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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相见恨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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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昙一介书生,虽说他身居高位,满腹经纶,只可惜如今落难,身边没个侍应,实话说来,也就是百无一用。且说他得了小碗所赠几枚瓜果,好容易解了腹中饥渴,回过神来,眼看自己落魄如斯,更觉狼狈不堪,他年少高位,自是十分高傲,哪受得了刘管事这般辱骂奚落,心中负气,亦不免嗟叹连连,最后兀自在那尤府门前立了半刻,无奈只好沿着尤府门墙来回逡巡,好生伤悲。
再说小碗,只怕她还真是与这尤二有缘,日暮时分,厨房里唤小丫头将些许杂物扔到巷尾的灰堆,小碗提了垃圾刚拉开门,正巧便碰见在外徘徊的尤二,尤昙一见小姑娘,胸中窘迫,面上亦是一红,他略略躬身问个讯,小碗年少,竟不知如何反应,只急急点了点头,便直往巷尾跑去,尤昙见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到升腾起些许怜意,待小碗处理完手中杂物,他却还等在那门边,讪讪向小姑娘搭话道,“姑娘,多谢日间相赠瓜果,尤二不才,见姑娘仁厚,却还有一事相求。”
小碗见他说的诚恳,却不知自己一个小丫鬟,有什么值得相求,正兀自思量间,这边厢尤昙见她未有推拒之色,忙道,“姑娘在府中做事,只不知老爷夫人何时回来?”小碗初入尤府,地位卑下,这老爷夫人之事如何得知,无奈只轻轻摇了摇头,而事实上,尤昙早料到如此,见小碗摇头,他心中虽有失望,口中仍不住说了几句“无妨”,二人相视片刻,小碗转身推门进了院子,尤二似还有言语未尽,但他见小姑娘合上门扉,兀自张了张口,终究未再多言。
眼看天色渐晚,尤昙衣衫单薄,又破损的厉害,只道在这仲夏时分,夜风袭来,却仍能感受到丝丝凉意,他此刻胸中端的是愤懑悲凉,想不到自己堂堂刑部侍郎,是夜竟只能露宿在自家门墙边,何其可笑可怜?他正兀自摇头,却未曾想那后门吱嘎一声,却是小碗又推门出来,尤昙不知小丫头何意,心下立时便是一阵欢喜,他想想亦觉得莫名,却见小碗朝自己招手,咿呀做声仿佛想说些什么。
尤昙这才明白原来这小丫鬟竟是哑的,二人胡乱比划,小碗带着尤二公子往后巷远处行去,却原来那巷尾处有间房屋,虽说破损的厉害,非但门窗关不严实,有半面墙也不知去向,但不管如何,在这破屋中歇息一晚,总强过露宿自家门墙,尤二见小碗弯腰收拾那屋中不知何人留下的干草,心中一动,只怕已是感激涕零。
于是,尤二公子便窝在尤府后巷的小破屋里,倒也乐得清闲,虽说自打娘胎里出来,他尤二从未这般气短过,可这几日来,不过用些小碗带来的残羹冷炙,不知觉间,他倒生出些心满意足的感觉来,可叹可疑,人果是这世间最不可揣测的吗?
事情的转机来的也快,那日卯时,小碗急匆匆赶来巷尾的旧屋,尤昙仍是睡眼惺忪,见小碗一脸急色,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小碗咿呀说不清楚,竟一把拽过他的手径往尤府前厅而去,难道是尤太爷尤夫人回来了?
尤昙一头雾水,随着小碗走到尤府大门前,未见尤太爷尤夫人,却见州府老爷与河间县知县的轿子停在门前,周围一众衙役开道,端的是个盛大场面,刘管事满面堆笑,只知不住点头哈腰,不多时,那人群中走出个童仆模样的少年,那少年眼尖,一见远处立着的尤昙便直冲过来,跪在这尤二公子面前,语带哽咽,“大人,尤安终于找到您了。”
这下可好,一众人等都尽往这边看来,那州府大人亦急急下了轿子,往尤昙处走来,他躬身与刑部侍郎见了礼,“尤大人,下官治州无方,连累大人回乡途中遭遇强人,枉受了这许多苦楚”,他说着又见尤昙衣衫破旧,就怕这刑部侍郎回京参自己一本,思及此,心中愈加惶恐,口中亦连声道,“下官该死,下官该死。”一旁的河间县知县亦随侍身后,亦跟着不住赔礼。
可怜刘管事一张老脸本堆满笑容,此刻见二位府台大人竟矮身向前日里的落魄书生见礼,面上表情不禁僵住,不知是笑亦不知是哭,他兀自呆立在尤府门前,那模样煞是可笑。尤昙只道自己冠带不整,又见面前这么个阵仗,胸中不禁有些烦闷,面上也露出些许愠色,他胡乱与州府县府寒暄几句,却道,“二位大人,且不必自责,尤二此行微服回乡探亲,并无公干,二位公务缠身,不敢劳烦二位费心。”
那二位府台岂是傻瓜,见尤大人发话,亦知今日此处不可久留,胡乱几句客套话之后,便起身离开了尤府,衙役们跟随,好一阵浩浩荡荡,待人走远了,刘管事还杵在门前,见尤昙走过来立马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亦不知该说些什么,还好尤二公子并不是个十分记仇的,他只摇了摇头,轻笑了声便朝刘管事道,“起来吧。”
刘管事吓得浑身发抖,倒不曾想这二公子竟如此宽厚,起身后一张皱巴巴的面上老泪纵横,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忙着去张罗二公子的房间,亦去寻些新的衣物好叫尤昙换上。好容易打发了一众人,尤安伶俐,亦自觉退在一旁,尤昙独自立于尤府前庭之中,回想返乡这数日来,此刻倒彷如南柯一梦,只想起小碗来,方觉如梦初醒,思及此,他忙回身,却见小碗怯怯站在远处,一双眼睛亦不敢看向自己,不由叫人心生怜爱。尤昙径直往小碗处走去,小丫头有些不自然地躲闪,浑然忘了刚才是谁拉着谁的手往这前厅而来的,尤昙见她腼腆,心中更生出些说不出的柔情蜜意,他低下头去问小丫头,“你可是叫小碗?”
小碗点头,尤二公子起身却叹道,“小碗,小碗,不知何‘wan’字,却该是个‘晚’,相见恨晚”,他复又细细看向小碗,见这小女孩儿清秀可人,眉目间掩不住羞涩腼腆,心中愈加欢喜,他本是一介文人,突的便诗兴大发,却道是:“陌上路行缓,南柯一梦短,春归二月初,相见应怜晚”。