得她会死。

　　她那时却一点也不害怕，她太生气了，她生气的时候都可以和鬼打两架，一个皇帝有什么好怕的。

　　意外的，皇帝并没有处罚她，可是过了几天，洛涔却要活埋她。

　　她也不知道被埋了多久，埋得她闷闷闷、可怜、委屈和愤怒混杂在一起，快死的时候被挖了出来，洛涔居高临下看着她：“恐惧吗？”

　　她看着死死盯着她的毒蛇，身体僵硬，胳膊腿像是离家出走了一样不听使唤，颤抖着声音说：“阿翁……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洛涔笑呵呵道：“傻孩子，还问呢，因为我能！”

　　此后经历种种不可概述，一次次累积下来，孟春尘发现了一个规律，很简单的规律：每次绝境她都没死成，至今安安稳稳活着。

　　慢慢的，也就能看出永宁王的目的了。

　　她的母亲，云安郡主洛攸宁是在千娇百宠中长大的，脑子中对人抱有各种美好的幻想，尤其情爱一道上，总爱去美化。爱她爹时，看不见孟且游豪放任侠下粗鲁的一面，爱后爹时看不清陈靖安忠厚老实下的懦弱。

　　只很安心的活在内宅中，吃茶游玩，不亦乐乎。

　　永宁王每次笑眯眯看着女儿时，眼神都很慈爱，仔细观察却能在眼底看到一些惋惜。

　　由此，孟春尘心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洛涔心里大概是这么想的：两个儿子离世后永宁王府无人承继，剩下唯一一个女儿是个沉迷情爱的享乐派，那自己生不出来新孩子，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外孙女身上了。

　　女儿好吃好喝供着，虽然脑子不错，到底认为幸福的日子是丈夫疼爱自己、儿女乖巧可爱，没有一点野心。这样的心性显然是他教育的结果，这没错，女儿家就该是他女儿那样，像黄鹂鸟一样悠哉，多好！但是这样子显然没办法承继他的抱负，那就换一种风格养孩子。

　　要铁血，要打破所有虚幻，尤其不能特别爱男人。直面人性，看清现实，才能理性，那他的抱负才有实现的可能。

　　风呼呼扯，春日的夜还是有些刺骨的，孟春尘艰难呼吸着，心想：“是得老实交代。”

　　每次折磨虽然都死不了，但会视她的悟性有时间上的差别。

　　在她一场重生的幻梦里，和柳着年定了亲，嫁给了姜解言，编排了叶千灯、孟楚歌，逼疯了自己。

　　不道德，很不道德，若是论心，孟春尘想，我该千刀万剐。

　　定亲这种事有点恶心，她很难想象自己同人订立契约，那岂不是时时期盼，时时碰壁，时时伤心……但是谁会给你论心？她不论。

　　爹被砍头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孟春尘迅速灰败，水灵灵一棵小白菜变得黄凄凄蔫巴巴。

　　在她的幻梦里，十五岁那年，洛涔快死了，让她泡药浴，好保母亲富贵平安。

　　很遗憾，这是假的。

　　其实是她无人问津，是她在发霉，是她寂静的快要死掉，是她自己主动找上门给自己找价值的，是她主动吃药，主动泡药浴，只为了让人能看到她，看到还有一个她活在这世上。

　　洛涔要一个圣姬临世，很短一段时间内她的身体极速生长，以完成洛涔的愿望。

　　这个圣姬胸要大，腰要细，屁股要翘，身体上要没有毛发，头发要如云如瀑，走动起来要骚里透着圣洁。

　　简而言之，他要轰出来一具极具性化的身体，好让自己有用，有用很重要。

　　她试过无用而活着，不行，心里没依托，必须给自己找有用，荒唐，荒唐！

　　教养她的崔妈妈和闫先生每天拿着尺子量她身体，严苛教导她诱哄男人的各种技巧。两位老师身经百战，教导她如何做时却时常脸红，她觉得这脸红真是好玩，轻声问：“你们羞耻什么，我的价值不就是被艹吗，在被艹时套取情报，辅助永宁王永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两位老师震惊了好一会儿，活像两只大鹅，母的那只抿抿唇，公的那只哆嗦着嘴唇道：“小姐，慎言！”

　　教的东西粗俗，生孩子也粗俗，偏偏容不得人言语粗俗。

　　她静静瞧着两人，继续道：“我很疑惑，为什么不是我艹别人，而是别人艹我呢，就因为我是被cha入的那个吗？”

　　她遭遇了一连串的呵斥，呵斥有什么用，一点点驯养累积后，喜好就是这样了。

　　她喜欢“被艹”这个词汇。

　　这词很强势很无我，无我很美妙，无我岂不是与天地同在，那谁还能伤我？这能令她兴奋。而且她觉得：“如果我的身体能让人满足，那我就没那么废物了。”

　　呵呵，有用。

　　胸闷，心脏似乎粘连在一起，被挤压成扁扁的纸，月亮被一阵乌云遮挡，老夜漆黑。

　　孟春尘眉眼轻颤好几次，一呼一吸都很疼。

　　就烂掉，就死掉呗，如果活着都要费这么大力气，真不想干了！

　　但是，如此明确地欺压让人很难愿意去死啊。

　　长长的影子遮住孟春尘，她静悄悄一阵，唇角弯起，阴影下的笑容凌厉、充斥着不屑，像是能干翻苍穹。

　　“我之所以离家出走，是因为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蹊跷。鹿国公为人处世一向严谨，怎么会说出要娶小辈的言辞呢？这有损威严，所以我猜测他是故意为之，我想阿翁表面上同鹿国公水火不容，实际上应该是暂时的同盟。”

　　几年前两个老臣下朝后起了争执，永宁王坚持科举改制，鹿国公不同意，提出”除非把你那外孙女嫁给我“的要求，不然不同意科举改制，事后虽然多有人说令狐非失之庄重，但众人想想这两人之间的仇恨，都觉得令狐非这般故意侮辱洛涔也不为过，才有了这对老少配的婚事。

　　知道这件事后，孟春尘干呕好几次，又不敢叫永宁王知道，喜形于色是会挨打的，她不想挨打。

　　此事过去许久后，孟春尘才回过味来，意识到这中间有蹊跷。

　　月亮终于从乌云后头攀爬出来，话到这里永宁王还是没有动静，那说明她说的这些还没有令他满意。

　　她眼睛轻轻一阖道：“我想两位舅舅不是令狐非害死的。”

　　洛涔背影颤动，似被钝痛猛袭一下，很快恢复如初。

　　林中乌鸦倒是应景，呱呱叫起来，难听得很。

　　洛涔手一挥，跟着他的随从吹响口哨，长长的蛇迅速后退，爬进地上的竹篓中。

　　随从刨了好一会儿土，才将孟春尘挖出来。

　　刚得到自由的孟春尘有些头晕，短暂的窒息缺氧反而让她的意识比平时清晰，她环顾四周，林中除了永宁王和他的随从张却还有别的东西。

　　在地上逡巡着摘蘑菇的黑无常，寂静蹲的白无常，还有阿横。

　　孟春尘状似无意地扫视阿横，眼睛慢慢从脸移到阿横脚上，她，没有影子。

　　莫名的委屈席卷了她，有一种想哭的无奈，她眨眨眼睛，瞬间又平静。

　　她想如果永宁王知道自己疯了，会怎样？疯了在他眼中无异于废物，那他会毫不留情清除她吗？

　　其实她在永宁王的高压下品味出一种趣味，那趣味是他这么折磨她，那说明她肯定有用。

　　只是那场重生的幻梦也帮了她很多，仿佛真的多活了十年，走过了生死。

　　天生我，何必有用，生了就生了呗。

　　破开这层迷障，她对永宁王的情感变得很简单，一种可以利用的关系。

　　利用他，破开其他的迷障。

　　比方说尊严。

　　姜乐挥鞭子的样子经常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晃啊晃，嘻嘻哈哈的，好张狂！

　　为什么会牢牢记住姜乐打她？

　　因为姜乐侵蚀了她的尊严吗，为什么这么在意所谓的尊严？

　　还有为什么王逐玉同她暧昧，她主动表白，他洒脱拒绝，会让她觉得低人一头，也是尊严作祟吗？

　　人。好搞笑。她，好愚昧，竟然记住如许小事。

　　这些迷障扯拽着她，落地落地再落地。

　　洛涔负手而立，内心也被回忆扯拽着，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最终凝结成眉间深深的褶皱，笑了笑：“不算傻，可以准备去不明府了。”

　　孟春尘才二十岁，偶尔生死看淡，一副超脱的形貌，然而在具体事上远远不到无动于衷的程度。

　　听到不明府时，她上挑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与月光相映成辉，铺成诡异的愉悦。

　　不明府以蛇为徽章，民间有一句话广泛流传：“刑部管不了的案子，不明府管，刑部不敢杀的人，不明府杀。”

　　表面上似乎是个刑狱机构，被民间奉为青天衙门，实际上是个小六部，各种黑勾当不断。

　　孟春尘眼馋不明府很久了，如今终于有了机会，但喜悦也只有一瞬，她总是不长久，似乎总有另一个自己沉默寂静观察着这一切。

　　实际上，确实有，还有三个，两个非人的无常，还有一个人型的阿横。

　　想到阿横，她微微眯起眼睛，视线向上，看向黑洞洞的枝桠。

　　大概是很渴望有个人能陪伴着她长大，能听她说话……每次都得不到回应，只能自己和自己玩，所以才有了阿横。

　　她本来认为疯不疯，真实与否没什么关系，可是如果要去不明府就要面对巨量的人，那就不能疯，得治治自己的疯病。

　　孟春尘心里印出一个清晰的名字：独孤渺——药王的徒弟，在世医圣，只能去找他试试了。

　　她问：“我要做些什么？”

　　洛涔不会轻而易举给她什么东西，他是真的执行铁血教育，欲予之必取之。

　　孟春尘的这个外祖父，切实的在她面前展露了人性的恶。

　　洛涔不言语，随从张却代替主人道：“小姐可听说过有关明尊的两个传闻？”

　　本朝有两个王比较有名，一个是唯一的异性王洛涔，有明确的封号明确的爵位，又是宰相，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另外还有个明尊，不是敕令加过印的封号，也没有明确的爵位，只是曾经皇帝脱口而出了一句“明尊”，此后就成了此人的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