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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尤二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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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翠翠这边厢总算捡回了王家二老的性命,在那悦来老店中祭起招魂幡,施施然吊住了三朵孤魂,潜在阳间做个为恶的厉鬼,却不知她是否能等到七七条生魂后的朔日,亦不知可真的会有还阳之时?其实,翠翠与枯目娘子几多相似,奈何人亦好,鬼亦然,命运却多有不同,翠翠结局何如,各位看官先莫急,待俺先交代了那苦命的小碗近况,再提不迟。
五道坡的邻县河间县文风蔚然,多出仕子书生,王大量将小碗卖入的大户更决非寻常富贵人家,这尤家数代官宦,族中子弟多有功名,而今尤家太爷膝下二子,长子尤霁,天禧年间进士,官拜廊坊县令,次子尤昙,年少及第,高中榜眼,如今官至从三品,刑部侍郎,真真是个了不得的青年才俊。莫说河间县,即便是在整个州府,这尤家亦是财大势大,乡邻们莫不礼让三分。
小碗初入尤府,本来是要给尤太爷新娶的三姨太太做个贴身丫鬟,奈何突然之间哑了嗓子,便只好在后园里做些洒扫除尘的杂务,这尤家书香门第,上上下下待小碗并不苛刻,所幸日子并不难过。初时,小碗心中还有些记挂王家二老,时间长了,他二人影子也淡了许多,这小丫头心中只一件事始终放不下,那便是翠翠的下落,可怜可叹,她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好姑娘,却又怎知翠翠已成了吸魂厉鬼,纵有通天的能耐,只怕也还不回那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了。
这些婆婆妈妈的感叹暂且按下,却要先谈件新鲜事,却说小碗刚进尤府十来天后,那尤太爷与原配夫人,两个姨太太连同老管家一众人等往西山礼佛,说是老爷连日来频发噩梦,此番要在山上住些日子,府中只留了刘管事打点日常琐碎,这一下主人主母不在,下仆们亦忍不住闲散起来。这老爷太太们走了不出二日,尤府却来了客人,用刘管事的话说,他才不算是什么客人,却是个骗吃骗喝的无耻之徒。
到底怎么回事?却原是这日晌午时分,尤府门前来了个衣衫褴褛的年青人,此人面容枯槁,冠带不整,消瘦的面庞上青白的胡茬散乱,两处眼窝深陷,模样端的是狼狈不堪,刘管事一开门,本以为是哪个流落异乡的穷书生,正想舍些银子打发他走,却不料,这落魄书生竟声称自己是尤府二公子,二公子?那可是当朝三品,堂堂的刑部侍郎,若是真的返乡,只怕连这州府老爷也要亲来见礼,面前人落魄如斯,身边小厮书童也不见半个,刘管事直愣愣盯着这青年人看,半晌,连同身后数名仆从都大声哄笑起来。
这尤二年少及第,离家的早,他上任时是出了名的少年高官,七八余载过去,容貌亦变化不少,莫说刘管事四年前才来到府中做事,即便是那尤老爷,尤夫人与儿子相认也要费些功夫,而今境况却更是尴尬,好死不死,老爷夫人连同几个老仆俱上了西山,这尤二公子倒没个人认得了。
刘管事寻来府中个把年久的老仆,老仆们仔细看了那落魄书生,亦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刘管事益发觉得这青年人不过是个骗棍,连银钱也不曾施舍半个,便着手底下几个小厮将人轰出门外,那书生怎依,只一味将府门敲得咚咚响,奈何一路奔波,体弱神虚,此时一口气仿佛也难以为继,最后竟晕倒在尤府门前。
本来,这些个事小碗在后园中根本无从知晓,说来也巧,那日,在厨房帮工的梨花回家探望爹娘,这几日食用的菜果也不曾办,好些个丫鬟小厮偷懒,谁也不肯出力,倒叫个不能言语的小碗去集市采买,小碗又是个老实巴交的,也不敢有什么怨言,便提了篮子从前门往菜市口去,好容易办了瓜果桃梨,回来时却见个大活人晕倒在门外。
她心肠极好,见那人面色灰败,气息微弱,不禁起了恻隐之心,她怯怯上前,奈何口中发不出声音,只好伸手去摇那青年人,那人悠悠醒转过来,仿佛还有些懵懂,蓦然间见到面前丫鬟摸样的小姑娘,也不知做何反应,正巧,此时府内有人推门出来,却不是别人,正是刘管事,他见那书生依旧赖着不走,更是火大,指着鼻子便是一通大骂,“我说你个穷酸,如何还不走?你知不知道冒充朝廷命官是什么罪?我警告你,你若是再不走,小心送你去见官!”刘管事扯着嗓子喊得愈发高声,那书生恹恹站起身来,勾起唇角自嘲一笑,却并不回话,小碗见他面黄肌瘦,步履不稳,大约是腹中饥饿,于是顾不得刘管事恶狠狠的态度,从篮子里掏出几枚瓜果,递将过去。
那书生见小丫头这般善意,颔首道了声谢谢,转身似要离开,刘管事则一把将小碗拖进门内,忙不迭地将大门合上,口中还不住数落道,“你个不知深浅的小丫头,就晓得拿东家的东西烂好心!”小碗听得这般言语,忙就要解释,刚想说那几枚瓜果从自己的月钱中扣,奈何这许多日来不知如何言语,解释半天也尽是咿呀之声,刘管事倒没真与她计较,甩了甩膀子便走了开去,小碗将瓜果送至厨房,自己一个人回后园去,胡乱拨弄了几簇花草,却不知怎的,心中总有些不踏实,她不知什么尤大公子尤二公子,只莫名认为尤府门外的书生并不是什么坏人。
诸位看官,你道那落魄书生是谁?还真不是别人,确是这尤家二公子,当朝三品的刑部侍郎,只不巧他日前微服回乡探亲,路途上却遭了祸事,身边仆从失散,连旅途资费亦一毫不剩,孤身一人艰难回到故乡,不想,倒被自家的刁奴关在门外,竟还要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