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活着［无限］》西子莹

1、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你的家属呢？没人来陪护吗？”医护话语里透着明显的责备。

　　“上个月的这天，最后一个走了。”

　　忙碌的查房医生明显不会去深究患者话语中深层的含意。

　　他只是唠叨了句：“这样啊，那这份知情同意书，你看下吧。”

　　“是继续住院化疗，还是……你自己斟酌下……”说到后面，查房医生似乎有些同情，但不多。毕竟在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生与死的场景。

　　“好的，谢谢你医生。”

　　*

　　南方这边寒冷的天气似乎来得比往年早。

　　还没正式进入十一、十二月份，树叶就开始变得枯黄，微风轻轻一吹就打着旋往地面飘。

　　就像他的生命一样。

　　正是鲜衣怒马的灿烂年华，却跟垂死挣扎的老树似的，也开始进入了倒计时的状态。

　　瘦弱的少年椅靠在窗边，目光怔怔的毫无聚焦，以至于连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许苏叶，该吃药了。”小护士放下药物和水杯，她轻声细语地提醒。

　　好像大点声那个少年就会碎成星光，乘风而去。

　　许苏叶愣了下。

　　是了，他还要吃药。

　　“嗯，麻烦你了护士姐姐。”许苏叶腼腆笑笑。

　　被美颜暴击的小护士，捂住自己不争气的心脏，她扔下一句“不客气”后就落荒而逃了。

　　少年眼里露出羡慕。

　　心脏突然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痛，许苏叶狠狠抓住心脏的位置，挨着墙壁缓缓滑落。

　　他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密密沁出，就像被海浪搁置在浅滩的鱼儿，每次一次地呼吸都困难异常。

　　他眼前阵阵发黑，咬牙挺过那阵绞痛后，才拖着软绵的身子往床的方向移动，将护士拿来的药和水吞服。

　　许苏叶深感疲惫。沉重的困意从内而外将他牢牢包裹得密不透风，险些要呼吸不过来了。

　　最后小口嘬完杯子里的水，药效开始发挥，他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挣扎不开。

　　许苏叶迷糊糊上床盖好被子，意识逐渐向更深的黑暗之中沉沦。

　　*

　　“小叶，你怎么还在这里？”

　　一声惊诧破开许苏叶混沌的意识。

　　听到那个无脸人的询问，许苏叶差点没被吓尿。他猛地睁开眼睛，里面残留着明显的惊恐。

　　——又来了……

　　从几天前，被医生扣住要求住院时，他每晚都会进入这个可怕的噩梦里。

　　梦里的感觉特别真实。

　　真实到，他还以为自己本来就是生活在那里的‘人’。

　　许苏叶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表情。他嘶哑着嗓音道：“可能太紧张，我、我就是突然想上个厕所。”

　　“那你可得快点，山庙那边都要开始了，耽误了吉时，小心山神怪罪下来。”无脸人说完，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虽然许苏叶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却能感受到那两束强烈的视线紧紧锁在他身上，生怕他眨眼间就会长出两翅膀飞了似的。

　　“……”，许苏叶扯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让对方放心的笑容，可惜他失败了，怎么也提不起嘴角的弧度。所幸掩饰般地挠挠脸颊，转身去了房子后面的厕所。

　　对于屋子周围，毕竟来过几次许苏叶也算是轻车熟路。

　　这里村子的厕所大多数都是旱厕，那味道实在太销魂了。

　　虽然许苏叶不知道为什么，在梦境里还需要解决生理需要的，但他没打算进去。只在屋子后面停留了会儿，又转了出去。

　　那个无脸人果然还在那里。

　　许苏叶上前尽量将无害的一面呈现出来。

　　只听他乖乖巧巧道了一声：“我好了。”

　　“走走走，别磨磨唧唧了，快点！”无脸人似乎很是着急，并未在意许苏叶的细节，见人慢吞吞的模样，直接一个上手拽走，急吼吼跑了出去。

　　许苏叶被抓得一个踉跄，他赶紧调整步伐跟上无脸人的节奏。

　　一路过去，两旁的景色许苏叶看不太清，他的视野里全是十级蒙版滤镜。

　　他只觉得眼睛非常不舒服，像有一坨厚厚的眼屎糊在眼珠上，怎么都抠不掉的那种难受。

　　虽然视线不是很好，但也能大致看到一些东西的轮廓。

　　比如，路上也有跟他们同样往一个方向赶去的无脸人和……

　　嗯？

　　有脸的？

　　这还是许苏叶第一次在这个梦境中看见有五官的人出现。

　　对方貌似也发现了许苏叶打量的目光，回望了一眼。惊艳有之，惋惜有之。

　　剩下的大多数，则是让许苏叶有些不舒服的怜悯，和莫名看好戏的玩味。

　　就在许苏叶猜测，那个有脸人复杂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时，拉着他的力道顿时一松。

　　许苏叶抬头望去，整个人愣了下。他面色不显，但他的嘴唇却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漆黑的铜门，中间镶嵌着狮子锁。

　　暗红色的墙壁，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堆砌而成的。

　　屋顶角的长虫纠缠着一个类人形的形状，欲腾空飞起。

　　整个庙宇恢宏肃穆，跟个宫殿似的，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股幽幽的、诉说不出的扭曲阴厉之感。

　　许苏叶死死地咬住唇瓣，不敢在一圈静得吓人的氛围里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他不知道别人眼里的庙宇是什么样子的，但他的认知却告诉自己，那扇门是由多个笑脸面具组成的。

　　笑脸面具是那种古怪且癫狂的大笑。

　　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又像是在迎接待宰的羔羊们。

　　血腥诡异的画面，让许苏叶喉咙不住地颤抖——

　　他感觉他要吐出来了。

　　“去啊！”

　　许苏叶突然被推得一个趔趄，双臂下意识划动了两下，差点一个倒栽葱下去。

　　他还没回头，陆陆续续有几个人也被推了出来。

　　那些被推出来的人脸上不是一片空白，都是有着清晰的五官的。

　　许苏叶张口想问问现在什么情况，但身体上的生理不适，以及脑海中的理智及时阻止了他。

　　“嘎吱！”

　　看上去年代久远的厚重木门，承轴转动间发出刺鸣。

　　悠悠开启的大门，登时将里面黑黢黢的一片景色暴露了出来。犹如一只正等待进食的凶兽，在张开血盆獠牙。

　　也恍若一滴水突然落在了油锅里，炸得有五官的几人活过来似的。

　　“不、不、我不要进去！”其中一个看上去年龄跟许苏叶差不多大的男生，率先绷不住了，他眼球爆红，满脸的惊恐，突然就转身向后跑去。

　　但没过多久，就被无脸的村民们抓了回来，强行塞进了庙里。

　　然后那些无脸的村民，就这么安静地‘盯’着他们。

　　许苏叶知道这是无声的催促。

　　现场的氛围又凝滞了起来。

　　许苏叶眼尖的发现，刚才将他拽来的无脸村民双手微动，继而像帕金森一样，连手臂也开始抖动。

　　不止旁边的这位，他眼角余光瞥到的无脸村民都是这样。把周围的空气拉了成一张满弓，仿佛下一个呼吸就要暴动起来。

　　许苏叶当即两眼一闭，英勇就义般冲进了那扇好似活过来、正露出贪婪笑意的庙门。

　　有一个带头的，余下的人见逃不过，便认命地进去了。

　　也有心存侥幸的，想等那些无脸村民自动离开，在后面磨磨蹭蹭——

　　一阵狂风突然呼啸而来，山庙的大门猛地被甩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遗留在山庙外面的人如何，许苏叶不得而知。

　　但从仅有几次接触那些无脸村民的经历看来，没进来的人下场估计好不到哪去。

　　“没进来的人会有什么的惩罚啊？”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

　　“嗤！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只会死得更快。”有人冷笑嘲讽。

　　开头提问的人讪讪地摸摸鼻子不再吭声。

　　一时间，庙堂的空气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但就在下一刻，一声惊恐厌恶地尖叫破开了一室的静谧。

　　“卧槽！你个死变态手放哪儿呢？！！”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向愤怒的少年，然后又将目光移动到被少年指责的男人身上。

　　然后有人露出了然的神情。

　　那是一个吊销着三角眼的中年男人，只见对方眼里盛满了淫-秽邪光，露出一口常年抽烟的大黄牙，不以为然道：“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嘛？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叫什么叫。”

　　“你那是只碰一下吗？！”许苏叶恨得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双眼喷火。

　　少年气得脸颊飞满了桃花粉，衬得眼睑下的线痕更是显眼了几分，就连发怒瞪人都像是在放钩拉丝一样，令人目眩神摇。

　　中年男人眼里的邪光更是浑浊，嘴里的话陡然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反应这么激烈怕，怕不是还是个雏又鸟吧？这样，只要你陪爷一晚，爷就给你一件道具怎么样？”

　　“放你——”妈的屁！

　　啊啊啊——许苏叶气得快脑溢血了！

　　别给他找到机会，否则不Neng死对方，他就……他就……果然还是要把这变态玩意儿弄掉，不然他意难平！

　　一个肌肉盘虬的络腮胡壮汉在这时抬手阻止了许苏叶的话语，也打断了他的思路。

　　络腮胡壮汉又对另一旁的中年男人道：“行了潘老五，这里什么地方他一个小孩不懂事，你也不知道吗？就敢在这里放肆，嫌大家死得不够快？”

　　“洪大哥说得对，脑子里全是些腌臢玩意儿的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一波涛汹涌的艳丽女子吹挑着美甲附和着，开口就是不留情面的讥讽。

　　被叫作潘老五的中年男人显然是认识且忌惮这两个人的，只听他低咒一句：“算你小子走运！”

　　接着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再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厚得发油的嘴唇，满目淫气地轻笑一声：“别轻易落单了哦，小可爱。”

　　去你个老变态的小可爱！

　　你他妈的全家都是小可爱！！！

　　许苏叶拳头捏得发紧，双眼通红，里面雾气翻涌。

　　——这不是自己的梦境吗？怎么会出现这种恶心的玩意儿啊摔！

　　——能不能来道闪电给这老变态劈成渣渣啊！！！

　　“别气了，不值当。有没有人能从这里活着出去都是个未知数呢。”一道清冽嗓音从许苏叶耳边传来。

　　许苏叶霍地转头，这人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然而，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快得像流星，一闪即逝。

　　而他也只能在心里这么安慰这自己：这人说得对，为了这种社会垃圾生气，确实不值当。

　　“嗯！谢谢你。”自从进入这操蛋的‘噩梦’以来，许苏叶还是头一次遇见有人对他释放善意。

　　就在这时，一股暖风飘来，也吹走了他大半的火气。

　　大堂中照明的蜡烛摇摇晃晃……

　　等等……许苏叶用力耸动鼻翼，一股温热的、还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Yue~

　　谁特么这不讲公德心！

　　许苏叶对于这个‘噩梦’真是越来越无语了，自己的梦境竟然连丁点的控制权都没有你敢信？！

　　“怎么会突然有尿骚味？这是谁尿裤子了？”有人好奇，不自觉问了出来。

　　“咳咳！”有旁的人清清嗓音，示意这人别多嘴。

　　许苏叶弯着腰干呕几声——实在太臭了，他忍不住。

　　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了下来，对方伸手扶住少年的臂膀，语露担忧：“你没事吧？”

　　许苏叶摆摆手，刚起身就被轻轻拢在一个结实又温暖的肩窝里，他疑惑抬头。

　　一张与之性格不符合的清冷俊颜遽然撞入他的瞳孔里。

　　眉如墨画，眼如星眸。

　　五官棱角分明多了些难以靠近的冷意，但在触及少年的时候又多了些耐人寻味的温柔

　　许苏叶只愣了一瞬就回过神了。毕竟是在网络时代，什么穿衣服没衣服的男女美色他没见过？

　　面对少年询问的眼神，男人只好道：“这样靠着你会不会舒服点？”

　　许苏叶了然点点头，但这种突然间的亲密接触，还是一名陌生同性的接触，即便对方刚才还安慰过自己，还是让他有些微的抗拒。

　　再说了刚刚他还遭受到了那个老变态的猥琐呢。许苏叶不着痕迹的与男人拉开了些距离。

　　男人并未强制禁锢少年，只露出落寞的眼神，小心翼翼问道：“对不起，是我冒犯你了吗？”

　　许苏叶瞧了眼周围，他小声解释道：“不是不是，只是我不习惯跟人靠得太近，还是要谢谢你的关心的。”

　　见男人嘴角不再耷拉下去，许苏叶莫名松了口气。

　　“我姓何。”男人轻声道。

　　许苏叶随即顺着对方给的杆子往上爬，乖乖叫了声：“何大哥，刚才谢谢你呀。”

　　看见少年乖乖巧巧的样子，男人手心痒痒的，最后还是忍不住抬手薅了把对方的头发，在少年开口抗议之前，又若无其事地将手收了回来。

　　“谢什么，在这个地方大家互帮互助应该的。”男人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搓了搓。

　　“好了。”一道低抑沉重地喊声，将周围的切切私语都收拢了过去。

　　是那个被艳丽女子叫作洪大哥的肌肉壮汉。

　　“想必大家都收到系统的任务消息了。虽然很难，但是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缩手缩脚地坐以待毙。”

　　不是很难，是根本就完成不了的地狱级任务好吗！

　　——这句话同时浮现在众人的脑海中。

　　当然。

　　除了许苏叶之外。

　　只见他两眼懵逼地望着大家——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在讨论吗？什么什么系统任务啊？怎么都跟马上要进棺材一样？这么丧的吗？

　　许苏叶嘀咕两句：“这不就一个农村习俗嘛？至于都泄气消沉成这个样子？”

　　他还是有点前几次入梦的印象的。

　　从无脸村民们的谈话中，他拼凑了下大概意思——

　　好像是说村子里每年进入秋季之前，都会给山神庙举行一个“天选之子”的仪式，以保佑村子里来年的风调雨顺。

　　而被选中的“天选之子”，则会常驻庙宇成为庙祝emmm……

　　虽说这个「天选之子」的设定是在他的‘梦境’中生成的，但对于这几天自己脑海中的‘潜意识’，许苏叶也弄不懂了。

　　他话音刚落，衣领就被旁边的人一把揪住。许苏叶脑袋被迫微微后仰，露出诱人的天鹅弧度和可爱的小核桃。

　　“你说得倒是轻巧，平常的农村习俗？就你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废物，要是能看到明天的太阳，爸爸我下跪给你当孙子！”

　　朦朦胧胧的，许苏叶被晃得眼晕。

　　他好像看见了一颗五颜六色的彩虹皮球？

　　重要的是脸上还润润的？

　　下雨了这是？

　　这梦真是越来越跟现实贴近了呢。

　　许苏叶眉头紧蹙，被一个老变态调戏了的恶心感并未全部散去，导致非常烦躁的他下意识一个大逼兜甩了过去。

　　响亮亮的一个耳光，将毫无防备的杀马特摔在了地上。

　　杀马特捂住迅速肿起来的脸颊，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敢打老子？你知不知老子是谁？”

　　真吵……想睡觉了……

　　突然的困意袭来，许苏叶揉揉难受的眼皮，强行提起精神，眯着眼皮努力看清地面。

　　“是困了吗？我扶你去后院那里休息下吧？”只幽深看了眼摔到地上的彩虹头，何姓男子便上前扶着少年，温柔轻语道。

　　此时的许苏叶脑袋快要浆糊成一团了，但耳边一道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却将他的神智死死钩住。

　　“好……”模糊应了句，许苏叶立马感觉自己被人搂在怀里带着往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