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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圣姬(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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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逐玉坐在树上,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到了这地方来,他应付了差事,去文鼎楼见了一位新编出《大宁律》的举子,本要去见自己老师的,却鬼使神差进了这座破败的宅子。
孟春尘微微仰头,笑了笑,没说话。
王逐玉道:“清明节要到了,我来来缅怀师父。”
孟春尘的爹是武状元,功夫很好,他生前收过几个徒弟,王逐玉是其中之一。
王逐玉从树上跳下来,手中折扇挡开横枝,风度翩翩说:“你怎么想起回自己家看看了?”
孟春尘道:“阿横的身体经由我爹改造,如今命不多了,我来找找,看看我家有没有什么暗格密室,或许能找到救阿横的办法。”
王逐玉身体转了半圈,手一勾:“跟我来。”
孟春尘不语,直到王逐玉在书房敲打一阵,一面墙抖着灰哼哧哼哧移动时,她气笑了。
她从来不知道她家有密室!
她家的密室她不知道,亲爹的徒弟却熟门熟路,很难不心烦。
孟春尘点燃一个火折子,沿着坑道下行了很久才开阔,到了一处石壁砌成的房间,石壁上画着各种人体图,标注着人身各种脉络。
中间石桌上有很多医书,有一本打开的药经,孟春尘翻开,扉页上有一道印章,上面写着“臧否李药”,她眼睛里透出点讥诮。
臧否是大周一处隔离的城池,被称作恶鬼城,是重罪犯的流放地。
恶鬼城本来是饿鬼城,本城人嗜好特别,喜食人,怎么杀也杀不尽,由是被叫作饿鬼。
孟春尘又翻了翻,没有什么新发现。
王逐玉道:“你有找到什么吗?此处久不使用,通气的地方已经堵死,不适宜长留,走吧。”
孟春尘立在中间,没有动,眼睛有些红,缓缓说:“女皇临死时说她的魂灵不灭,皇城东方脖颈后面有红色胎记的人是她的转世。女皇死时我降生,据说当日孟家风声鹤唳,直到我出生看到我脖颈后面没有红痣,家人才放松下来。”
王逐玉神色一凛,这里头有一桩故事。
当年孟且游谋逆,圣上宽容放过了其余女眷,朝臣却不能容忍谋逆犯的亲女儿活着,孟春尘也是被判了斩立决的。
只是抄家时,孟春尘亮出脖颈后的红色胎记,女皇殡天前的话许多老臣还记得,威信仍在,隔日朝臣态度大转弯,孟春尘因此得以存活。
王逐玉上前,伸手撩开孟春尘披散的头发,她脖子后面有只残破蝴蝶状的红色胎记,犹疑道:“怎么回事?这胎记是难道是你伪造的?”
孟春尘道:“是伪造,如今觉得当年或许不应该伪造,想必我不伪造我爹也会把我放进这个密室里保我性命。”
她抬眼看向王逐玉。
王逐玉眼眸微敛,沉默了一会儿,道:“当年抄家太急,谁也不曾料到会出这种事……你小心些,不要被人发现了这件事,走吧。”
在孟府旧宅门口两人分开,孟春尘一路顶着春阳回家,被晒得困困的。
她经常泡药浴,美化身体也是一种摧残,身体很容易疲倦。一路恹恹回到家中,到了阴凉的槐树底下才有了些精神。
先去厨房瞧了瞧,果然如姜毓所说,米面油都已经见底,菜和肉更是没着落。
当年抄家时,她确实藏起了祖母的一个小册子,但那小册子以密文写成,她破解不了,这栋院子是用她这么些年攒下的薪俸买下的,买下这栋院子后,已经所剩无几。
阿横又有点特殊爱好,她每日要去寒鸦小馆找小倌,所剩无几的钱很快被花光了。
孟春尘拿了个木桶,接了些水,慢慢浇灌新种下的树,想着没钱也没关系,就此死了就行了,反正现在是春天,不冷不热的,也是一种死得其所。
但她看了看自己栽种的树苗,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求长生,只有长生才能看到树木合抱般粗壮,郁郁葱葱。”
要不找点活干,弄些钱财再活一段日子?
疲倦的时候去死累,想活也累,干脆躺进竹椅中休息起来。
半是清醒半是迷糊的睡了许久后,耳边响起院门打开的吱呀声,睁开眼,瞧见受惊小兔长相的姜二郎走进门来。
他眉骨上有些血痕和淤青,似乎与人打架了。
孟春尘看了眼,看清了那些伤痕,但没理人,很没有同理心。
姜毓也不言,打水上来随意洗了洗脸,之后走到孟春尘跟前,小声道:“春尘,这是我这些日子挖煤挣的钱,不多,你拿着吧。”
他递过来一只煤灰色的钱袋子,孟春尘抬手接过:“多谢。”
姜毓低低“嗯”了声,眉宇掠过一抹黯然,又道:“你吃过午饭了吗?我买了肉饼,你要不要吃一点?”
孟春尘一点也不客气,肉饼油汪汪,葱姜调和,没什么腥气,很香,她就着水吃了。
姜毓默默看她吃完,温言道:“我去上工了,你不要太着急。”
他在城郊凤山的矿洞里挖矿,日夜班轮替,为了挣钱,日子过得很辛苦。
孟春尘道:“我着急什么?”
姜毓低眸:“没有。”勉强笑了笑,开门走了。
过了一会儿,又响起了敲门声,孟春尘微微定住片刻,起身去开门。
大门缓缓拉开,悬垂的黄花下站着的人身穿白鹤羽毛一样的柔软白衣,在他背后残阳如血。
来人静静看着她,清澈而冷冽。
孟春尘客气笑道:“殿下怎么来了,找我何事?”
这时候手被抓住,动作很慢的靠近轻柔的白衣,直到慢挑开衣衫,摸到了坚实的肌理。
他侧身进门,手一伸扼住孟春尘的咽喉将人带进门内,反手关好了大门。
手上的力度可不是轻柔地摩挲,孟春尘被扼住了全部空气,在她快要晕过去时遭遇了冰冷的嘴唇,为了获取空气她不自觉张口,唇舌自觉勾缠。
她抬手拍了他一巴掌,捏住微微发抖的手指说:“我不要粗暴!”
他捉住她的手腕低头亲了下,无视她的衣衫,手碰了一下,眼睛透着淡淡冷意:“你shi了。”
孟春尘道:“对啊。”拔出匕首在他胸前极快划了一道,刀尖抵着一点皮肉,笑微微说,“这样,我更兴奋。”
低眸间眼神明暗了下,他并不理会自身的伤口,放开孟春尘,独自走进人家的屋中去了。
孟春尘进屋后,见他正半躺在屏风后的竹椅上,抬眸看着她,说了一句:“我不会。”
这一抬眸,眉毛微微皱起,眼睛凝住看着人,很凝重,带着点深思的意味,瞬间又含笑,像是极为快活,特别有乐趣。
孟春尘觉得他真是性感,纱帘飘动,半明半暗的光阴照在他脸上,随着睫毛轻轻颤动,碎裂成一片片金色的光影,忽闪忽闪,忽闪忽闪得这么亮这么亮。
她追着光去亲他,他将手搭在她腰上,似乎是有意由着她轻薄一会儿,不久调转,又被压制住了。
到了浓处,并不存在的爱意似乎也能达到顶峰。
不知何时,他将一本书盖在了脸上,遮住了眼睛和鼻子,只有鼻尖一点和嘴唇露在外面,圣洁无瑕,不会动情的样子,让人心痒难耐。
孟春尘勾扯出一点,向前咬住了他的喉结。
带点玩味的声音说:“别碰我。”力道很重。
美色误人,眩晕了。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仿佛终于在无何有找到了热源。
沸水落滚后另一种心思增长上来,孟春尘沿着划开的皮囊撕裂一点皮肉,然后听到一声抑制不住的轻呼,她更爽了。
夜已经深了,谁家狗在街上约架互相狂吠了几声,狗怂,没敢真打架,吵吵了几声就散了。
屋内有壁虎爬墙,谨慎呲溜躲避,微黄的灯罩下有飞蛾扑火,噼啪噼啪,寂静又吵闹。
孟春尘昏睡过去,醒过来时感觉很奇怪,胸闷,身体被什么挤压着,黏黏腻腻,很难呼吸。
她太困了,即便很不舒服也不想睁开眼睛,却越来越挤,要被挤爆了!
她睁开厚重的眼睛,睁了好几次,混沌的光线才射入眼睛,能视物了。
天上的月亮好亮,孤独一轮,都没人听它说话,好寂寞,可怜可怜。
她迷迷糊糊想:“月亮还在,那天还黑着呢,还早呢,再睡吧。”
她重新闭上眼睛时“哗啦”一声响,一桶水浇在她头上,迫使她清醒过来。
孟春尘大口喘气,沁凉瞬间卷走了倦意。
她的视线被水浸的模糊,努力眨了下眼睛才看到前方有点什么东西,那东西渐渐凝聚,是一道清瘦高大的背影,可能是崇拜诗意,正对月而站。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此刻并不是躺在自家屋里,而是在一片树林中,风很清凉,树都很高,各个合抱都抱不过来,也不知种下这些树的人死在了何年何月,可曾见过绿树成荫?
飘飞的思绪终于被泥土的腥气唤回,孟春尘发现,情况很坏!
她半截身体被埋在土中,有数条黑影在地上爬,那黑影是一条条蛇,蛇儿们迅速缠绕住她的身躯,嘶嘶吐着蛇信。
冰冷,滑腻。
泥土的腥气刺激的人几欲干呕,天茫茫地茫茫,晕,滞闷。
冷汗涔涔而下,混合进泥土闷的皮肤发痒。
有人看着她眼睛轻轻颤动几下,高声道:“王爷,小姐醒了。”
那道对月的身影没有动,抬头望着月亮,语带惆怅道:“情关难过,你也太难过。”
他转过身来,有风乍起带起铮然之音,有种肃杀感。
然而此人花白头发、面庞温润坚定,若不是孟春尘处境不妙,任谁都会认为这是个亲切的老者,回家了一样亲切。
对于孟春尘而言,死亡迫在眉睫,但因为这类的惩罚太多,太过熟悉,她心底反而升起一种隐秘的安全。
总是受惩罚总是死不了,也就不怕了,在思绪混沌时反而渴望被惩罚,会让她有秩序感。
所以别人掐她脖子,她会性|欲高涨。
那刚才发生的,是她的春梦还是现实?孟春尘无辜眨了下眼睛,有点惆怅。
没听到回音,老者有点生气,大步一迈,走到孟春尘坑前,道:“是为了王逐玉还是姜毓?”他呵一声,带着点洪亮的笑音说,“巧了,两个都是玉,掉玉堆里了,比粪堆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